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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族苒苒

  苒苒是最後一個流光族人,她躲藏在怨靈沼澤深處的砥石寨,與普通凡人一樣生活。她的身邊,已經沒有任何一個皮膚上帶著極光紋路的族人。苒苒終年塵垢掩麵,寬大的黑色衣袍遮住滿身的紋路。在這個幾乎沒有外人踏足的普通凡人聚居地,她再也不敢回想曾經的流光族,不敢想枯瘦的族長臨死前的悲歎。她曾經,是流光族的驕傲,是流光族唯一的仙道修真者。可她依然,阻止不了命運,阻止不了族滅。


  她現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忘記自己是個修真者,忘記自己是流光族。好好的活下去,起碼這世上,還會有人記得流光一族。最後一個死在她身邊的族人這樣說。那個族人,是從某一個城池裏逃出來的血引。他周身的血液幾乎枯竭,麵白如紙,皮包骨頭。那個族人,最終成為她再也無法忘卻的噩夢。


  每一夜苒苒都會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不敢入睡。夢裏,全是一張張熟悉的臉,最後是自己。都變成了那個可怕可怖的模樣。仙道修真者,在神的麵前,也不過是螻蟻而已。所有的命運都隻在,神的指掌翻覆間。


  那個人是什麽時候,怎麽出現的,苒苒已經忘了。她隻記得,那個人遞過來的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還有那張在熱氣氤氳中,格外陽光和善意的笑臉。苒苒是仙道修真者,她根本就不需要這樣一個饅頭。


  經曆了那麽多的事,苒苒在這個隻剩下自己的世間,過得萬般的小心翼翼。她防備著一切陌生人的靠近,卻忘了防備一個小小的饅頭。


  那個有著一張燦爛笑臉的人族男孩,並不是修真者。也就是因為這樣,苒苒對他的戒心和防備才沒有那麽嚴絲合縫吧。新搬來的人族鐵匠家的兒子,一個對古怪的她有著善意的男孩。


  他會和她說話,會給她偷偷帶來熱騰騰的食物,也會在她被欺負時,為她挺身而出。苒苒是不敢相信的,她已經經曆過太多最初的善意背後隱藏的猙獰真相。可她還是有一絲期待,畢竟他,不是修真者。她的血對他來說,並沒有用。


  所以漸漸的,她也開始會期待,看見他露出牙齒的燦爛笑臉,他從懷裏一邊喊燙一邊拿出的食物,他擋在她麵前並不寬厚卻堅毅挺拔的身軀。她堅如壁壘的心,慢慢的裂開了一條縫,悄悄的把他裝了進去。


  那一天,那一天的天氣奇異的好,常年瘴氣濃霧籠罩的砥石寨竟然露出了一絲陽光。那一隊人族修真者來到砥石寨的時候,苒苒隻以為,他們是尋常路過。可他們不是,他們的隊伍停在了小小的鐵匠鋪門口。然後,那個帶給苒苒最後一點溫暖的男孩和他的父母被推搡倒在了地上。鐵匠鋪裏的東西被扔得到處都是,他們一家驚惶的倒在一起,欲哭無淚。


  苒苒第一次,看見那個總是笑得明郎的男孩臉上,露出了仇恨和悲憤。他的眼淚落在塵土裏,一下子就消失不見,卻深深的烙在了苒苒的心上。


  那隊修真者走了,走之前限令鐵匠鋪在三個月裏,打造出一把鋒利無雙的斧子。鐵匠滿臉溝壑的皺紋裏,寫著深深的無奈,尋常的材料,如何打造得出神兵利器。


  “打造不出?打造不出,你兒子就跟它一樣。”馬背上的修真者手一揚,不知誰家的羊就倒在了地上,身首分離。人群裏,有人心疼的低叫了一聲,又戛然而止。修真者們揚長而去,留下砥石寨裏,淩亂淒涼的鐵匠鋪。


  他再來看她的時候,受傷的臉上依然帶著笑,卻在她深深不語的眼神裏,漸漸的消失不見。


  “你看見了。”他的話不是問句,而是肯定句。


  苒苒也沒有隱瞞,坦誠的點點頭。


  他的唇邊揚起苦澀尷尬的強笑,讓苒苒的心裏有說不出的心酸。那種刺破迷霧,陽光般的笑臉,不在了嗎?

  “他們……”他舔舔幹澀的嘴唇,頓了頓又說,“我家鐵匠鋪本來是在尋夢港,爹爹的手藝好,替鄰裏鄉親打著農具和生活用品。”


  錯就錯在,手藝人都有手藝人的偏執,他爹得了一塊精鐵石。那塊上好的精鐵石,本該可以變成鋒利的鋤頭菜刀,讓他爹在鄰裏口中成為最好的鐵匠。可他爹,偏偏打了一把劍。那把劍,最後被一個修真者高價買走,再然後,就有人要他爹再打一把斧子。可他爹,再也找不到另一塊精鐵石了。


  他們舉家遷到這個怨靈沼澤深處的砥石寨,就是為了躲避那些修真者。隻是,沒想到他們還是找來了,並且,來得那麽快。


  “我們隻是普通凡人百姓而已,他們想要查我們的行蹤,易如反掌。這一次,怕是逃不掉了。”他看著苒苒,突然又露出牙齒的笑了起來,“我本來還想,和你再熟一些,就把你接回家。現在看來,還好你沒有到我家,不然就被連累了。”


  苒苒怔怔的看著他,把她接回家,為什麽?她從來沒有露出過臉讓他看見,甚至話都不曾所說幾句。憑什麽,就想要接她回家?

  “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想。”他有些羞赧的撓撓頭,苒苒死寂的心,卻突然一下又一下的激跳起來。她不想讓他死,她也有點期盼跟他回家。一把斧子而已,她給得起。這個時候的苒苒,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一點一滴的,陷進了一個心甘情願裏。


  “後來呢?”阿火突來的沉默,讓聽得入迷的我忍不住追問。


  “後來……”阿火的聲音那麽的婉轉悲涼,包含了千年的哀傷。


  苒苒跟著男孩回了鐵匠鋪,就算不是修真者,也聽說過,大陸上那個著名的血引之族流光。洗幹淨臉,挽起頭發的苒苒,皮膚上有流光族特有的極光之紋。她的血,一點一點流進那個熔鐵的爐子,變成了一把黃金燦燦的斧子。


  斧子完成的那一天,澎湃的靈氣讓砥石寨都顯得有些不同。男孩臉上露出那陽光般的笑,“苒苒,你給它取個名字吧。”


  “不了,”苒苒搖頭,這把斧子終將會被帶走,她取的名字也沒有任何意義。那個時候,苒苒還不知道,這個名字,所蘊含的意義。


  “取吧,苒苒,取一個吧。”他從來不會勉強她,那一日卻半強迫的非要她給斧子取個名字。


  手腕上的傷口已經凝結成疤,她想起那些流幹了鮮血而死的族人,終於說出了一個名字。“那就叫,血煞斧吧。”


  苒苒以為,那是最後一把帶著流光族人鮮血的斧子,卻不知道,那隻是一個開始。怨靈沼澤深處的砥石小寨,開始一把又一把的生產出血煞斧。每一把上,都帶著苒苒的鮮血。每一把,都有一個她無法拒絕的理由。


  苒苒一天一天的虛弱,她吃不下男孩為她精心尋來的補血補身食物,看著他無奈又心疼的眼睛,她隻希望,這一把就是最後一把。


  直到……


  “苒苒是個好姑娘,對你對我們家,都是一心一意的。阿銘,不要再騙她放血了。我看,她快吃不消了。”阿銘,就是鐵匠鋪的兒子,就是笑起來,燦若朝陽讓她心動的那個人。說話的,是他的娘親。


  “說什麽呢,我們從天玄城千裏迢迢的到這裏,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罪,為的是什麽?”阿銘的聲音裏滿是不耐煩,聽起來那麽的陌生。溫柔如斯的他,怎麽會對自己的娘親這種態度。天玄城,不是尋夢港嗎?他們來這裏,不是因為躲避那些貪婪的修真者,而是另有目的嗎?

  “阿銘,苒苒已經很可憐了。如果不是因為心裏有你,她怎麽可能對我們坦誠她的身份,怎麽可能心甘情願放那麽多血,讓你爹打製神兵利器。她沒有了族人親人,把你當做家人。如果讓她知道,你一直在欺騙她,就是為了要她的鮮血,你讓她怎麽活呀!”婦人的聲音懇切,苒苒都不知道,原來那個少言寡語,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憐憫的婦人,是真心的心疼她。


  “你在胡言亂語些什麽,娘,若沒有她的血,爹怎麽打造血煞斧,我們怎麽可能風風光光回到天玄城。爹被城西的程鐵匠壓製了一輩子,好不容易有機會翻身,你難道還想讓爹一天到晚的喝酒歎氣,鬱鬱寡歡?”阿銘的聲音,冷酷嚴厲,或許也有溫情,卻不是對她的。


  屋裏傳來婦人沉重的歎息,苒苒不知道自己怎麽離開那個角落的,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到了當初的那個街角。


  臉上冰冰涼涼的,她以為自己流淚了。伸手一摸,什麽都沒有,是風吹的而已。她身體的水分隨著血液都變成了一把把的血煞斧,又哪來的眼淚可流。


  她蹲在街角,對著空無一人的牆角喃喃自語,“你為什麽,不能從始至終的守好自己的心呢?你早就知道,身為流光一族,你不可能得到族人之外的真愛的。”


  真傻,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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