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癡心傾城
笑傾城,很美的名字,可是,她是誰呢?從不曾聽說楊諒娶親,她一口一個公子,又像是與楊諒熟撚之極,隻是眉目之中,多了一些風塵氣息,少了大家小姐的驕矜。
楊諒確實醉了,隻是口中仍舊喃喃的叫著:“纖兒,纖兒……”
笑傾城扶起楊諒的一條胳膊,她看楊諒的眼神是那樣的溫柔,以致眉目之中盡是柔媚,那種媚猶如一支開放在天邊的睡蓮,看得見,摸不著,是能令男人們神魂顛倒的。
果然,許多酒漢的眼珠子都快要蹦出來了,盡管那媚並不是衝他們而來。
見我怔愣的盯著她,笑傾城並無半分尷尬,仿佛已經對這種眼神見怪不怪。
楊諒仍是緊緊抱著我,不肯鬆手,笑傾城皺眉,略略詫異的看我一眼,我忙道:
“我幫姑娘扶他回府吧。”
笑傾城仍舊不笑,隻是微微感激道:
“有勞公子。”
我與笑傾城一左一右,攙了醉熏熏的楊諒往外走,笑傾城宛轉娥眉,輕輕回首,酒館內又是一陣驚呼,而她卻如未見一般,言道:
“小二哥,傾城今天出來的急,未帶銀兩,你先記帳,改日必來奉還。”
小二早已看得癡呆,見美人如此客氣,頭點得如雞啄米:
“笑姑娘不必客氣,您能常來便是小店的福氣。”
小二說得沒錯,這樣的美人,如能常來酒館,不知能招來多少生意。
一路無話,楊諒隻抓著我不鬆手,許是喝了太多的酒,眼神已如蒙了水霧一般迷茫,隻是口中,不停的喚著:“纖兒,纖兒……”
我並不答應,隻將酸楚的淚水收起,笑傾城的出現,出乎我的意料,我還沒弄清他二人之間的關係。
楊諒身上的衣衫幹淨,發絲不亂,與那些鄉野村人完全不同,若非那一臉憔悴,並看不出他是發配之人。
如今心中已略略明白,這必是傾城姑娘之功。
從眼神中亦能明白,笑傾城是愛著楊諒的,那種愛已經超越凡俗,她這樣的美麗,即便是要嫁個王候公子,怕也易如反掌,而她,卻甘心在此陪楊諒受邊塞之苦。
我為楊諒感到欣慰的同時,心內又緩緩升起一絲失落,前路茫茫,我不知歸往何處。
楊諒,已有一位這般貌美且知書達禮的紅顏知己相伴,我不能再打擾他平靜的生活,那樣帶給他的,帶給笑傾城姑娘的,會是更多的傷害。
側目看笑傾城,她並不看我,她隻看著楊諒,眉中目中,盡是無盡的關愛,仿佛楊諒的苦便是她的苦,楊諒的罪便是她的罪,楊諒,便是她的一切。那是一種義無反顧,愛到徹底的情。
而這些,是我無法給楊諒的,我所帶給他的,隻有無盡的傷害。
很快,來到楊諒的居所,那是三間瓦房加一堵小小的籬笆牆圍起來的小小院落,比當地農人所居的茅舍要稍好些。
我們合力把楊諒扶到床上,我細細掃視了一下這座房子,雖然隻是三間舊瓦房,卻被收拾得極為幹淨,中間一間是正廳,擺放著幾把椅子與一張桌子,均是極舊的,卻很幹淨。
桌上並無雜物,隻有一把箏,盡管是在這樣的鄉野之地,箏依舊被擦拭得一塵不染,且微微泛著古樸的光澤。
雪白的牆壁,並無半分畫軸,隻有一把簫,靜靜的掛在牆上,同樣的一塵不染,隻是一眼看去,簫身冷寂,仿佛很久不曾有人去用,那是楊諒的簫。
東間房是楊諒住的地方,西間大約就是笑傾城姑娘的香閨了,隻因我一身男裝,不便過去看。
笑傾城奉了茶水來,遞到我的麵前,朱唇輕啟,音如天籟,卻含了太多的寂寥:
“多謝公子相助,公子請用茶。”
我並不接茶水,看她一眼,然後又回到床邊,看著醉倒的楊諒,當年的英姿猶在眼前,隻是此刻布滿了滄桑。
看一眼,最後一眼,我回頭,對笑傾城言道:
“謝姑娘美意,既然公子無恙,我也該走了。”
“哦,我家公子醉倒在床,恕傾城不能遠送。”傾城微微欠身,語氣淡淡的,並不挽留我。
再無留下的理由,心底湧起無端的哀愁,千裏迢迢尋至東萊,可惜我在這世上的最後一絲溫暖,僅存的一份棲息之地,亦歸了他人。
不,這一份溫暖我從來都消受不起,本就不屬於我,當初我未曾在這份情上停留,現在也再沒有資格回頭,更何況,我根本無法回頭。
我的心中,仍有那個揮之不去的身影——楊廣。盡管他帶給我的,亦是無盡的傷害。
而我,沒有任何理由再次把這樣的傷害強加在楊諒與笑傾城的身上,時間會是一劑良藥,楊諒的心總有一天會為笑傾城而動,他們才真正是一對璧人。
轉身,回頭,離去,然而衣角卻被一絲微弱的力道捉住,他躺在床上喃喃的叫:
“纖兒,不要走,你不可以再次扔下我……”
詫異,我與笑傾城的麵色一樣的詫異。
我驚的是,楊諒並未睜眼,卻於那樣的熟睡之中扯住我的衣角,仿佛知道我要離去一般。
笑傾城驚的是,楊諒何以會拉住一個男子喊那個經常在夢中喚的名字:纖兒。
很快,笑傾城的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那樣的冷,或許她笑中的暖意已全然付給楊諒。
笑傾城,一笑傾城,即使是這樣的冷,依舊影響不了她的美,那種美到極致的淒涼。
“你是女子?”她盯著我的耳陲,詫異,卻又了然。
我知道再瞞不過,隻得點頭。
“你是纖兒?楊公子心心念念的纖兒?”她又問,言語之中多了些顫抖,仿佛我的到來令她如臨大敵,仿佛我來了,就會搶走她的楊諒,方才淡淡的笑傾城此刻滿麵緊張。
我紅了眼眶,點頭不語。
“我明白了。”笑傾城微閉雙目,兩顆淚珠滾出,卻並未落下,隻盈盈粘在睫上,即便同是女子,我心內亦是憐惜不已。
“笑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樣——”看到她麵上的痛苦,我心內更是酸楚,我想解釋一下,卻發現無論怎樣的解釋,放在此處,都是那麽蒼白。
笑傾城忽然轉眸,眉目楚楚,卻冷笑如冰,帶著恨,帶著怨,帶著恐慌,她一字一句,如泣如訴:
“纖兒姑娘,諒現在的樣子,全是拜你所賜,我不願追究你當初怎樣的傷害他,現在,請你離開,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們平靜的生活,諒——他已受不起再次傷害。求你了,離開,現在,馬上,遠遠的,遠到讓他忘記你。”
她強烈的眼神漸漸化作懇求,任何人麵對這樣一個女子無助的表情都會心生憐憫,盡管,她的雙眸中,燃燒著嫉妒。
“笑姑娘,委屈你了,此處,我不該來,更不該停留。”轉身,撥開楊諒的手,我快步衝出去。
一任淚水滿麵,那不是為自己而流,是被笑傾城的那份情意感動,我對他們二人,心中隻有愧疚,無盡的愧疚。
若不是因了我,楊諒怎會落得這般田地?
若不是因了我,傾城何以會夜夜聽著楊諒喚著我的名字而傷心垂淚?
忽然間,就對自己厭惡起來,從頭到尾,自己都是個自私的人。
剛剛衝出門,便聽到身後傾城悲痛的呼喚:
“纖兒姑娘!你不能走!”那聲音裏盡是酸澀與歉意,或許趕走我,是她對楊諒最大的歉意。
不,我要走,一定要走,盡管前路茫茫,再無棲所,盡管楊諒依舊放不下我,我必須走。
否則,我們所有人都將會跌入更加無底的深淵。
“嘭”,撞倒,感覺是自己撞到了人,卻被反彈在地。
傾城奔出來,扶住我,淚眼婆娑。似恨似怨,又似無奈的挽留道:
“你走了,他還能活麽?”
“傾城?”一個聲音傳來,十分熟悉,我與傾城抬頭,我撞到的人是臨風。
我看著臨風望著傾城的癡盼眼神,立刻明白了他來東萊的目的。
傾城不顧山高水遠,來尋楊諒,而臨風亦是千裏迢迢來追傾城,關係這般微妙。
“傾城,我終於找到你了。”臨風,一襲黑衣的臨風,驕傲的臨風,此時麵上再無半分少年人的得意,雙目癡癡盯著傾城,滿麵都是久別重逢的喜悅與無邊的愛憐。
臨風輕輕拭去傾城臉上的淚,動作溫柔得絲毫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孩子,倒像一個寵愛妹妹的小哥哥。
傾城緩緩推開臨風的手,喚了一聲:
“臨風公子,你何時來的?”
臨風不理會傾城的問話,隻憐惜的看著她滿麵的淚,問道:
“是他,是他給了你委屈麽?我說過,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他不會給你幸福的!”
臨風越說越激動,眸中凶光一閃,一字一句皆出自牙縫:“我一定要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