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2)
沈薔薇不成想會是她,當即怔了怔,就聽蘇芳菲說:“這位紅玉姑娘現在是金陵的紅人兒,本事大的很,連三哥都成了入幕之賓。”
沈薔薇想著被追殺以來所有的事情,那一晚的槍炮轟鳴,她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阮紅玉,哪成想她不僅沒有死,還成了這樓裏的“紅玉姑娘。”
抬眼看她,見她臉上掛著老練的笑容,一顰一笑皆是嫵媚風情,與她印象中的那個農婦差別竟如此之大。蘇芳菲見她不說話,就說:“想什麽呢?我跟你說啊,今兒我帶你過來,其實是來看戲的。”
蘇芳菲刻意壓低了音量,“三哥現在就在這茶樓呢!”
沈薔薇聽她意有所指的語氣,不免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六姐要做什麽?”
“你真當我那麽閑的,過來聽一個女人唱曲兒啊!我就是來看熱鬧的。”蘇芳菲不懷好意的笑起來,“總之一會兒你跟我去瞧瞧。”
沈薔薇知道她是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主兒,實在不想跟著她一起去。就說:“我頭疼的慌,被吵的難受。待一會兒就回去了,六姐自己去吧。”
蘇芳菲用指尖一點她額頭,“你這個鬼靈精,怕什麽?”
眼見著台子上的阮紅玉抱著琵琶退到了後台,蘇芳菲的眼睛就一直盯著,直到阮紅玉款款的上了二樓,她就嘟囔了一句,“長得也不過如此嘛!”
沈薔薇聽她這一句醋味十足,卻也不敢問。蘇芳菲已經走到包間門口,對著她招招手,“我們去會會她。”
沈薔薇隻得跟上,兩個人出了包間,走道裏頭烏煙瘴氣的,越過了兩個包間,就見外麵站著兩個穿長衫的聽差,裏麵傳出嬌聲軟語。
那兩個聽差是常跟著蘇子虞的,自然認識蘇芳菲她們,當即喚了聲,“六小姐,姨奶奶。”
裏麵霎時變得寂靜無聲,蘇芳菲對著沈薔薇笑笑,就掀了簾子進去,見阮紅玉站起了身,客客氣氣的對著她行了一禮,“六小姐。”
沈薔薇跟著走了進去,阮紅玉驚喜的笑了笑,“沈小姐?”
她上前來拉她的手,說:“沈小姐,這麽長時間不見,你過得好麽?”她拍了拍臉頰,“瞧我,如今應該叫姨奶奶了吧?恭喜沈小姐。”
蘇芳菲見狀,就皺眉看向沈薔薇,“你認識她?”
沈薔薇點點頭,看了阮紅玉一眼,說:“說起來,我和阮小姐是共同患過難的朋友,今天能再見到她,我很高興。”
蘇子虞聞言就笑起來,“相請不如偶遇,真是巧了。”
蘇芳菲哼了一聲,拉過沈薔薇坐在一邊,對著蘇子虞惡狠狠的說:“誰跟你偶遇啊,我問你,你今天是不是約了喬雲樺?”
蘇子虞神色微變,說:“誰跟你說的?”
“我就是知道啊!這個喬雲樺,說過話都不做數的,前兩天明明答應了跟我一起去玩兒的,現在卻跟人間蒸發一樣,我今兒非得逮住他不可!”
阮紅玉捂著帕子笑起來,她走到沈薔薇身邊坐下,說:“六小姐原來與喬少爺也是相熟的啊?這個喬少爺真是個吊兒郎當的公子爺,怎麽說好的承諾不當做一回事?真是該打。”
蘇芳菲瞪了她一眼,“聽紅玉姑娘的意思,與喬雲樺也是認識的?”
沈薔薇聽了這幾句酸味衝天的話,已然明白蘇芳菲今日過來的目的,原來是為了喬雲樺。她想著喬雲樺這麽個輕佻性子,平日裏拈花惹草的,蘇芳菲這樣的女孩子怎麽會看得上她?
而阮紅玉又是一味的添油加醋,想來與喬雲樺也是相識的,隻是不知等下喬雲樺如果真的過來,看到這一屋子的女人又該如何處理?她生怕蘇芳菲一會兒麵子上掛不住,就說:“紅玉,你我也這麽長時間沒見了,你隨我去那個包間,我們好好聊聊天?”
那阮紅玉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就答應了聲,攙著她的胳膊走了出去。沈薔薇確實有許多疑問要問她,就說:“紅玉,那時候我被追殺,情急之下也沒有顧全你的安危,你別怪我。”
阮紅玉扶著她回了包間坐下,說:“沈小姐這話說的可真是見外了,說實話,要不是您遇刺,我也遇不到三公子,這事兒說來也巧,您那時候剛坐著車離開,三公子的人就到了,從槍口下把我給救了。他見我一個無處可去的女人實在可憐,就送了我來這裏唱評彈。”
沈薔薇想著這其中波折,就點點頭,“我真替你高興。”
阮紅玉與她相交雖淺,卻也知道她是個心思純和的人。就笑了笑,說:“沈小姐,這還是托您的福呢!”
沈薔薇與她客氣幾句,就聽她說:“這位六小姐怕不是位炮筒子吧?待會兒喬少爺過來,可有苦頭吃咯!”
沈薔薇想著依著蘇芳菲的脾氣性情,平時處事很是圓滑世故,隻是今次的種種反應,卻像是吃了一壇子的醋,隻是不知她與喬雲樺之間又有著哪些糾葛。
她想了想,卻沒有說話,看向台子上,正有說書人鏗鏘有力的講著段子。阮紅玉見她不接茬,就陸續說了些別的,女人家聊天從來沒有邏輯,隻是三言兩語隨意聊著。
直至沈薔薇喝了一杯茶,就見蘇子虞掀了包間的簾子走了進來,對著阮紅玉揮了揮手,阮紅玉見狀,就乖覺的退了出去。蘇子虞坐在一邊,說:“老六和喬少爺在聊天,我隻能借你這裏待一會兒。”
沈薔薇想著自己托付喬雲樺的事,就心神不寧的恩了一聲。蘇子虞說:“那個阮紅玉不是什麽好人,你以後還是別與她有來往的好。”
沈薔薇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蘇子虞笑起來,半真半假的說:“我告訴你,她可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物,你小心著點兒,別哪天遭了毒手,怪我沒有提前告訴你。”
沈薔薇知道他一向如此,想著阮紅玉的事,確實有很多理不通的地方。蘇子虞不會平白的可憐一個女孩子,這樣想著,兩個人大抵又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了。
她說:“那我就先謝謝三公子了。”
蘇子虞若有所思的看著台子上,說:“你想不想知道,我父親為什麽一直追殺你?”
沈薔薇不知道他又打了什麽算盤,就說:“不就是為了信物和私怨,我父母死的不明不白,他自然要滅我的口。”
蘇子虞卻是搖了搖頭,“你隻說對了一半,老爺子是為了私怨不假,可他殺你,卻是為了毀掉證據。”
沈薔薇聽得雲裏霧裏,蘇子虞的神情轉為嚴肅,“當時你父親在扶桑銀行留下東西後,特意囑咐了隻有你本人拿著信物才能取出那樣東西。現在信物在老七手裏,老爺子不放心,才會一次一次的對你下毒手,畢竟隻有你死了,扶桑銀行裏存著的東西就永遠也見不得光了。”
沈薔薇聽他說“那樣東西”,聯係前後蘇笙白的幾次暗殺,如果真的隻是存在扶桑銀行的一筆錢,何至於一次次追殺他,可見那東西的緊要程度。她故作詫異的說:“原來是樣東西,並非是一大筆錢?”
“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你父親生前曾和扶桑有不少生意往來,他存在扶桑私人銀行的東西,原不是什麽財產,而是老爺子這些年暗中走私鴉片,西藥以及軍火和各類禁運物品的所有證據。老爺子就是為了這個東西,才要你了父親的命。”
蘇子虞見她呆若木雞的看著自己,繼續說:“你父親死後,知道這件事的除了我們蘇家幾個兒子和喬雲樺,還有就是你那位二姨娘,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被追殺,帶著你弟弟想要去北方,可老爺子好幾次追殺暗害。幸虧老七的人在暗中保護她們,原本是打算送她們一起去北方的,老二卻插了一腳,說白了也是為老爺子做事。”
沈薔薇哪裏會料到這其中竟有如此多得曲折,隻是一個接一個的砸下來,攪得頭腦都不清楚。原來父親留下的東西這樣緊要,現在也想通了蘇子虞與喬雲樺非要得到信物的理由。
難怪他們二人多次拉攏自己,原來是在打這個主意。
轉顧蘇子虞,想起他之前說過的話,一味的要與蘇笙白分庭抗禮,府裏關於二人不和的言論也是時有發生,這樣的一個人可以視作盟友麽?
她想了想,方說:“三公子怎麽突然與我說起這個?不怕我防備你麽?”
蘇子虞笑了笑,“我雖說人壞了些,但這麽久以來,除了算計過你一次,其餘的不都是在幫你?”
沈薔薇聽他耍起無賴,就說:“三公子是真的打算不顧念父子親情?再怎麽樣你也還是姓蘇,蘇笙白雖然不重用你,卻也沒有不拿你當做兒子,三公子何苦來呢?”
蘇子虞見她繞起了彎子,就淡淡說:“權謀之路就是不死不休,我如今打的是家破人亡的主意,早已經六親不認了!”
沈薔薇一怔,抬眼看他,見他眉眼飛揚,依舊是那個濁世中的翩翩佳公子,隻是這樣狠絕徹骨的一番話由他說來,更多了幾分複雜不可掩藏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