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狩獵
墨染也點頭讚同道：“人都說‘虎毒不食子’，‘烏鴉反哺’，可見動物也是有親情的。棕熊的膽沒有藥用價值，所以才躲過一劫。但黑熊卻因為有價值而遭到了捕殺。我現在越來越覺得莊子說的話有道理了。”
弦子很好奇地問道：“什麽樁子？木頭樁子嗎？”
墨染笑道：“是莊子。他是戰國中期的大聖人。在我看來，他的出世思想要比儒家的入世思想對中華文化的推廣傳承意義更大。他提出了個‘無用之用’。這個觀點和他看到了一棵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有關。他覺得這樹生的好，就問伐木師傅們為什麽不用這棵大樹做棟梁。師傅們說這樹要是能做棟梁之才，早就被人砍伐去了，哪還會有亭亭玉立的今天。莊子聽完就教育弟子們說‘正是這棵樹一點用都沒有，所以才僥幸活了下來。樹不成材，方可免禍；人不成才，亦可保身也。’可見，世人都隻知道有用之用，卻不知道無用便是大用。”
弦子皺眉道：“難道這位聖人是讓我們做個廢柴嗎？”
墨染笑道：“聖人是讓我們謙虛低調地踏踏實實地做人。附和大眾的利益是正道，但取悅大眾並不是正道。拿寫書來說，迎合他人隻能紅極一時，但潮流一旦過去，大眾一旦厭倦了這種功利、諂媚的作品就會追尋其他的風格。最終能夠讓人看得下去的，隻能是很平淡但很實際的那種東西。你每天吃米飯吃得下去，可你每天吃大魚大肉肯定會受不了的。無味、尋常、清單的東西才能長久。無用方為大用，不被看好，不被熱捧的反而會流傳下去，這才是世間的大道理。”
弦子點頭道：“夫人說的米飯的比喻我聽懂了。也許真相就是您說的這樣吧。隻可惜了那些有用的黑熊，個個都死在了能耐上。”
墨染笑道：“雖說眾生皆苦。但不會永遠都這樣的，我相信早晚一天黑熊也會脫離輪回之苦的。快樂而沒用，這才是相安無事的世界本來的樣貌。”
靜舒對宗磐提出的一起進山獵熊的要求不感興趣，因為她此行隻是想和金國做生意，卻並不打算和金國的太子爺談情說愛。真要是跟他進山獵熊的話，那還不知要耽誤多少日子才能回家呢。而宗磐提出隻要能一起進山獵熊，就會考慮與高麗做生意的條件又讓靜舒無法拒絕。無奈她隻能點頭答應。
宗磐見靜舒就範，心下甚是高興。他心中暗想：你不過是個小毛孩子，想什麽都不付出就來賺我們的銀子，那是白日做夢！我看你這回往哪跑！
但靜舒也不甘心束手就擒，她一邊派貼身丫鬟向宗望發出了求救信，一邊與宗磐周旋道：“若是進山獵熊，我隻想去金與高麗的界山長白山。希望殿下能夠答應我這個請求。”
宗磐不解其意，問道：“有熊出沒的山不見得非得是長白山，公主為什麽非長白山不進？”
靜舒笑道：“長白山的熊有靈性，我們的祖先就是一個高麗男人，娶了個熊變成的女人，所以子孫後代也都像熊一樣健壯。所以，長白山的熊肯定也比其他山裏的熊好，熊膽也好。”
宗磐聞聽此言就答應了靜舒的要求。
狩獵的路上，靜舒受夠了宗磐的粗俗和下流。按理說靜舒應該坐在馬車裏，宗磐應該騎馬帶路的。但宗磐全然不顧男女禁忌，竟強行跟靜舒擠在了狹小的車廂內。
迫於宗磐的壓力，靜舒委婉地向他說道：“殿下幹嘛不多備一輛馬車出門？”
宗磐避重就輕地答道：“準備兩架馬車就得準備兩個炭盆。要是咱倆都在一個車廂裏坐著，一個炭盆就能暖了兩個人。我常聽人說‘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雖然我是太子，但出門在外也得多多算計著花銷才好。那句話咋說來著？對，逛窯子吃豆腐渣，該省得省該花得花。”
靜舒對滿嘴俏皮話的宗磐愈發反感，特別是他說的最後一句話。靜舒說道：“就算是老話說得都對，可男女畢竟授受不親。殿下在大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應該給臣民們做個表率才對。”
宗磐不屑一顧地笑道：“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那是漢人的禮教中最無聊的要求。在我們女真人看來，人和人之間本來就是很純粹很幹淨的關係。若是一對兒男女結婚了，那當然要忠於對方。可男未婚、女未嫁你也讓人家互相防著，那是在幹什麽？男女要是連個互相接觸熟悉的機會都沒有，怎麽可能會有下文呢？漢人一邊要求男女授受不親，一邊盼著多子多福，這真是太矛盾了。在他們看來，要不是為了生孩子，男女都沒有在一起的必要。都像他們這麽想，人活著還有什麽趣味可言？看見男女在一起就指手畫腳的人隻能證明他們自己心髒。”
靜舒被宗磐的一席話駁得啞口無言，心想：這太子雖然看起來粗蠢不堪，原來竟然也有些渾金璞玉似的觀點。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接受他的這套說辭。可見，野蠻和文明之間就是有距離的。
當獵熊的隊伍進入長白山時，闍母率領眾兵卒迎上前來主動向宗磐和靜舒見禮。
宗磐對闍母的突然出現很是不滿。他心裏想著：真是半路裏殺出來個程咬金！於是，宗磐問闍母道：“你不在宋王府跟著打理喪事，來這兒幹什麽？”
闍母很策略地回答道：“元妃娘娘生前與靜舒公主關係十分親密。公主還曾送過娘娘一顆夜明珠。宋王聞知公主要返回高麗，念及元妃娘娘與公主間的情誼，就命下官來恭送公主一程。”
宗磐心中暗想：這高麗公主難不成在之前就和宋王府有勾結了？看來她是押雙份寶的。斡離不這個老奸巨猾的東西，明麵上推辭了高麗公主的求婚，暗地裏卻和她暗通款曲。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想到這兒，宗敏對闍母說道：“哦，你既然已經見到了公主，那就完成斡離不交待給你的任務了。既如此，你就快回去跟他複命。剩下的路，我送公主回去便是。不勞你們費心。”
闍母堅持而固執地說道：“下官來送公主是為了金與高麗兩國的安寧。公主在金國如若出了半點閃失，我們都沒法和高麗君臣交待。萬一因為我的玩忽職守導致公主遇險，兩國間一旦起了爭執，我豈不是要成為大金的罪人。望殿下三思，還是請殿下把公主托付給下官，讓下官送她回去吧。”
宗磐不高興道：“我在這兒陪著公主，公主能有什麽閃失。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是不是覺得我會對公主圖謀不軌。你以為大家都像你一樣齷齪肮髒？想著那些苟且之事？”
“下官不敢。下官……”見宗磐盛氣淩人，闍母不知該怎樣辯解。
靜舒勸阻宗磐道：“殿下不要誤會，闍母將軍沒有衝撞您的意思。他也隻是就事論事。”
“闍母，若不是看在公主出來給你求情的份上，我今天一定抽你五百個嘴巴。什麽打狗看主人，這樣的人情世故我可不懂！”宗磐罵道。
闍母畢竟是武將，見宗磐這樣出言不遜，怒火中燒，恨不得上去把他打成肉醬。
靜舒見闍母攥緊拳頭，忙說道：“都是我不好，引得二位爭吵。殿下，山我就不陪您進了，至於獵熊，我也沒有什麽經驗。您自行處理就好。對麵就是高麗了，我也該回去了，多謝殿下一路相送。我們就此別過吧。”
“啊？這。”宗磐急了，忙阻攔道：“這怎麽行？咱倆一起來的，你自己回去了，難道叫我一個人回京麵見母後？”
靜舒推辭道：“不瞞殿下，殿下有皇後娘娘要孝順。靜舒也有母妃要照料。我已經離開了高麗很多時日，再不回去隻怕母妃掛心。”
“那怎麽辦？咱兩國的生意你還談不談了？”宗磐亮出了殺手鐧，他知道靜舒此行的目的就是為了錢。
靜舒委婉地說道：“殿下若想與高麗通商，我回去向仁宗大王稟報就是。隻是，現在貴國的態度並不明朗，希望您在聖上麵前也要多做勸諫工作，多多努力才行啊。生意肯定是要做的，這也和咱們雙方的態度有關。”
宗磐無奈地想著：這大概就叫煮熟的鴨子飛了吧。都怪闍母可惡，有的沒的跑過來插一杠子。可這事說白了還不就是斡離不放不下爭權奪勢的心思鬧的嗎！宗磐耐著性子對靜舒說道：“公主想家情有可原，這樣吧，我也不去獵熊了，我送公主回高麗。”
“不用了，殿下是專程為了給皇後娘娘取藥才來到這裏的。我和闍母將軍一起回去就好。殿下隻管行孝道，做人子的表率吧。”靜舒立即回絕。
宗磐見說不過靜舒隻得讓步。他對闍母說道：“公主若出了半點閃失，我都讓你陪葬。”
“知道了。”闍母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
靜舒如同出籠的鳥，頭也不回地跟闍母離開了是非之地。
注釋
漢文化的主體思想是道家、儒家和法家。主張順應自然規律的道家是主張教化的儒家和主張懲罰的法家的根基。換而言之，中國人在了解事物的規律時，首先要教育引導人順應規律，其次還要告誡人一旦違反規律後會受到哪種懲罰。這就是這三家宗派的基本關係。因此，“清靜”“無為”的道家思想可以說是儒家思想和法家思想的根基源流，也是中國人為人處世的根本。因為中國人有句話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句話就是“無為之治”的通俗表現。在實踐時，道家思想借助了一個充滿正能量的載體-——道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