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為全失
娘親醒來的時候，我在自己的屋子裏。從來到靈犀城開始，這一切就像一場夢境，我開始有些分不清夢裏夢外。爹的聲音夾雜著渾厚的真氣在我們所住的小院上空響起，“相思，你娘親醒了，她想見你。”
我飛奔而去，心中狂喜不已。按靈族人的說法，娘親是不可能醒過來的，即使醒了，也不是清醒的。可是她醒了，她要見我。門口，被喊聲驚動而來的，還有同住一院的所有人。在爹娘門口遇見的時候，眾人的眼睛裏都有著驚喜。如果娘親清醒了，是不是，他們就不用去血池死地了？
一直躺著的娘親，此時正坐在床上，看著爹聽他說著什麽。看見我們一行人進去，她的目光一下子鎖定在我身上。看了良久，她笑著說了一句，“長得像你爹呢。”而後，向我伸出一隻手。
我鼻子一酸，撲了上去，這是我的娘親，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她的全身還在散發著黑色的魔氣，可她的笑容，卻衝破這黑暗，明媚動人。
“娘親……”我握住她的一隻手，看著她有些蒼白卻依然美麗的臉。就是這個，連心都被人挖走的妖精，把自己的妖氣留在我身體裏，護佑著我在白骨荒原平安長大。
我一直以為自己被遺棄了，因為出生就沒有的三尾。看見她的樣子，我才知道，我是何其有幸生為她的女兒。也許從我出生，我們就不曾生活在一起，但她從一開始，就已經給了我她全部的愛。是多麽強烈的愛，才能在那樣的環境下考慮周全，護我平安，娘親……
她的手輕撫著我的臉，那麽認真那麽仔細，描繪著我的眉眼。
“你生下來的時候，就是一個漂亮的孩子。真遺憾，我們沒有陪著你一起長大。”她的語氣溫柔，就像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我分明看見她的眼眶紅了。
“也許，以後我們也不能陪在你身邊，相思，好好的活下去。”
我淚流滿麵，娘親，我會的，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的。就為了你當年在那麽危險的情況下仍不顧一切的生下我，護佑我，我也沒有輕賤自己的理由。
“師母，我是不悔，我會照顧相思的。”應不悔走上前來，單膝跪在床邊，摟著哭得不能自已的我對娘親說。
娘親笑了，是那種真正開心的笑，“不悔，長大了。師母把相思交給你了，可還記得當年的話？”
“師母，請你不要煩心，我會保護小師妹的。不管以後是太平盛世，還是亂世紛爭，我會保護小師妹，讓她一世平安喜樂。就像師傅保護師母那樣，保護小師妹一輩子。”應不悔認真而慎重的對娘親說，一字一句就像誓言。
娘親點點頭，複又搖搖頭，“你們要一世長安，不要像我和你師父。恩愛不疑，卻命運多舛。”
爹的臉色有些難看，卻也點了點頭附和娘親的話，“你們，要把我們沒有過上的太平盛世好好的過一次。”
“娘親清醒了，是不是可以不用去血池死地了？我們以後可以一家人一起，享太平盛世。”我緊抓著娘親的手高興的問，娘親的手有些涼卻很柔軟。
沒有人回答我，我看看爹，又看看娘親，爹避開了我的目光，娘親的眼裏卻全是不舍和憐惜。不，我不置信的搖著頭，就算娘親清醒了，結局也依然是注定的嗎？我們一家人，仍然要分離，或是永別？我找來找去，就是為了找一個後會無期？
“相思……”娘親的聲音溫柔憐惜，婉轉的訴說著殘酷的分離。不，我不要，如果注定是場悲劇，又何必讓我找到你們。如果注定我們一家人不能在一起，就讓我帶著希望永遠找尋下去。
“應不悔，我好累，我想睡覺。不不不，不睡覺，我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找到爹娘了，他們卻還是不要我。”眼淚滑落下來，我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外走去。是夢，都是夢，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
身後傳來異常的聲音，我沒有回頭，突然一股大力把我吸了回去。我看見其他人驚恐的眼神，艱難的回頭，不知何時站在床邊的娘親眼睛裏已全是黑色。
冰涼柔軟的手貼在我的後背心，我體內的妖氣源源不斷的流向那隻手。我看見所有人都向著我們撲了過來，包括不知何時被擊飛的爹和應不悔。身體傳來極度的虛弱感，就像一下子被掏空，再沒有力氣支撐而垮了下來。後背心那隻手鬆開的時候，我的身體軟倒下去，沒有跌在地上，而是被應不悔摟在了懷裏。
“相思，相思！”他的聲音焦急，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別吵……我想睡覺……”我閉起了眼睛。
意識回到身體的時候，我不願睜開眼睛，我做了一場夢啊，一場又美又殘忍的夢。身邊有人坐下，握著我的手，是應不悔。
我想反握住他的手，可身體卻不聽使喚，連說出口的話也細弱蚊蠅，“應不悔，我做了一個夢。”
握著我的手緊了緊，我閉著眼睛繼續努力說到，“我夢見我們到靈犀城了，解開了靈犀城的封印。我看見我爹和我娘親了。我爹一襲黑衣，長身玉立，眼若晨星，我娘親膚如凝脂，麵容絕美，眉目間既風情又溫柔。”我歎了一口氣，“應不悔，我從來都沒有夢見過他們的樣子，這一次，卻看得很清楚呢。”
我唇角微揚，想起靠在娘親懷裏的感覺，“娘親的懷抱，有好聞的味道。就像應伯母的懷抱一樣。”
壓抑的哭聲在從不遠處傳來，是夕顏的聲音。我一下子睜開眼睛，夕顏怎麽了？眼前出現的，卻不是我已經熟悉的營帳頂，所在的，也不是我住了好久的營帳。我想坐起來，卻仍是全身癱軟，使不上力氣。
淡綠色的光罩在我的身上，一株百草愈在床邊張合著葉片，我的身體卻對這兩個早已熟悉的靈族恢複術法毫無反應。我怎麽了？或者，我所記得的，原來不是夢？
“我怎麽了？”動也不能動，我看著握著我手的應不悔。他的神情疲憊，眼裏寫滿傷痛。
“沒事，你沒事，”他輕輕吻著我的手，“從今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不是夢啊！”我看著應不悔，低低的歎了一聲，多希望就是一場夢啊。原來好不容易找到的他們，真的還是要離我而去啊。
“相思……”夕顏也來到床邊，強忍著淚水，“你還有我，還有應少城主，我們……”她哽咽了，我知道，她想說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可是，我們怎麽可能一直在一起呢，你早說過了，我的未來裏，並沒有你。
我閉起眼睛，眼淚從眼角流下，我想抬手遮住眼睛，卻怎麽也做不到。我這才發現，我的體內空空的，一點妖氣也沒有。我試著運起妖氣，體內卻半點妖氣也凝聚不起來。我猛然想起之前，娘親黑色無情的眼眸，還有，冰涼柔軟貼在我背心的手。
“我的妖氣呢？”我睜開眼睛看著不悔，卻聽見夕顏低聲痛哭。
“相思……”應不悔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什麽也沒說。
“我的妖氣呢？”我定定的看著他，我的妖氣，讓我在這個世道安身立命的根本，去哪裏了？
“相思……”應不悔痛苦的喊著我的名字，“沒關係的，沒有妖氣，你還有我。”
“我的妖氣呢？”我再次開口問到，語氣不疾不徐，淡漠的好像不關己身。心裏，不詳的預感卻越來越濃烈。
“難道，我沒有權利知道真相嗎？”我看著應不悔，不要在我麵前表現苦痛，在我還沒有表現的時候。我不需要誰為我而悲，不管什麽，我都可以自己來。
“師母突然被靈犀之心影響，導致思維狂亂。你的身上……”應不悔艱難的說，“你的身上有她的妖氣，她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奪了你一身的修為。”
我淡然一笑，其實我已經猜到了。“沒關係，十年而已，我還能再補回來。”
聽到我的話，應不悔和夕顏眼神閃爍，應不悔強笑著說，“相思，就算沒有修為，你也是應不悔的妻。從今以後，我會保護你，一生一世。”
我不明白的看著他們，什麽意思？補不回來了？我以後也不會再有妖氣了？他們的眼睛都避開了我的目光，我看著麵前的人，應不悔的妻啊。那個人族最有可能在神棄之後證道成神的天才修真者，這樣的墨相思該怎麽樣才能毫無芥蒂的站在你身邊做你的妻？
“別怪師母，她也不想的。若她知道自己失手傷你至此，她一定比誰都難過自責。”
我不怪，我身體裏本來就是有她留下的妖氣，現在她拿回，我有什麽好怪的。她是我娘親，是丟了心失了命都還記得保護我的娘親，就算她拿走我的性命，我也不怪。可是，娘親，你拿走的為什麽不是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