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回望坡收骨
他遊戲角色的雙目中突然迸發出兩道一金一白的光芒,目及之處天地變色,有如日月同掛於長空。
安冉隻是看了一眼那件飄蕩在天上的青蘿法衣,那件法衣就由青色變成了金色、又由金色變成白色,最後兩種色彩交相呼應熠熠生輝。他瞧了一眼前方的英靈和坐在地上的另一個蕭靜錦,不管是有沒有骷髏架子的英靈還是老道人,都如同被一股柔和的光華包裹讓人如沐春風。
他看了看樊雲天和白鹿,樊雲天大叫一聲‘爽’而小白則是發出歡快的鹿鳴。
係統你獲得被動技能‘日月之輝’
與安冉並肩而立的老道突然向前掠去,直撲那個坐在地上的自己,然後兩個老道合二為一變成了一個人。符瘋道人蕭靜錦緩緩站起身來用右手對著天上往自己方向一招,那件不停變換著色彩的法袍便不斷的變小,最終如同紙鳶一般飄飄蕩蕩的落在了蕭靜錦的手中。
他快熟的將法衣穿回身上,然後認認真真的對著安冉作揖到底,“感謝神使大人賜我們日月光華。”
這時候安冉遊戲角色眼中的兩道光芒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蕭靜錦的這個動作和話語讓他有點摸不著頭腦。
“啥?”他撓了撓後腦勺問,“我幾時賜予你們什麽日月光華了?”
“安然哥你再看我一眼,”樊雲天叫道“你剛才眼睛發出兩道光,那兩道關照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真他媽舒服。”
聽了樊雲天的話安冉就更加雲裏霧裏了,灰袍青年自然不能看見自己眼睛裏的東西,隻知道自己所看的地方似乎要比別處要明亮一點。
“大人有所不知,“蕭靜錦解釋道”你方才在不知不覺中突破了心境上的一道枷鎖獲得了日月精華,從此你的雙目便是日月,所看之處萬物皆要受你光芒照射,至於這光芒是溫柔和煦的還是冷冽鋒利的皆要看大人的本心所想。”蕭靜錦道。
“這麽厲害?”安冉掃視了他們一圈兒,“我看著你們現在舒不舒服?”他問。
“現在沒感覺,”樊雲天撇了撇嘴,“你他媽眼裏又不發光了。”
“不久前梅女神路過此地用道家道理與貧道言‘人身小天地,天地大人身。芸芸眾生皆有心,有心便有道,有道便能生萬象。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周而複始天人合一。’” 其貌不揚的老道撫須而歎“梅女神問‘你這道人可知否?’我好似知道又好似不知,於是先是點頭爾後又茫然搖頭。 女神微微一笑‘你這道人可見否?’我未曾見過便隻剩下搖頭了。她又道‘需數日有一仁者自南邊而來,觀其道、可自觀。’言罷梅女神就飛身離開了。”
“道長說的可是梅思安麽?”安冉忍不住問。
“不錯,就是接引殿女神梅思安。”蕭靜錦笑道“原來她說的仁者便是神使大人,她要我觀你的道心以解惑自己的道心。大人好一句‘吾善及萬物善,吾惡及萬物惡’讓我看到了大人心中的道;我看到你人身小天地中在微妙變換的萬象,日月星辰也孕在育其中;貧道看到了丹海之下,一顆嫩芽因為大人心境的頓悟破殼而出。大人剛才雙目散發出來的那兩道光便是你小天地的日月之光,大人因用善看待我們,那兩道日月之光才是柔和而溫暖的。”
“那他如果用惡看待我們會怎樣?”樊雲天最關心這一點問,“萬一他媽的這大白癡一個不開心了,想要用眼神殺了老子且不是真就把老子給殺了啊?”
蕭靜錦哈哈一笑,“這倒不至於, 以大人目前的修為來說,自身小天地裏的道對大天地道的影響是微乎其微的。貧道在想、剛才大人雙目中那兩道日月光華也並非是你刻意而為之。”
“這他媽是個被動技能,”安冉懊惱地想,“就如同那個什麽‘妖貓之眼’是在某種特定情況下隨機觸發的,老子咋知道怎麽使用?”
“的確如蕭老道長所言,事實上剛才我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安冉道。
一些骷髏架子和空中飄蕩的半透明身影圍城一圈兒,誰也沒有說話隻是好奇的看著他們。
“這就是對了,”老道喃喃道“大人剛才眼中出現的日月光華是你小天地裏日月誕生而外露出來的光華,這些光華包括其它的氣象,是大人目前的修為無法掌控的。雖然無法掌控,但它們都會因為大人的心境變化而變化,你的喜怒哀樂都會對自己的人身小天地形成一定的影響,你要是喜樂那麽你的人身小天地就會是大好晴天風和日麗;你要是哀人生小天地就陰雨綿綿;你要是怒了大概小天地就會烈陽如刀、冷風如劍、大雨滂沱、電閃雷鳴。”
“那他且不是那個天地的主宰?”樊雲天長大了嘴巴,“就如同咱們這個世界的老天爺,他若不開心了就會弄個什麽天劫讓咱們都不好過日子。”
“道理上是這樣的,”蕭靜錦說“不管是不是修行之人,每個人——甚至可以說是每個生靈——都有一個小天地,而這個人本身就是小天地的主宰,你心境上的喜怒哀樂必然會影響到自身小天地的變化。非一定境界的修行者尋常人是看不到自己小天地的,他們隻知道自己的身體會出現各種變化,比如傷心了會流淚;開心了就會笑;發怒了就會目露寒光。這些變化多少也會影響到他人的心境,但無法向修行者那樣改變他人身體上的變化,比如別人冷峻的看你一眼,你可能會覺得不太舒服,但也隻是他的本心認為而已,無法像大人這樣讓我們身體實實在在的體會到。”
“怪不得,”樊雲天緊了緊褲腰帶,“老子就看不見自己的小天地,也不知裏麵裝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不過我的喜怒哀樂還是能夠影響到別人的心情,事實上好像人人都是如此。但我就不平衡了,憑什麽這個大白癡能看到自己的腹內天地老子卻不能?”
“用我們本家的說法叫人身小天地,”蕭靜錦提醒道“不是什麽腹內天地,你的腹內裝的是心肝脾肺。你之所以看不見是因為心眼未開,這需要不斷的修行才行,至於大人嘛!他是懷有‘仁者聖心’的神使,是被天上神人點化過的,這不一樣的、不一樣的。”
“哦!我知道了,”樊雲天一拍腦門兒道“你看這王八蛋的額頭,我天上的老板娘親過他,他就是用這個嘴唇印看自己內天地的——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老道先是挑起一邊眉毛看了看安冉,然後和樊雲天心照不宣的對望著嘿嘿直笑。
“蕭道長剛才說以我目前的修為無法掌控小天地的道、對大天地的道形成影響,“安冉將話題扯開,”那麽要達到什麽修為才能對大天地的道形成影響呢?”
“分幾種層次,”腳穿草鞋的老道撫須說道“普通的人、包括很多的修行者,窮盡一生都無法看見自己的人身小天地就不要談什麽影響了,像貧道這種階段的修行者,可以通過功法、器皿、或物件將小天地的一些東西運用出來影響別人;而有幸登高的修行者,如家師、梅女神、這種層麵的修行者,他們就能將自己的小天地外放形成一個小世界,在他們的小天地裏一切事和物會受到影響;若是到了各教坐鎮天幕的祖師,如佛陀、道祖、至聖、等,他們的人身小天地已經和大天地融合代表的是眾生靈的本心,他們的本心就是‘法、道、學’我們身處的這一方天地就是他們的天地,我們信誰的本心我們就是在誰的天地裏過活。因此教派學說會相互包容、同時也會相互排斥;有共識的地方、同樣也會發生爭論;悠悠歲月人間世道變幻不停,眾生時而信道、時而信佛、時而尊崇某家學說,這導致坐鎮天幕者各有盈虧,規矩破而立立又破,這便是聖人規矩。最後一層就是真正的天地咯!各教祖師坐鎮天幕就如同某個靈識在人身小天地裏巡視坐鎮,他們隻是與天融合卻並不是真正的天地,而天地就是那高高在上的‘閉目神’它本身可能並不會有喜怒哀樂——當然貧道的修行十分淺薄無法窺探天道——借用我們道家祖師之言“天地無情,以萬物為芻狗”意思是說天地看待萬物是一樣的,不對誰好,也不對誰壞,一切隨其自然發展,不管你、我、萬物如何發展變幻,那都是我們自己的行為,與天地無關。當然這是我們道家對大天地的看法,別的教派說法可能又不會這樣認為。至於天地為何有陰晴雨雪、四季更替呢?這是不是‘閉目神’心中的喜怒哀樂貧道卻又不知了,所以大人要問我要達到什麽修為才能對大天地的道形成影響?依貧道愚見,你至少得像各教祖師那樣,能將自己的人身小天地與大天地相互融合,至少要讓天地知道你的存在吧!”
“天地倘若長眠,誰又是你夢中人?哎!”安冉歎口氣,“將自身的小天地和這外麵的大天地相融合達到天人合一,恐怕我這輩子也無法抵達能讓它知道的這種境界吧!”
“大人莫要氣餒,”老道士一邊躬著身子收拾著條石上的布條一邊安慰“這套說詞也隻是貧道借用本家學說對天地、道的看法,貧道修為淺薄這套說詞未必正確,也許這些問題你問問你的傳道人大概會更好些。 ”
“傳道人?”安冉一時間迷糊了,“我什麽時候有傳道人了?”
“你女朋友、我老板娘梅女神,”樊雲天翻了個白眼。
“嗯!就是梅思安女神,”蕭靜錦一手拿著布條一手拿起條石上一支毛筆,“按照我們道家的說法,她既然點化了大人的本心就算是你的傳道人了,但什麽是女朋友?老道用好奇的目光望著樊雲天。
“這是冒險者們的專業用詞,”樊雲天不耐煩的解釋道“就是我們說的相好、情侶、姘頭。”
“哦!”老道舉頭望天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小友知識真是淵博。”
“切!”樊雲天一甩衣袖,“聽你們說話繞來繞去囉囉嗦嗦煩得要死。”
“貧道在這回望坡上枯坐十五栽也並非是徒勞無功,這些布條上麵記載了英靈們生前的一些事跡、它們是誰?來自什麽地方都有記錄,現在就要將它們交給大人了,希望大人能帶著這些英靈回到它們故鄉讓逝者土為安。”
蕭靜錦將手中疊好的布條和那支毛筆一並交給了安冉。
英俊青年雙手接過了老道遞來的布條和筆認真觀摩起來,布條本身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每塊灰白色的小布條上麵都寫有黑色的小字。那筆就有點古怪了,筆頂有紅色掛繩、筆管兒由晶瑩剔透白玉構成,上麵用小篆刻有四個小字‘重樓雪錐’、雪白的筆頭不知道是用什麽動物的毛做的,筆尖處侵染的黑色東西也不是墨汁。安冉自然是看不懂這四個字、也不知道這支筆有什麽特別之處滿臉疑惑。
係統你獲得了破爛的布條、你獲得了暗金級道器符文筆‘重樓雪錐’
好嘛!在係統的提示下,讀書不多的他終於知道了這支筆的名字,也知道了這筆的用途。然後‘暗金級’二字直接讓英俊青年心中一顫整個人原地一跳。
“這他媽的是暗金級?”安冉滿臉狂喜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頰,“老子不是做夢吧?”
“此筆已跟隨貧道多年,”看到了他誇張的表情蕭靜錦道“兩百年前,貧道跟隨家師‘雲籙真人’遊曆東嶽迎輝山,偶然間發現山巔有一塊晶瑩剔透的白玉,師父以指為刀將它削成筆杆;又取那受了雷擊之災的千年雪狐的狐毛作為筆尖 ;以山間黑泉為墨,最終煉化成此筆取名為‘重樓雪錐’將它贈與貧道,如今貧道將它交給大人作為回禮。”
“你師父給你的我怎麽好收取?”安冉將符文筆緊緊捏住眼睛盯著老道試探性的問道“這有點不太好吧!”
“說的也是,”老道將手一伸,“那你還給貧道吧!”
“你他媽有種還給人家啊?”樊雲天看不下去了,“明明自己想要還假惺惺的推辭,老頭兒他不要你給我、老子不嫌棄的。”
“滾遠點兒!”安冉惡狠狠地盯了樊雲天一眼又笑笑的對著蕭靜錦說“老道長,我自然是要假裝推辭一番才顯得有君子風嘛!你將剛送人的東西又想拿回去,就有點兒就有點兒小氣了。”
“真是不要臉!”樊雲天低聲罵道。
“這支‘重樓雪錐’算是一支不錯的符文筆,用它刻畫符籙能提升符籙的道法威力,隻可惜大人不是道門中人無法使用它這一特性。”
“那你他媽還給我?”安冉想,“你就不能給點老子能用的東西麽?”
“雖然大人無法用它來刻畫符籙,”老道繼續說,“但也可以將它作為‘納器’來使用。家師認為這做成筆杆的白玉是那白玉京所掉,古詩又有雲‘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因此家師將此筆取有‘重樓’二字,其一是它的確像樓宇一樣可以存放很多東西;其二將‘重樓’二字作為箴言,提醒執此筆的人修行之路如同攀登重樓,需潛心修行不可懈怠。”
“可惜我不是你們道家人,”安冉有點遺憾的笑了笑,“這筆在我手中有點暴殄天物,倒是對不起道長和尊師的一番期許了。”
“不打緊的,”老道人眼珠子一轉“道家道器可作為信物既是有緣人便可得之,老道今日與大人相遇便是有緣,既得大人的日月光華把它作為回禮並不為過,有朝一日大人遇見有緣人也將此物作為贈禮同樣不為過。”
“你什麽意思?”安冉有種不祥的預感挑起一邊眉毛問。
“貧道有個不情之請還望大人允許,”老道笑嘻嘻的說,“當然大人答不答應也是無妨的,貧道絕不敢有半分強迫之意。”
“道長有話直說。”安冉道。
“這支筆是家師傳我的,”老道撫了撫胡須,“師父嘛!總會將好東西留給自己的弟子的,正因為我是我師父的弟子他才送我筆,而我將筆贈與大人大人卻嘿嘿!”
“意思我要拜你為師唄?”安冉試探性的問道。
“不敢!”老道嚇得連連擺手,“大人是神使已經入了觀世一門,除了梅女神誰又敢收你為徒呢?貧道還沒活夠不想被她砍成幾大段。”
“那道長的意思是?”
“大人遊曆世間會見到各種各樣的人,以後如有發現那種上佳的修道坯子,可否將此物轉贈於他代貧道收個徒兒?”
“哦豁!竹籃打水一場空咯!”樊雲天幸災樂禍笑得很開心。
“你媽的!”安冉忍不住罵了句娘。
“大人莫非不願意?”蕭靜錦有點擔心的問後又循序誘導,“大人貴為神使,所謂遊曆於世間的神使就算是半個仙人了,您應該是要做好事傳播神的慈愛的,如果看見那種好的修道坯子不點化一二怎麽都不太說得過去。你看梅女神是神對吧?她對於大人就‘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我家師也算是仙對吧?當初贈筆也是在對貧道‘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大人也算是神,應該像他們一樣做事才善啦!”
“你別說了!”安冉鬱悶道“說一千道一萬,你就是要我將這支筆再送給別人、幫你找個徒弟唄!老家夥,你道家繼承香火你怎麽不自己去?非要讓我代勞麽?”
“大人請受貧道一拜,”老道一邊說話一邊飛快的躬身作揖,這導致安冉根本就沒有躲過。“讓大人替貧道收個徒兒確實有點強人所難了,但貧道沒有辦法,貧道現在根本無法離開這個地方又哪有機會收徒呢?我太一教本就人丁凋零如今又適逢劫數,貧道若不尋一個有修道資質的徒兒繼承衣缽,一來對不起家師;二來對不起祖師爺;所以隻能拜托大人了。”
係統‘代人收徒’你從談話中了解到,‘符瘋道人’蕭靜錦有一樁積壓已久的心事,親愛的安冉‘仁者’你願意替他收個徒弟幫他完成這般心願嗎?做成此事你將獲得聲望200;接受/放棄。
看著這個消息框安冉能說什麽?不管是完成老道的心願也好;還是說為了得到那200聲望也罷他都該點擊接受。況且這支筆在他的手裏也確實是浪費了,如果交給泰安幫的幾個道士——比如對於符籙一道頗有研究的汪旺財或周季平,那對於整個幫會也是極有好處的,所以青年點擊了接受。
“多謝大人!”蕭靜錦十分開心雙手互搓道“大人宅心仁厚必定會集無量功德,去往隔世長幕的梅女神果然沒有說錯,大人是一個值得以事相托之人。”
“隔世長幕?”安冉皺眉道“那又是什麽鬼地方?梅思安在那裏麽?”
“的確是個鬼地方而且很遠,梅女神走之前對貧道說過,‘長夜將至,吾輩需捍衛光明。’所以她才會在那裏,所以千千萬的修道之人也因該出現那裏;我相信以後大人同樣會出現在那裏。”
“天上?她們去那裏幹什麽?”安冉問“什麽又是長夜將至?”
“一個天與地相交的地方,”老道雙手負後仰天長歎“比起長夜的入侵,這世界的種種紛爭又談得上什麽呢?吾輩修行何為?無非是點燃七尺身軀照亮世間凡塵。”
他聲音洪亮仿佛在對天立誓,誓言在風中飄去了好遠好遠。
過了許久老道才緩緩說道“道可道,非恒道。有些話貧道是不能對大人明言,大人貴為神使終究是站得高看得遠的。這世間的種種、江湖紛爭、國家戰爭,到頭來其實也不過是大人行的是人間道,心係的是千萬生靈的生死,故而對於你門我派、你國我國,心中本是沒有愛憎之分的。”
“多謝道長提醒,”安冉其實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意思,眼睛盯著那些圍成圈兒的骷髏架子青年又說“還有件事,我來這裏其實是為了找回一個叫‘黃海皓’的人的屍骨,不知老道長是否知道此人?”
“大人說的是我們的黃都頭麽?”一個飄蕩在空中的人臉用生澀的語句說“都頭在好久以前就離開了。”
其餘的骷髏架子和空中的虛影不停的點頭,“都頭都頭”它們三三兩兩的喊著。
“那個小夥子啊!”蕭靜錦撚須而笑,“貧道記得當初來到這漠北戰場的時候,就看見身穿青衫的年輕人,它偶爾坐在沙土上低頭沉思;偶爾立身麵朝南方深切遠望。這是一具特別的英靈,它好像並不太畏懼陽光的照射,不像其它英靈那樣,白日裏就居於自己的骷髏骨架裏等到夜幕降臨才出來。貧道曾問他,‘你這樣魂魄出骨終日被風吹日曬早晚會飛灰湮滅值得麽?’他說,‘我的家鄉在那遙遠的南方,在那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還有親人和姑娘在等待著我回家,可惜我再也回不去,隻能這樣站在遙遠的北漠看看他們、在神魂消散之前能多想想他們,也總比被黑暗吞噬變成一個沒有意識的厲鬼要好得多。’貧道見它放不下執念著實可憐,身上又蘊藏讀書人才有的浩然之氣可以稍微砥礪下烈日和飆風,於是便畫了符籙折成紙人來裝下他的魂魄任其離開,哎!也不知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他是否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呢?”
“怎麽沒有呢?”安冉想,“不然老子怎麽可能在豪傑墓見到黃海皓的魂魄?也多虧有你如今的黃海皓才能在我肚子裏當那什麽山之守護。”
“我在懷桃縣的豪傑墓見到過他,”安冉沒有將黃海皓進入自己腹內天地的事情說出來,“我想他大概是會和心愛的姑娘終成眷屬的吧!”
安冉突然頓了頓負手望著遠方似乎心有感觸。
“老先生,”他如此稱呼他,“一個是一襲青衫溫其如玉的讀書人;一個是手執長戟威武不屈的將軍,所做之事全是為他人能過得更好一點,讓這個世道更加溫暖一點,對於這樣的好人,難道我不該為他做點什麽嗎?所以我來了,我安然要帶著他的屍骨回故鄉安葬;我安然還想要告訴世人,你們身處的這片天、這塊地之所以風光無限好,那是有人用血肉之軀換來的,莫要忘了他們,不要讓逝去的好人寒了心。”
“如大人所願!”
蕭靜錦緩緩走到條石旁邊手掌向上一翻, 千餘斤的條石就如同一片竹葉般被風吹起輕飄飄的移到了別處。
條石下麵是一處土坑, 土坑非人工挖掘不深也不規整,裏麵放著一具雪白色的骷髏骨架。
“這便是那黃海皓的屍骨,貧道當初跟隨他的指引在這土坡的半山腰之處拾得,那年輕人的魂魄住入符籙紙人離開後,他的骨架就被貧道收了起來存放在這裏,如今他的骨架依然完好無損大人可將其帶走。”
安冉點頭就要彎腰抱屍骨,他準備將這具骨架丟入自己的個人包裹之中,老人阻止了他。
“英靈的屍骨不同死物,還是不要放入你們冒險者的包裹中。”老道提醒,“貧道的這支符文筆就是納器,用於存放擁有靈性之物最好不過,大人使用時隻需用食指關節對著筆頂輕叩一次納門就會開啟,將東西放入後再叩一次納門便會關上,方便、安全、還省心。”
安冉照著他的話語做了,果然虛空中就憑空出現閃開著的、寫有‘重樓’二字白色大門,也顧不得驚訝英俊青年將屍骨放入了門內,然後再對著筆頂輕叩一次,那大門關上後就憑空消失了。
“哇!”樊雲天驚訝道“這麽大的一個骷髏架子就這樣被你隨手一拋它就被裝進筆杆子裏去了,這東西就如同你們冒險者的個人包裹簡直太神奇了。”
“有些相同的地方,” 蕭靜錦笑道“這筆裏麵空間的狀況除了執筆之人,對於一般的人而言是看不到的所以貧道才說他很安全,大人剛才是否看見了一扇憑空出現的門?以後你想要取出東西的時候就用手對著虛空的門繼續往前伸,這時候便可以看到一棟閣樓,你裝的東西就存放在裏麵輕輕抓取便可撈出,因此它很方便省心。”
“真的是好寶貝!”安冉由衷讚歎道“我都不舍得將它轉交給別人代老道長收徒了——它能裝下多少東西?”
“一棟閣樓能裝下多少東西呢?”蕭緊錦知道安冉所謂的舍不得是玩笑話並不擔心的說,“大人現在就需要將它們一同收入你的筆杆子當中帶著上路咯!至於以後會不會有更好的納器嘿嘿!”麵容醜陋的老道長嘿嘿一笑,“如果大人能幫貧道找到個好徒兒,貧道嘛!自然是必有重謝的。”
“哇!”樊雲天再次感歎一聲,“到時候又有好寶貝了,安然哥你就將它送給我好不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小白就算了她又用不著。”
“好!好得很!”安冉對著樊雲天的屁股就是一腳,“你他媽還真是有縫就敢往上麵叮。”
白鹿鄙視的看了一眼樊雲天,npc小子咯咯直笑。
“你們誰願意跟隨神使大人一起回到故鄉呢?”老道放聲問道。
“我們願意!”山坡上下所有尚存靈識得的英靈們用它們快要遺忘的語言回答。
這些英靈們——包括有骷髏架子和沒有骷髏架子隻能飄蕩在空中的人影——全都在向著幾人站立的地方靠近,然後圍成了好大一個圈兒同時用右拳錘擊著自己的左胸。
“謝道長為我們遮風擋陽!”一個骷髏架子率先說道。
其餘的人跟著喊。
“謝謝神大人帶我們重回故鄉!”又有個漂浮在空中的人臉說。
其餘的人還是跟著喊。
它們出生行伍——在華夏的世界中——左拳捶右胸這是軍人的軍禮、這叫以拳問心,是從心眼裏對別人的最大尊重,如同宣誓。
係統你獲得了漠北英靈的尊重,獲得個人聲望300。
一直以來安冉並不知道這個聲望到底能幹什麽,他以前沒有理會當然現在也沒有理會,灰袍青年隻是輕叩筆杆打開納門,將一個個英靈們牽入納器當中,如此這般便花去了不少的時間。
直到日偏西天的時候,這回望山上還有靈識的英靈們才全部走入了他的納器,隻留下更遠處沒有被老道法衣庇護到,要麽就是已經變成了夜晚才會跑出來的厲鬼;要麽就是被烈日曬得形消魄離真是一堆白骨了。
“哎!貧道的道行有限,”缺了顆門牙的醜陋道長歎了口氣,“數十年來雖然日日枯坐於回望山,卻始終無法庇護所有的英靈,看著它們有的被黃沙所食,有的被黑暗變成行屍走肉真是可憐。”
“人力終有窮盡之時,”安冉安慰,“蕭老道長已經把該做的和不該做的都做了已經無愧於修道之人,隻是小子有個地方不太明白,為何當初道長能以折紙畫符的神通送黃海皓回家,而卻將這些英靈留在此地呢?”
“大人請先收起你的坐騎,”蕭靜錦待得安冉收好白鹿後一手牽著樊雲天一手牽著安冉,“大人請隨貧道來。”
他一步跨出,刹那之間天地旋轉。
安冉覺得自己被他帶著飛行了不知幾千裏,然而他們站定的時候,發現自己不過是剛剛從坡上走到了坡下。
“你們回頭看看。”
安冉扭頭回望立馬嚇了一大跳,那坡哪裏是坡?分明是由千萬具屍骨堆積而成,有無數具完好的屍骨和殘缺不存的骨架在不停的踩著別的屍骨往上爬,這真是屍骨堆山了。
枯骨形成的坡上插有一根數十丈高的巨戟,上麵掛有一張巨大的黃色符籙在風中了咧咧飄蕩。那些枯骨如同螞蟻一樣的爬向那根巨戟,相互打鬥、相互撕咬好像是要將巨戟拔出占為己有,空中來來回回的飄蕩著無數張人臉,哀嚎四起讓人毛骨悚然。
“山嶽?”安冉一眼就認出了這柄武器,“這又是哪裏?”
“不錯、這就是黃海浩的那柄方天戟,”老道也沒有管身後那些不斷爬坡又從坡上不斷滾落下來的骷髏獨自往前走。“當初貧道不忍斬殺了這些已經失去靈識的英靈們,就將此武器掛上符籙立於黃沙之上用於困製鬼物,以免它們跑出去為害一方。這個法子果然見效,這些鬼物看見如此好的一柄武器立在那裏便都想去爭奪,於是不停的從四麵八方趕來進入了貧道設置的迷障之中。貪欲啊!能蒙蔽人的雙眼,對於鬼物們何嚐又不是呢?”
前方十步處有一尊手執拂塵的石像正盤腿坐在沙土上,那石像飽受風吹日曬爬滿了汙垢、覆蓋了一層黃沙。
老道對安冉神秘一笑,然後身影開始逐漸變淡最後化為一點精光飛入那尊石像當中。
安冉和樊雲天簡直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蒙了。
然後那石像緩緩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大聲唱道“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沙場十年眠,弟子遲遲歸。”
他身上的石塊、黃沙、汙垢、係數掉落,一個嶄新、手握雪白拂塵的蕭靜錦和藹的看著安冉和樊雲天。
“老頭兒哪個才是真的你?”樊雲天皺眉猛烈的抓著後腦勺,“該不會一會兒再次出現一個糟老頭兒吧?”
“放心不會再出現下一個我咯!”老道撚須而笑。
現在雖然他穿的褲子很幹淨、草鞋也如同新的一樣、他的法袍看起來熠熠生輝,但這並不妨礙他是一個麵相醜陋的老人。
“您老真是”安冉頓了頓試圖找一個詞匯形容他,“不愧於傳奇級npc之名。”
“什麽意思?”蕭靜錦顯然不懂挑起一邊短眉毛望著安冉。
“哎呀!冒險者的專用詞匯,就是說你很厲害的意思。”npc樊雲天繼續為npc道人翻譯道。
“哦!哦!”老道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突然想起了什麽,“對了、先前大人問貧道為何不將其餘的英靈一起送回故鄉,其實並非貧道不願意,是無法做成而已。一來、這些英靈無法像黃海皓那樣身染浩然之氣,即便是附身於符籙紙人也是無法砥礪風吹日曬的,它們如果要躲避陽光照射在夜間趕路也會被黑暗渲染變成厲鬼。二來、貧道必須要坐鎮這裏無法離開,否則身後這些早已沒有靈識的鬼物就會脫離禁製四處遊蕩,倘若它們一旦遇見生人就會讒害其性命徒增罪惡,貧道不是那佛門中人無法為這些逝去的英靈一一超度,我若要離開就必須要將這些鬼物除掉才行。”
“原來如此,”安冉道“道長既為了庇護靈識尚存的英靈,又要拘押沒了靈識的鬼物,又不忍心除掉它們,這就是道長十年如一日的在此枯坐的原因,單是這份善心這世間就沒有幾個人能做到。”
“隻是如今這錦國和洛汗國的戰事必將再起,不知道又有多少大好兒郎會客死它鄉”老道沒有繼續往下說,他扭頭看了看那些堆積如山的屍骨似有不忍,“大人此番離去如能庇護無辜百姓一二便是功德一件咯!恕貧道不能遠送,祝大人能夠大道坦途步步登高。”
“這就算完事了?”眼睛盯著那柄插在骨山上的方天戟安冉想,“老子還想為孤煙大哥帶回這柄武器呢!”
“那柄長戟麽?”蕭靜錦看到了安冉的眼神猜出了年輕人的心思,“它和貧道一樣在等待著一個人,而很顯然這個人不是神使大人。”
“不就是大漠孤煙直麽?”安冉想,“看來這柄武器還是隻能由孤煙大哥親自來取。”
“如此我們便拜別蕭道長了,”安冉對著老人抱拳道“希望老道長的能早日等到該等的人。”
“好說!好說!”老道打了個稽首重新坐回地上看著他們轉身離開。
當安冉和樊雲天走出數十步後再回頭一望,沙土中就隻留下一尊孤零零的石像,天上沒有了紫色的雲層、地上也沒有了堆積如山的屍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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