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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相識

  道阻且長,金軍北歸。等不到西路軍的援助,宗望隻能見好就收。在他看來,與其提心吊膽地等著別人的進度,不如早點帶著戰利品回國報功。另外,宋國派出了幾十萬大軍做儀仗隊歡送他們返鄉。如果不如約返回,怕是有回不去的危險。


  離汴梁越遠,墨染就越是絕望。她從小到大從未離開過京城。在她的印象中,北方是個很遙遠,很荒涼的地方。就像山海經中寫的那樣,那裏是個野獸叢生的地帶,是個被太陽拋棄的國度,誇父去追日,身背後是一片黑暗與冰冷。那裏的人應該是非常野蠻,還在過著茹毛飲血的日子。墨染越想越怕,幾天前的求生欲一掃而盡。現在,她隻想死在一個離汴梁近的地方。可一想到死,墨染又很害怕地哭出聲來。


  “怎麽了你?”宗望撩開馬車的窗簾問道。


  “我想回家。”


  “我們現在就是往家的方向走了。過幾天就到了。”


  “我要回我自己家。”


  “你自己家?就那個窯子啊?”宗望不屑地笑道。


  “窯子那也比你們那裏好。你們那兒是個窮地方,雞不生蛋,鳥不拉屎。”墨染反駁道。


  “你這叫笑貧不笑娼。你跟我回去做個幹淨人,不比淪落風塵強?墨染。你的名字是出典墨子的染絲說嗎?雖說出淤泥而不染,可實際上不染的少。你確定自己真能一塵不染嗎?”宗望一邊化解著墨染的話鋒,一邊探尋起了她的身世。


  “你還知道墨子?還讀過愛蓮說?佛經你也懂?”墨染對宗望的問話感到震驚,在她看來,像宗望這樣出身的人是不可能也不應該知道這麽多的。


  宗望眼見墨染好奇,笑道:“也不是很懂。以後還請多多賜教。”


  見墨染低頭不語,宗望從馬背鑽進車裏。他拭去墨染臉龐的淚水問道:“小妮子,誰告訴你我們那邊雞不生蛋,鳥不拉屎?”


  墨染緊張地說道:“沒人說。我猜的。”


  “你連見都沒見過,憑什麽把我家想得那麽壞?”


  “因為你就壞,所以窮山惡水出刁民。”


  宗望被墨染氣得笑了出來,說道:“小妮子,你聽好。我的家鄉就是古書上載了的肅慎。認真論起來,大禹王治水時就和中原有往來了。在前朝,我們那裏被叫做靺鞨,還建立了渤海國,和大唐也有往來。高山點燈名頭亮,大海栽花有根橫,我們也是有祖宗有來路的。有根基且史書上載了的地方還能叫蠻荒之地嗎?至於你說我們那裏窮。嗬嗬,我告訴你,我們那邊的人以漁獵為生,山裏有數不盡的山珍,每年開江之後我們都能吃到頭魚宴。還有,我送你的北珠也是我們那裏的特產。產自混同江、鴨子河。”


  “但你們那裏冬天特別冷。我可過不了苦日子。”墨染撇嘴道。


  “冷也凍不著你。跟著我,你有穿不過來的貂皮大衣。”宗望承諾道。


  聞聽此言,墨染不但不覺得開心,反而打心底泛出了極大的鄙視之情,道:“你們還穿獸皮呀!那還敢說自己不是野蠻人?!哼,看你帽子上綴著的狐狸尾巴就知道你們沒文化。我們有文化的人都紡棉花織布做衣帽。你們沒文化才用獸皮做衣服穿。”


  “話別說得太絕對!我們的穿戴是由我們那邊的天氣決定的。棉衣是文化,皮衣就不是文化嗎?難道世間萬物隻有按你想象的來,和你所熟知的生活一樣才算合理?那你的道理也太霸道了。人家和你不一樣,所以就連喘氣都是錯的了?聖人不是說要和而不同嗎。我和你在能達成共識的基礎上保持自己的個性與觀點不也是可以的嗎。”


  宗望的一番話讓墨染陷入了沉思,心想:他說得似乎也有些道理。


  見墨染不語,宗望說道:“不過,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那邊確實落後。人一旦生了病,就隻能扔進山裏自生自滅。所以,就是自己的親人生了病,我們也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日漸消瘦,直到死亡。我的眼病在你看來是小毛病。可在我家那邊卻沒有能治好這小毛病的人。染兒,我希望你能跟我回去,讓我家鄉那些患有眼疾的人也能看見太陽。我家鄉那邊的人更需要你。”


  墨染瞄了宗望一眼,又低頭道:“你容我想想。”


  “好啊。反正路途還很長。你有的是工夫去想。”


  “那,你能教我騎馬嗎?”


  “為什麽?”


  “因為學會了騎馬,我就能快點趕過去給人看病了呀。”墨染用小聰明掩飾著自己的本心。


  “你不用學騎馬,將來出入都有車接送。”宗望笑道。


  被堵住了話頭,墨染隻好“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宗望心想:小妮子,你不過就是想要逃回去。還找借口繞彎子。和我鬥,你還嫩了點!


  注釋

  在寫作和整理材料期間,我曾去參觀過黑龍江省哈爾濱市的阿城金上京曆史博物館。出租車司機給我拉到了殯儀館。我還去過吉林省舒蘭市的完顏希尹博物館。博物館冷冷清清。當地人說:“我在舒蘭活了六十多年了,從來就不知道舒蘭還出過這麽個人物。”我還去過吉林省長春市三道鎮石碑嶺走訪過完顏婁室的墓地。對當地人來說,這裏就是一處墳場,山上有百姓的墳,山下都是賣花圈的。他們並不知道完顏婁室是誰,隻知道山上有個王八在馱著石碑。在吉林省吉林市的龍潭山下有一處海東青廣場,這處廣場的石壁上刻畫著金滅遼的全過程,可對金入主中原的曆史事件卻並無提及。避而不談的原因想必也是沒能給金的南下做一個準確的定位才不好表述的。曆史如果不能存在於每個市井小民的記憶中,僅存在在博物館和資料館,隻有少數人才對它有發言權,那麽曆史還有什麽意義?我們還怎樣做到以史為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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