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勸解楊廣
喂完藥,我抱緊昭兒,誠如德生所說,喝過藥後會痛上一陣,更何況昭兒要比德生中的毒深多了。
昭兒在我懷裏抽搐著,額頭滿是大汗,盈袖拿來蜂蜜糖漿,給昭兒解苦,昭兒勉強咽下幾口,便再也吃不下去,隻渾身哆嗦著。
我心痛如絞,我的孩兒還這樣小,竟然要忍受這般非人的折磨,看著昭兒因強抑痛苦而扭曲的麵孔,我心內一陣陣發狠:宣華,我必不放過你!
“昭兒,若是痛,就喊出來!”我終於忍不住,話一出口,淚水便奔湧而出,若是蒼天有眼,請把所有痛苦都教我一人承擔了吧,隻求不要折磨我的孩子!
“母後……抱緊兒臣……痛……”昭兒緊咬著牙,渾身有一種抑製的抖動,他抓著我的手臂,手指已將我的手臂抓出道道於痕,若非痛苦難耐,這樣小的孩子何來這般力氣?
若是尋常人家,如昭兒這般大小的孩子,哪怕隻是磕著碰著,亦會哭鬧不休,可是昭兒,他是太子,就注定要早早長大,早早學會承受苦難。
我把昭兒抱得更緊,任憑狗兒與盈袖苦勸,始終不肯鬆手。我的孩子,若非母後的自私,你也不會遭人暗算,此刻所有的痛苦,母後會與你一同分擔,從此,再不會舍你而去,我會一直守護著你,直到你有能力自保。
痛苦的時候總嫌漫長,許久,昭兒的手才緩緩鬆開,沉沉睡去。
“娘娘,您歇會兒吧,這有奴婢守著。”盈袖雙眼通紅,一開口,淚水仍是止不住。
“是啊,公主,你還懷著小皇子,太子這邊,有盈袖姐姐與奴才在,公主就放心吧。”狗兒亦泣道。
剛才昭兒那般痛苦,見者落淚,兩人怎能不痛哭?
我把昭兒放在榻上,忽覺腹內一陣翻騰,險些摔倒。
盈袖與狗兒大驚,忙扶了我至榻上。
“狗兒,快去請禦醫!”盈袖麵色煞白,言道。
“不,不必了,本宮心裏有數,歇息一會兒便好。”我喘著氣,阻止狗兒去請禦醫,我不想在這個時候病倒,更何況,我未做好準備前,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昭兒的事。
而我現在,隻是怒火攻心,兼之痛惜昭兒,並不會影響到腹中的孩兒。
一覺醒來,已是黃昏,腹內饑腸轆轆,方知許久粒米未進了,此時不比往日,斷不可餓壞了腹中的胎兒,於是撐起身子,喚圓兒端一盅銀耳蓮子羹來,細細吃了,方覺腹中好受了些,於是起身去看昭兒。
昭兒已經醒來,隻是身子仍是虛弱不堪,麵色卻好了些許,看來他身上的毒已解,如今隻差調養了。
想起給昭兒下毒之人,我心中一陣憎惡,手心不由得握緊,恨不能即刻將其撕碎,她們如何欺壓羞辱我,我都可以忍受,唯獨不能動我的孩子,否則,無論是誰,我定叫她付出沉重的代價。
以前我處處忍讓寬容,並不說明我就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禁足與母子分離之苦,隻受一次便罷,今後的蕭語纖絕不會姑息任何與永安宮作對的人。心慈手軟,善良賢惠,是對自己人的,而非敵人。
現在,昭兒身上的毒已除,我再無忌憚,證據,隻要我能取得證據,必叫她十倍百倍來償還我兒所受的痛苦折磨。
我不放心他人,隻請了婆婆親自照料昭兒,另有德生與盈袖服侍,大敵未除之前,昭兒萬不可再有半分閃失。
回到內殿,已是掌燈時分,楊廣今日似乎特別的忙,傳話來永安宮用晚膳,及至小廚房的飯菜熱了又熱,他才姍姍來遲。
“愛後是有身子的人,若是朕來遲了,隻管先用便是,可不能餓壞了咱們的皇兒。”楊廣撫一撫我的小腹,笑道。
“陛下,這許多人都在呢。”我掃一眼四周侍立的婢女,臉上微微一紅。
圓兒是個機靈的,見狀作了個手勢,眾人皆退去,大殿之中,唯餘我與楊廣。
親手給楊廣夾菜,均是他平日裏最喜吃的菜肴,他卻吃的不甚得味,幾次失神,思緒遊離,我盈盈淺笑,柔聲問道:
“陛下何故心事重重?能否說與臣妾聽聽。”
楊廣瞥我一眼,放下筷子,重重歎一口氣,言道:
“愛後是有身子的人,昭兒又是這般境況,朕不想再與你添煩憂,不過都是些國事,愛後也幫不上忙的。”
楊廣愁眉不解,我也並不欲多問朝政,目前最重要的是解決宣華的問題,我不能再容許有任何意圖對我孩兒不軌的人繼續在後宮裏囂張,昭兒病中忍受的種種痛苦,更是令我悲憤難當,每每想起我的孩兒是被人毒害,而我卻不能手刃仇人,便如哽在喉,吞吐難咽。
隻是楊廣如今寵愛宣華甚深,若我無實據,楊廣必疑我是妒婦心腸,加之宣華一副嬌柔樣,整日病體孱弱,人人見之生憐,楊廣更不會相信我的一麵之詞。
唯今之計,不僅要穩固君心,更要追查實據。
“陛下,朝中之事臣妾雖無權過問,卻也願聽陛下一敘其詳,雖幫不得什麽,總歸可以暫時排解一下陛下的憂慮。”我一派雍容的笑意,坦然麵對楊廣。
楊廣定定看住我,目中微露欣慰,感慨道:
“愛後最是善解朕意,不僅是朕的皇後,更可堪稱知己。”
心中微微一涼,他這樣的話雖令我感動,卻是染上了一層淒色,心內苦澀無邊,麵上卻仍是笑意盈然。
“臣妾豈敢枉揣聖意?不過是覺得煩心的事若悶在心裏,就會更加的煩心,若能一吐為快,心裏自會舒坦許多,廣郎貴為九五之尊,許多事情自然不能對他人言講,可是臣妾是廣郎的妻子。”
我把妻子二字咬得極重,雖然心中百般荒涼,麵上卻一直掛著最柔情的笑意,入宮這些年,我唯一學會的,便是表裏不一。
楊廣的臉色果然緩和許多,溫聲言道:
“是,朕有妃嬪無數,妻子卻隻有愛後一人,每每來永安宮,朕便覺得輕鬆,其它宮裏卻沒有這種感覺。”
我把筷子重新放進楊廣手中,笑道:
“陛下淨哄臣妾吧,永安宮除了比別的宮大些,又哪有什麽可取之處?”
楊廣接過筷子,嗬嗬笑道:
“自然比別的宮要可取多了,因為永安宮有朕的妻子啊,哈哈!”
見他心情愉悅,放開用膳,不禁莞然一笑,不再言語,隻聽他邊吃邊道:
“楊素這個老東西,仗著功高處處與朕作對,若非突厥擾邊,大戰在即,朕還須用他抵擋,否則,朕非廢了他不可!”
我心內一驚,早知楊廣與楊素不和,卻沒料到已發展至這種地步,看著楊廣一邊用膳,一邊忿忿不平,我隻為楊素惋惜,功高本是好事,隻是他不該處處駁了楊廣的麵子,古往今來,沒有哪個皇帝不忌憚功高震主,大權在握的臣子。
不過楊素雖言語上對楊廣不甚恭敬,但其行止卻是一片忠心,所謂忠言逆耳,楊素雖是處處為大隋著想,言辭方麵也該收斂些才好。
“陛下,楊丞相年紀大了些,且是有功之臣,不可隨意廢黜,否則會令眾臣寒心的。”我溫婉勸道。
“連愛後也這麽想?難道他有功在身,便可目無君上,不把朕看在眼裏麽?”楊廣臉色一沉,有些不悅。
“不,陛下,臣妾不是這個意思,楊丞相雖說言語上衝撞了陛下,但他確實是國之棟梁,放眼群臣,也唯有楊丞相文治武功,智謀不凡,除了陛下,再無人能與之相比,若是隨意罷黜,陛下又去何處尋這般左膀右臂?”
我一邊勸解,一邊察言觀色,見楊廣麵色更沉,忙正色言道:
“當然,以陛下的韜略,治國安邦自然不成問題,但陛下畢竟是一己之身,若過於操勞,恐有損龍體,多個臂膀就少分操勞,陛下又何必要與他計較呢?”
這一番奉承的話說下來,楊廣麵色漸漸和緩,卻仍帶著些怒氣言道:
“可是楊素也太過分了,金殿之上,就敢當眾駁回朕的旨意,朕的顏麵何在?威信何在?”
楊廣把顏麵看得甚至比國家更重要,我心內苦歎,楊素一生多謀,才有了今日的榮耀,為何老了老了偏又不懂得為臣之道了呢?莫非楊廣施政,確實欠妥麽?
“陛下不必多慮,想那楊素手握重兵,又是當朝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免驕縱了些,陛下派人對其稍作警告,隻要他安守本分,沒什麽逾矩的行為,陛下不也樂得做個寬容大度的仁君麽?”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為楊素求情,或許在我的下意識裏,如果楊素不在了,大隋便會隻剩下半邊天地。
楊廣雖然登上帝位,但內有諸王不服,蠢蠢欲動,外有突厥蠻邦擾邊不休,若是這時再失了楊素,恐怕大隋危在旦夕。
雖我是後宮之主,不該幹預前朝之事,但事關大隋存亡,我少不得要說上幾句,更何況我也隻是勸和他們君臣關係,並未論及朝政。
“愛後說得是,可是派誰去警告楊素合適呢?”楊廣似有所動,畢竟他也要考慮到朝野關係,以及國之存亡,隻是他的心裏,最忌憚的恐怕是楊素手中的兵權罷。
“這個,臣妾對朝臣不了解,隻有陛下親自定奪了。”我道。
見楊廣麵色之中仍有隱憂,我猶豫一下,終是言道:
“臣子功高,且手握重權,確實於君王不利,曆來馭臣之策,無不是權衡輕重,能夠互相掣肘,不可一方獨大,陛下可以效仿前人。”
“哦?愛後的意思是分解兵權?”楊廣眸中一亮,卻又瞬間暗沉下去,言道,“朕何嚐沒有想過,隻是這事要辦卻難,容朕再想想,如今突厥一戰,一觸即發,若要在此時分解兵權,恐於作戰不利。”
楊廣再次陷入深思,許久,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攏了我的手,言道:
“愛後,若是朕禦駕親征,你看如何?”
我微微皺眉,滿麵不舍,言道:
“臣妾自然是不願陛下親自征戰沙場的,戰場凶險,陛下龍體若有絲毫損傷,豈不是害臣妾擔心麽?更何況——”我微微低頭,赧然道,“更何況陛下一去數月,臣妾若是想念陛下了,可該怎麽辦呢?”
楊廣聞言,笑聲朗朗,攬了我的腰,言道:
“愛後都快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居然還這麽害羞,思念朕很羞於出口麽?”
我咬咬唇,跺一跺腳,扭過身不吱聲。
楊廣笑得更加開懷,湊在我的耳邊,輕聲道:
“愛後的臉都紅成了蘋果呢,若不是愛後身子不便,朕真想把這個蘋果吃掉。”
濃濃的男子氣息嗬著我的耳膜,熾熱難擋,臉上紅暈更深,楊廣忍不住含住我的鼻翼,低低呢喃:
“愛後若是再如此誘惑朕,朕可就顧不得你腹中的孩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