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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夫死從子

  宇文化及負輕傷而歸,雙眼赤紅,身上的盔甲都冒著騰騰的熱氣,恨聲道:

  “李密那一群烏合之眾本不堪一擊,李密本人也中箭墜馬,眼看就是手到擒來,哪知半路殺出個叫什麽秦瓊秦叔寶的,與臣大戰了幾十回合,救出了李密!”


  我心中微微一沉,此戰雖是我方勝利,但也隻是小勝,且我方也是損兵折將,糧草與藥物也越來越緊缺,心下不由得焦急,但看到阿及負了傷,氣忿不已,我也隻能平心靜氣,勸慰道:


  “不必著急,先療傷要緊,待傷好後再議。”


  阿及看我一眼,麵上一鬆,忿然之氣少了許多,眼中閃現著一絲感激,低聲道:


  “多謝娘娘關懷,臣這隻是皮外傷,不礙的。你——還是擔心阿及的,對麽?”


  我看著他眼中那一絲小小的喜悅,與微微燃起的一點渴望,歎了一聲,言道:

  “哀家為你上藥。”


  這種緊要關頭,我自然不能打擊他,隻有給他足夠的希望,才能令他勇氣加倍,但心內卻更加愧疚,什麽時候,我竟也變得這般殘忍起來,給他莫大的希望,利用他來救我的親人,將來再要把這份希望親手粉碎,我難以想象那個時候,他會是怎樣的心境。


  阿及激動不已,更加興奮,卻也更加愧疚,慚愧道:

  “是微臣無能,本以為可以一舉擊潰李密的瓦崗軍,沒想到戰了幾日,卻是兩敗俱傷。如今軍中糧草短缺,臣隻有與李密決一死戰了。”


  他的神色有些決絕,我要的就是他這一句話,若他肯全力出擊,必能得勝,畢竟現在的李密,領教了大隋禁衛軍的厲害之後,已如驚弓之鳥,軍心必亂,雖然他有勇有謀,但也算不上什麽蓋世之才,隻要我軍軍心整齊,便無所畏懼。


  相反,如果不能盡快解決,時間拖得越久,形勢對我軍就越不利,如今的糧草,勉強可供上七日,若無糧草,軍心必散。


  然而,我卻料錯了,李密雖無蓋世之才,他的瓦崗軍中卻有能人,可以說是人才濟濟。


  待次日整軍再戰時,李密卻避而不出,左躲右閃,在這樣炎炎的夏日,我軍將士追擊瓦崗軍,屢屢中暑暈倒,而李密卻比兔子跑得還快,大約他已探出我軍糧草不足,故意拖延時間。


  我軍苦不堪言,將士的吃穿用度均減半,連我自己,也不再用專門的禦廚,盡量儉省,以節約軍需。


  然而就在這時,阿及忽然發現不對,軍中將士在酷暑無奈,卻又吃不飽,無藥療傷的情況下,軍心開始渙散,而流言卻越來越多。


  有人說,宇文化及才是最大的反賊,弑君篡權,挾持太後與幼帝,狼子野心,倘若大戰得勝,這江山定是落於宇文家,咱們到底是不是大隋的忠臣?到底在為誰賣命?

  也有人說,什麽挾持太後?宇文化及與太後早年便有私通,正是被先帝撞見奸情,宇文化及才殺了先帝,霸占了太後的。


  還有人說,不管是為誰賣命,總歸要給咱們吃飽飯吧?看如今的形勢,咱們不被那幫泥腿子出身的瓦崗軍打死,也要餓死了。


  是啊,是啊,咱們兄弟出生入死,犧牲了多少性命?如今傷口都化膿了,連藥都發不下來,實在忍無可忍了。


  ……


  雖然阿及冒著酷暑安撫大軍,但畢竟隻是一己之力,無法顧得周全,而阿及又背負著弑君篡權的罪名,一時間,軍心大亂。


  而李密的軍隊,卻適時的放出消息,但凡歸降的大隋將士,不僅能既往不咎,反而加官進爵,軍心更加動搖,雖阿及殺一儆百,殺了幾個逃跑的士兵,但餓著肚子的將士們卻發了瘋的奔向敵營。


  形勢急轉直下,原本敵弱我強的局麵很快打破,短短幾日,十幾萬大軍便隻剩下阿及的兩萬心腹。


  阿及痛心疾首,跪在我的麵前請罪:

  “都是臣辦事不力,如今我方潰不成軍,無以應敵,臣懇請太後娘娘賜罪!”


  我雙目怔忡,對方軍中定有能人異士,看來是天要亡隋!

  如今的我們,隻不過是在做垂死的掙紮,倘若此時李密來犯,我們連招架之力都沒有了。


  不知是誰傳播的流言,如今連楊浩這個皇帝,也不得大隋子民的認可了。


  原本楊廣最信任的臣子李淵,在我們離開後,攻破了大興,自立為帝,改國號為唐,大興也改名為長安。


  而東都城內掌控大權的王世充等人則趁著我軍與李密的瓦崗軍兩敗俱傷之際,出奇兵,追擊李密,也算是勉強助了我們一把,但我卻知道,他們滅了李密之後,也決不會放過阿及。所謂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真正奸滑的是王世充。


  而李密等人雖敗,但畢竟仍有大部軍隊,眼見得也是糧草不足,無法與東都養精蓄銳派出的奇兵相抗衡,在激戰一場之後,大敗逃走,李密的親信秦叔寶、程咬金、牛進達等人被俘,令李密元氣大傷,從我軍投奔過去的隋軍將士也死傷大部。


  李密走投無路,帶著殘兵遊勇投奔了李淵所創的唐王朝。


  “你已經盡力了,隻是如今的局勢並不是你我所能掌控,天下大亂,群雄紛起,逐鹿中原,至於誰家能統一天下,無人能下定論,大隋氣數已盡!”


  我微微閉上眼睛,眼淚湧出,這一日我早就想過,隻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隋王朝短短幾十年,當年強盛時堪稱前無古人,而如今看來,不過是曇花一現!

  “娘娘,如今王世充要稱帝之心,已是路人皆知,他決不會放過陛下與娘娘,罪臣以為,此時咱們隻能退守,以待時機。”阿及愧疚道。


  可是昭兒怎麽辦?我遙望著東都的皇宮,心裏淒涼無比。


  阿及看出我的憂心,想了想,言道:

  “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在此,隻能是坐以待斃!”


  正說話間,有一名將士來報,說是斥候探得消息,王世充挾製昭王爺,一批忠於大隋的臣子趁著王世充追擊李密時,已護著元德太子一家殺出一條血路,逃出了東都。


  這個消息來得真是及時,一時間我悲喜交集,淚流滿麵,急問道:

  “他們如今身在何處?”


  那名將士恭身回道:


  “回娘娘的話,尚未探出,但已確保元德太子安然無事。”


  這樣就好,得知了昭兒安全,我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但願昭兒能聽我勸言,尋一隱蔽之所,帶著彤兒與孩子安度一生,如此,我再無牽掛。


  宇文化及帶著我與楊浩,還有兩萬餘殘兵,離開東都戰場,輾轉退據魏縣,韜光養晦,休養生息,以求重整旗鼓,光複大隋。


  但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因為各個版本的傳言,宇文化及在天下萬民之間,早已臭名昭著,且錢糧不足,招不來兵馬。與此同時,原先在山東起義的農民將領竇建德來到河間郡,自立為夏王,雖然聲稱忠於大隋,但實際上卻是對魏縣虎視眈眈,三番五次來擾。


  更令我痛心的是,昭兒如今竟與竇建德在一起,竇建德更是打著太子的旗號,聲稱要忠於大隋,而且據說為人還十分豁達,待人寬厚,如此一來,一眾原大隋忠君將士紛紛投靠,或許在他們心中,昭兒才是大隋名正言順的君主。


  我心中卻明白,昭兒定然是信了民間流言,誓與宇文化及為敵了。兩軍一旦開戰,我該何去何從?


  這一日,心內正矛盾不已,竇建德卻以太子之名遣使給我送信,因宇文化及當時剛好不在宮中,便有將士直接送來給我。


  讀完信,我的憂慮更甚,信是昭兒親筆所寫,他勸我離開宇文化及,到竇建德那裏去,信中的語氣十分決絕,倘若我執意留在宇文化及這裏,他甚至不再顧念母子之情,誓殺宇文化及,為父報仇!


  我心痛如絞,昭兒定是以為我如流言中所傳一樣,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在先帝屍骨未寒時,日日與宇文化及私通。


  正流淚間,阿及大踏步進來,略施一禮,言道:

  “娘娘,臣聽說竇建德遣使送信,勸娘娘歸降?”


  看著他狐疑的神色,我知道他肯定已知信中內容了,也沒必要再隱瞞,否則隻能更生嫌隙,於是把信交給他,忍住悲泣,言道:

  “是昭兒寫的,他不認哀家這個母後了。”


  阿及的目光略略從信上掃過,沉吟不語,眼神複雜,許久,方言道:

  “娘娘做何打算?”


  如今的宇文化及再也不是當年那個朗朗少年,雖然他仍是對我癡心不改,但經曆了這許多的事,他的憂慮也越來越多,楊浩雖是皇帝,但卻在他的管製之下,每每楊浩來我這訴苦,我也隻能勸他說,為了大隋,暫且隱忍。


  事實上,這半年來,我也一直在提心吊膽,或許是因為那一夜的尷尬令我們的關係更加微妙,他對我的渴望愈來愈深,令我日夜難安,更有一層,他的親信以及弟弟宇文智及等人一直悄悄勸阿及廢了楊浩,自立為帝,說不定還能打下一片江山,如今兄弟們吃苦受罪,到底是為了誰?


  假如宇文化及真的要自立為帝,那我與楊浩的地位便會更加尷尬,我畢竟是大隋的皇後,皇太後。或許阿及正是因為這一點,才一直忍著,沒廢楊浩,但他對楊浩的態度卻是越來越惡劣。


  如今光複大隋已是難如登天,阿及在各種流言的打擊下,也漸漸對大隋失去了信心,畢竟討伐他的人,都是原大隋的忠臣。以天下人的目光來看,宇文化及才是頭號大反賊,而其他農民起義的領袖,再如何說,也沒有弑君。


  我決定離開宇文化及,一來為避嫌,我與他在一起,終究有損二人的名譽;二來我每每看到他,就會想起楊廣的慘死,心中總有一種想恨他的衝動,但他於我有恩,並且楊廣之死,他也隻是失手而已。


  於是言道:“夫死從子,哀家想帶著浩兒離開魏縣,阿及也就會少挨些罵名。”


  我的神色凜然,心中已經決定。之所以要帶走浩兒,是因為我走了,宇文化及一定會殺了他。


  阿及猛然抬頭,盯著我,神色大變,這些日子四處躲避追兵本就令他窩火,容易急燥,如今我這般說,想來他一時是難以接受的。


  “好一個阿及會少些罵名!可我是那種貪圖虛名的人麽?我等你念你那麽多年,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這些日子,我處處謹小慎微,待你如奉天神,你一句夫死從子,便要棄我而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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