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突利奸計
他沒有再喚住我,可是次日,我也沒能離開唐營。
因為咄苾率兵打了回來。
我不明白咄苾為什麽會這樣做,如果真的是為了打仗,為什麽要選在唐營的元氣恢複之後。
而我,本想過去問個明白,也好勸解,可是卻被李靖軟禁了,扣為人質。
但我心裏,卻覺得此事沒這麽簡單,李靖不像是出爾反爾的人,莫非是李世民——
我沒有繼續想下去,除了待在營帳裏,出門也會有侍衛跟隨左右,隻覺整件事怪怪的。
兩軍刀兵相接,咄苾拚命般衝了過來,唐軍也不甘示弱,雙方交戰在一起,一連打了兩個日夜,突厥略有敗勢。
畢竟,突利已帶走了突厥近一半的兵力,而咄苾再如何英勇,也敵不過唐軍的人數多。
這一日,我正出門,眺望草原的方向,見到一隊唐兵帶了數十個俘虜來,邊走還邊大聲的喝斥,那些俘虜甚是硬氣,寧可挨鞭子,也絕不示弱,甚至還用突厥語咒罵唐軍,隻是那些唐兵聽不懂。
我身後不遠處,跟著兩名侍衛,名為保護我的安全,實則是怕我偷逃,不過,李靖對我也算是客氣了,一切用度,均按照上賓對待。
我看著那些俘虜緩慢前行,個個衣衫襤縷,身上掛著傷,想起我在草原的日子,他們的熱情與勇敢,心內不由得一酸,但我知道我沒有辦法阻止的,隻有默默看著。
忽然,我聽到一聲女子的慘叫,循聲看去,隻見一名唐兵大叫著:
“他媽的!這瘋女人竟然咬我,給我狠狠的打!”
看到那名唐兵手腕上血流如注,而一名身材嬌小的少女已被幾名唐兵踹倒在地,那身影頗為熟悉,我緊走幾步,快步向前跑,身後的兩名侍衛也亦步亦趨的跟上。
“住手!”我喝了一聲。
幾名正在打那個女子的士兵見是我,立刻住了手,畢竟他們都是曾得過我的救治的,對我也十分感激和恭敬,雙手抱拳,道了聲:
“聖女姑娘!”
我顧不上理會他們,趕快扶起已被打昏過去的女子,仔細一看那張布滿血跡的臉,正是伽雲!
我一邊解伽雲手上的繩索,一邊道:
“各位兵爺,這個姑娘是我的妹妹,請你們看在我的麵上,放過她!”
無論如何,救一名手無寸鐵的十三歲少女,李靖還是會給我這個麵子的。
“這——”幾人麵麵相覷,麵露遲疑。
我不由他們再說,扶了伽雲起來,帶了一絲怒氣,言道:
“我會去跟李靖將軍說的,你們不必為難!”
幾人也知道李靖對我的尊敬,遂不敢再言,剛才鞭打伽雲的唐兵誠惶誠恐道:
“剛才不知是聖女姑娘的妹妹,多有得罪了!”
我心裏有氣,沒有理會他,命跟我來的侍衛把伽雲背在背上,快速回到營帳。
親手擦淨伽雲身上的血跡,塗上藥,我又去煎藥,並煮了些清粥,待到伽雲醒來時,已是晚間了。
我剛想問她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她會出現在俘虜裏,她並不是突厥兵啊。
可是伽雲看到我,麵上突然露出一絲忿然,瞪著我怒道:
“我真是看錯了你!你竟然貪圖大唐的富貴,而置草原的生死於不顧!你可知道為了你,又死了多少人?!”
麵對她的指責,我心內錯愕不已,這從何說起?於是問道:
“伽雲,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伽雲冷冷的哼了一聲,卻因用力過猛,身上的傷口再次裂開,痛得她眉頭緊皺,牙關緊咬,卻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我並沒有貪圖大唐的富貴,我時時刻刻都想著回突厥,可是我被軟禁在這裏,伽雲,你要相信我。”見她生氣不語,我繼續言道,隻有她說出一切,我才能弄明白這場戰事因何而起。
“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伽雲臉上的憤怒漸漸淡了,換作一臉的疑惑。
我重重點頭,舉手發誓:
“倘若我有半句虛言,就讓我死在突厥鐵騎的馬蹄下!”
伽雲畢竟是個孩子,見我這樣說,自然是深信不疑了,隨即雙眸溢滿了淚,撲進我的懷裏,嚎啕大哭:
“蕭姐姐,阿哥死了!突利非要強娶我,我不肯,便逃了,哥哥為了幫我,被突利殺了!”
我心內一驚,見她因為悲痛而語句不清,忙心痛的把她摟在懷裏,細細撫慰,過了半日,見她漸漸平靜了,我才問道:
“伽雲,你是個勇敢的姑娘,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伽雲止住抽泣,雙眼已哭得紅腫了,哽咽道:
“那天魯米娜將軍帶走了蕭姐姐,我無處去,就暫時跟阿哥去了。後來,突利小可汗天天來找我,語出輕薄,我不應允,就整日躲著他,打探蕭姐姐的消息。
可是他們個個都不知道蕭姐姐在哪裏,後來突厥軍隊後退百裏,軍中開始有傳言,說大汗與蕭姐姐被唐軍捉走了,後來見到大汗安然無恙出現在軍中,又有人說,是蕭姐姐本來就是漢人,又看上了大唐的富貴,偷偷投靠了大唐,並說蕭姐姐慫恿大唐的將軍,要把突厥鏟平。
我本來是不信的,可是人人都這樣說,我一急,便想要去找大可汗問個明白,可是突利攔住了我,他告訴我,說大可汗愛蕭姐姐愛得著了魔,等了蕭姐姐好多天,也不見蕭姐姐回來,隻收到唐軍送來的一封信,說大唐皇帝要納蕭姐姐為妃,而大可汗一怒之下,要發動全軍搶人。
突利還說,他不能眼看著突厥的勇士為了一個女人跟著大可汗去送死,所以,他說他要反了,要做大可汗,並要立我為王後。
我不肯,便逃了出來,突利追,是阿哥攔住了,然後他就殺了阿哥!嗚嗚嗚……蕭姐姐,阿哥死得真慘……我逃出來,要質問大可汗,哪知卻被唐兵捉了來……”
說起阿哥,伽雲又開始痛哭起來。我的眼眸,也不由得濕潤了。
難怪咄苾會這樣瘋狂的攻擊,原來竟有如此大的誤會。咄苾知道我的性子,絕對不會置他的感情於不顧,為了富貴而嫁為李家妃,唯一的可能就是唐朝皇帝逼迫我,而他瘋狂的攻擊,正是為了救我。
難道李世民真的用此等詭計來逼反咄苾,逼得突厥分裂?
細細想來,似乎又覺得不像,我現在假扮聖女,大唐軍中也無人知曉我與咄苾的關係,怎會料到這一層呢?
莫非是突利發現了我假扮聖女,把大汗換回去一事,所以故意在咄苾麵前玩了花樣?
我想起前幾日,李靖曾說過突利有降唐之心,並請大唐助他登上大汗之位一事,莫非是他們兩相勾結,欲置咄苾於死地?
心內不由得打了個寒顫,真是這樣的話,腹背受敵,咄苾如何還能有活路?
“伽雲,如你所說,突利連你曾有恩於他的阿哥都會殺,而且居然做出強搶民女之舉,你認為他適合做大汗麽?”
伽雲連連搖頭,流淚不止,言道:
“村裏的人都說,如果有朝一日,小可汗掌了權,突厥百姓必陷入水深火熱之中。大可汗雖然喜好征戰,但性情本善,對百姓比較體恤,可是小可汗暴虐,百姓度日必然如履薄冰!”
我想起這幾年兩次遭遇突利的事情,第一次我差點死在他的鞭下,第二次我又差點死在他的火中,果然是暴虐之人。
咄苾重情,又禁不起他人的挑唆,所以行事才會欠思慮,但倘若解開心結,有人相勸,本就重情重義,對百姓極寬仁的他一定能夠管理好草原,做個有道之君。
而突利,有蠻力,夠冷血,心腸狠毒,做一戰將尚可,若是做了大汗,恐怕真是草原之禍啊。
“伽雲,可憐的孩子,是我不該帶你出來,讓你受盡這般痛楚。”我撫著伽雲的發辮,疼惜道。
伽雲小臉一仰,淚痕雖然未幹,可卻是一臉的倔強,言道:
“不,蕭姐姐,我從不後悔跟著你,這一次,我再也不要與你分開了,你也再不能讓人把我打昏扔下我!”
我微微歎息,如果能想辦法把她送回家就好了,我自己現在的處境雖無性命之憂,但時長日久,誰知會生出什麽變故來?不該讓這樣的一個孩子趟這潭渾水。
見我麵露為難,沉吟不語,伽雲一急,不顧身上的傷痛,起身言道:
“蕭姐姐,求你帶著我吧,我再也不要回去,我不要嫁給那個暴虐的突利!如果在草原,我跑到哪裏突利都會找到我的,他不會放過我的!”
看著伽雲半是驚恐,半是憎惡的表情,我心內一軟,她說得確實有理,隻要有突利在,伽雲即便回了家,仍是有危險的。
我想起雪山,那是草原唯一安全的地方。
現在,我心內萬分懷念雪山的清冷與孤寂,至少不會卷入人間的紛雜之中,這次下山,是對是錯,我心內根本無法權衡。
倘若我不下山,便不會發生這麽多的事;但倘若我沒有下山,戰爭也許仍然無法止歇。
“好,伽雲,不要害怕,以後你就跟著我,直到真正和平的那一天。”我安慰道。
伽雲畢竟年少,又受了不少苦楚,在我的撫慰下,很快睡著了,而我的心卻久久無法平靜,我總想著挽救一切,可是每次的事都是因我而起,而且越來越糟。
眼下的情形,除非我親自去向咄苾說明情況,他才會相信,否則,以他的性子,必會與唐軍拚個你死我活,誰都討不到便宜去,反而會讓突利坐收漁利。
可是眼下我被李靖軟禁著,如何才能見到咄苾呢?
苦思一夜,我想到去找李世民,一則李靖軟禁我,恐怕也是他的主意,沒有他的旨意,李靖也不敢私自放我;二則我曾救過他的性命,去勸咄苾對他也沒有壞處,想來他也能答應的。
捱到天亮,伽雲的情緒仍舊有些激動,我讓她在營帳內歇著,獨自去了李世民的營帳。
因為那些婢女侍衛都認識我,很快便幫我通傳,片刻之後,李世民宣我進覲。
“民女參見陛下,陛下萬壽無疆!”我欠身,朝著那個高坐上位的男人施禮。
李世民沒有開口,帳內也沒有其他人,靜得連空氣的流動都能感覺得到,我一直保持著施禮的動作,他不開口,我自然不敢起來。
許久,在我的腿都有些酸麻時,才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
“平身,賜坐!”
“謝陛下。”我退往一邊,坐於椅上,這才敢略略抬頭,看向李世民。
他的身上病意盡消,英武之氣溢於言表,一身紫色龍袍,越發映襯出渾身的貴氣與霸氣,令人心內不由得生出一絲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