十九(3)
沈薔薇哪裏會想到父子之間,兄弟之間竟有著這樣大的嫌隙,她想了想,輕聲說:“三公子,不瞞你說,我嫁到蘇家,有一半的心思是為了要報複蘇笙白,可我明白,自己是他手裏的棋子,哪一步他讓我走,哪一步自己又會變成棄子。我想摸著石頭過河,可卻探不出水有多深,你是他的兒子,他是個怎樣的人你最清楚,想要推到他並不容易。”
蘇子虞點點頭,“我知道,現在最緊要的倒也不是他,而是他那些棋子,你下過棋沒有?就是那個道理。”
兩人正說著,就見蘇芳菲掀了簾子進來,“真是不好意思了三哥,占用了你的包間。”
沈薔薇朝門邊去看,就見喬雲樺站在門口,臉上掛著輕佻的笑容,“妹妹,幾日不見,你怎麽憔悴成這樣?病好些了麽?”
蘇芳菲瞪了他一眼,“你這個哥哥是不是太不靠譜了?薔薇病了可有些日子了,你現在才想起來慰問?我看你是成日裏插科打諢慣了,半點正經都沒有。”
沈薔薇聽她這一番指責,就說:“我已經好了,多謝哥哥關心。”
喬雲樺說:“我這個做哥哥的雖然不稱職,但補品肯定是不會落下的,今兒早上我就托人送到督軍府去了,妹妹可別忘了吃啊。”
沈薔薇看了他一眼,就見他輕佻的揚了揚眉,她了然的點點頭。就聽蘇芳菲說:“我倒是忘了,從前薔薇與喬少爺就是相識的吧?”
沈薔薇生怕她吃醋吃到自己頭上,想著那時候幸虧沒有與喬雲樺訂婚,他們相親的事也是隻有兩家的人知道,如若那時公之於眾,現在還真不好收場。她淡然的說:“我的父親和喬伯伯是故交。”
她這樣說,倒不是故意隱瞞什麽,隻是這樣簡潔的說出來,可以省去不少不必要的誤會。
喬雲樺笑起來,“那時候我就說要收薔薇做妹妹,現在她真成了我妹妹,我倒是有些不習慣。”
蘇芳菲聽他打趣,就說:“真是半點正經都沒有,薔薇,咱們走。”
直到上了車,蘇芳菲才小聲的囑咐,“薔薇,今兒我帶著你出來找喬雲樺這事兒,你可千萬別跟父親說。”
沈薔薇點點頭,蘇芳菲就熱絡的抓起她的手,“我和喬雲樺的事家裏人都還不知道,你也別跟老七提。”
沈薔薇見她麵上帶著掩藏不住的甜蜜喜悅,不由說:“六姐,喬雲樺那個人很是花心,有許多女朋友呢。”
蘇芳菲知道她是為自己著想,就說:“那些女人怎麽能和我比?他自然要選擇一個最好的,我注定就是那個最好的。”
回到正房後,沈薔薇就喚過劉媽,“喬雲樺送的東西呢?”
劉媽就命人將幾個大箱子依次搬了進來,因著過府之前聽差都檢查過,所以木箱子都是開著的。沈薔薇拿過禮單,見上麵全是些珍稀的補品。劉媽說:“小姐,送東西的聽差特意囑咐了,說這裏頭的燕窩,全是上好的血燕,大補的,我已經命人去挑毛了,一會兒就給你燉一盅。”
沈薔薇胡亂的恩了一聲,將箱子裏頭的東西都挑揀了一遍,果然在木箱的夾層裏頭翻出一張小紙條,她展開細看,上頭寫著——助眠的香料。
沈薔薇將紙條藏在了身上,又翻了翻箱子,找到了一包香料。她想著二姨太最喜歡燃一些胭脂香料,湊近仔細一聞,便是一股馥鬱花香,她想了想,不覺就有了主意。
原本二姨太的病情稍緩,隻是近日操勞太過,又病倒在了床上。臨到了晚上,沈薔薇就換過衣服,將香料抹在衣袖上,去了二房。二姨太見了她過來,就說:“怎麽這麽晚了還過來?”
沈薔薇坐到了一邊,說:“聽說姨娘又病了,我過來看看您。”
撲鼻而來就是一股極淡雅的清香,二姨太就說:“真好聞,是什麽香?”
沈薔薇說:“是沉香摻的別的香,都是助眠的香,我最近睡得不好,晚上都要燃一些,還真的挺管用的。二姨娘喜歡?那我明日送一些過來。”
二姨太對香氣很是敏感,她見沈薔薇自己都燃著,並沒有往其他的心思上麵想,就說:“好啊。”
沈薔薇和她又說了幾句話,就見喜兒進來報,說:“姨奶奶,七少的副官在門口等著您的,直說要找您。”
沈薔薇想著應是出了什麽事,就匆匆與二姨太話別,快步走出了院子。見林寧等在門口,麵上神情有幾分凝重,她問:“出了什麽事麽?”
林寧朝前走了幾步,沈薔薇明知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就安靜的緊隨其後。直到了遊廊上,林寧方恭敬的說:“夫人,顧宣清的肩頭中了一槍,並無生命危險,現在需要留院觀察。七少已經將消息壓了下來,隻是北邊的態度還未明確,七少走不開。還請夫人明日代他出席,接待其他北地特使。”
沈薔薇聽得雲裏霧裏,她知道顧宣清遇刺這事非常棘手,處理不好就會挑起兩方的內亂。蘇笙白這幾年在國內的聲望過高,早已引起了北地的不滿,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隻怕北地會借機發兵。
她想著蘇徽意如今的處境,隻怕這次遇刺沒那麽簡單,原本隨行都是高度防護,地點更是極為隱秘……如今想來隻能是內部出了奸細。
此刻也由不得她多想,就點點頭,“七少怎麽樣?”
林寧說:“顧宣清遇刺時,七少也受到了槍擊,潘青延為七少擋了一槍,七少很安全,請夫人放心。”
沈薔薇哪裏能想到事態的走向會變成這樣,她想著林寧身為蘇徽意的心腹,還有諸多雜事要處理,遂並未在開口詢問,隻點點頭,說:“你快去吧。”
到了第二日,林寧過府來接沈薔薇,原本這樣的接待不過是些簡單的應酬,一同看看人文風物。沈薔薇並不覺得什麽,隻是心中惦記著顧宣清的傷勢,略覺不安。
天氣較之前和暖許多,積雪逐漸融化,風卻仍舊冰涼,隱隱夾帶著雨絲,襯得天色也灰蒙蒙的。
汽車從督軍府開出來,沿著郊外行駛,出了安全區,沒行多遠就見著崗哨。待到了街麵,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將整條街都戒嚴起來。
一路開到國府飯店,門口把守著成排的衛兵,負責接待工作的城防參謀長劉泰然早已在外麵等候,見了汽車開過來,忙就開了車門,恭敬的行了一禮,說:“夫人。”
沈薔薇見他刻意省掉了二夫人,直接喚她夫人。想著這些下屬礙著她的麵子,倒是在言辭上很注意。她點點頭,劉泰然就說:“夫人,七少的意思是隻要露個麵做做樣子就可以了。”
沈薔薇恩了一聲,自己心內犯起嘀咕,不知今天這一出唱的是什麽戲,隻是主角不在,戲自然沒多大看頭。
劉泰然引著沈薔薇進去, 國府飯店曆來是接待國賓的,因此裝修的很是華麗,廳裏麵富麗堂皇,精雕玉器中既有中式的大氣婉約,又有西式的格調獨到,更顯匠心獨具,渾然天成。
二樓的中式餐廳內間隔著幾個獨立的包間,一路行進去,就見一色裝飾極為典雅,如同進入舊式古樓,頗有幾分古韻雅態。
包間內掛著幾張名人法帖,內裏的屏風繪著江南水色。那一邊設著鬥大的一對汝窯花瓶,插著幾株顏色各異的冬菊。
劉泰然說:“夫人,約定的時間是十一點半,現在才剛過十點,您要不要出去走走?國府飯店的後花園風景不錯。”
沈薔薇想著時間還早,索性就起了身出去。她此行並沒有帶丫鬟,隻有範子承隨行,劉泰然自然是極力的巴結,沈薔薇一向不看重這些,並沒有當做一回事。
國府飯店後麵是偌大的花園,其間皆是中式的風格,隻是因著麵積有限,布局上麵格外講究,假山湖水應有盡有。更有大片的紅梅競相綻放,紅蕾碧萼綴滿枝頭,風光旖旎,冷香撲鼻。
在梅樹間,一條鋪以信石的小徑蜿蜒通向六角亭,供遊人欣賞梅花遠景。沈薔薇見亭中坐著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他手拿相機,對著這邊暗響了快門。
沈薔薇見他身後立著兩個穿著便衣的男子,顯見身份不一般。劉泰然說:“這位是北地一省督軍的公子,陳穆揚。”
沈薔薇聽了,少不得要去打招呼,就見陳穆揚緩步走了過來,直到近前,未語先笑,彬彬有禮的同她打招呼。
沈薔薇見他態度十分謙和,就與他隨意攀談起來,陳穆揚留過洋,見識廣博,與她說起許多國外的風物,言談舉止都是典型的紳士做派。
兩人說了好長時間的話,因為站的地方不背風,清清涼涼的吹過來,沈薔薇隻覺得頭痛,就撫了撫額。
範子承疾步走了過來,問:“夫人,您沒事吧?”
沈薔薇搖了搖頭,自手袋裏掏出懷表,眼見著時間還早,想要回去又怕怠慢,隻得強忍住難受,勉強的笑了笑。
陳穆揚眼尖,一眼就認出她手中的懷表是百達翡麗的限量版,他來之前就聽說蘇徽意為人冷漠,卻對他的二夫人很是溫柔體貼,如今見著她通身的氣派,左右隨行又都是蘇徽意的親信,顯見她的重要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