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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楚舊事·第四章

  在木絲言的記憶裏,這位小姑姑是完全不存的人。


  一直到這件事情發生後的第三日,孋家帶著謝禮前來道謝,木絲言才見到這位清雅可人的小姑姑。


  她的這位姑姑,就像是鮮嫩的翠縹茶,芳香盈路,皓質如月。


  想來孋家雖然瞧不上木家,但是至少沒有虧待姑姑,也算是沒讓木老太爺寒心。


  許久之後,東楚城傳出一件桃色的大八卦,以至於聽聞這桃色八卦後,還處在震驚中的木絲言被雅光公主宣入宮中時,腦子裏還在質疑,這件緋聞的真假。


  她見雅光坐在章華台上的角亭裏,連忙跑到她跟前,焦急地問道:“是真的嗎,是真的嗎,昭公子治好了身上的病嗎?”


  雅光公主怔了怔,隨即抬起手便彈了她額頭一下。


  “我阿弟本來就沒病,都是那些人詆毀了他。”雅光公主白了她一眼道。


  “那這次呢,這次是詆毀嗎?”她按捺不住自己躁動的靈魂,追問著雅光。


  “我聽傳言說是孋家的姑娘先勾引的阿弟,還是用孋修的名義將阿弟約去了百香樓,並在他的酒裏下了合歡散。”雅光公主細聲地跟她說道。


  “合歡散?”木絲言腦子裏閃現一萬個為什麽。


  雅光公主想了想:“就是吃了之後六親不認的那種,隻想行夫妻之事的淫邪之藥。”


  木絲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又問:“然後呢?”


  “然後就被孋修和瓊阿弟撞見了,追著昭兒跑了三條街,鬧的人盡皆知了。”雅光公主長歎一口氣,憂心忡忡地道。


  “那主君可有責罵昭公子?”木絲言繼續問道。


  雅光公主搖了搖頭,擰著眉毛道:“昭兒回來,確實是被主君叫去過淩恒宮,但似是主君並沒有生氣,在昭兒回到昭華宮之後,還賜了好些個補品。”


  “而且,我聽說,主君有意讓孋家的姑娘入宮,做昭兒的側夫人。”雅光公主細聲道。


  這位孋家的姑娘,就是月夕節那日出言嘲諷她的姑娘,根據姑姑對她說的,這位名叫孋婰的姑娘是孋家大房良妻所出的嫡女,也算是她名義上的表姐。


  木絲言不解,這潑天大的事情,就這樣皆大歡喜了?

  “想來孋家怨也沒用啊,自己家的姑娘管不住,倒是把昭兒坑壞了。”羋雅光生氣地道。


  木絲言倒是覺得這件事上羋昭不算吃虧,白得了媳婦又治好了病,這不是兩全其美麽?


  她始終糾結於羋昭的病,所以忽略了這件事從頭到尾,不過是羋昭的一個棋局罷了。


  景行閣月夕飲宴一事,已經讓木家和孋家的關係破冰,且兩家早前就有姻親關係的牽絆,如今木家反對襄公稱王,反對外擴征戰,整日規勸遵循周禮,不為羋昭所喜。


  如若木家同化孋家,使其政見一致,影響到襄公,對羋昭野心便是一種毀滅。


  所以他才想了這一招,做製衡之術。


  他知孋家那位姑娘有些鍾情於他,於是便使了點手段,先采了這一朵花,又故意被羋瓊和孋修撞破,弄的人盡皆知。


  羋瓊那小子,在他眼裏就是個弱智,根本不配同他相爭國君之位。


  他故意將髒水往羋瓊的身上潑,對襄公說是羋瓊設計了他,自上次知道他不能行夫妻之事,便下合歡散來坑害他。


  他故意裝出身形虛弱,麵目蒼白的模樣,惹得襄公心痛不已,賜了好些補藥給他,又懲戒羋瓊留守宮內思過。


  當然,為了做戲做足全套,羋昭還讓白素揍了羋瓊一頓。


  這也是雅光公主讓木絲言進宮的原因。


  雅光公主氣不過是一介將軍之子,卻連主君的兒子都打,且毫無悔過之意。連她多次跪求主君懲戒白素,都被主君不以為然態度給擋了回來。


  雖然白素是為了羋昭才動手打了羋瓊,可在雅光的眼中,事情總歸是一碼歸一碼。她要私下裏給白素一些教訓,謹防他將來渝矩過頭,欺負到羋昭身上去。


  木絲言倒是能理解雅光防患於未然的想法,但卻覺得她對白素似乎過於針對,就比如她想要教訓白素,並不是重金找些江湖草莽與他打上一架,反而是要從樹上摘下個螞蜂窩送去白素的臥房。


  這哪裏是懲罰,根本是小女兒家的惡作劇。


  木絲言忽而想起,白堯曾與她說過的,白素畏懼雅光掉眼淚的話來。她問雅光,是不是白素曾經對她做了什麽,才讓她無論事出何因,都會針對起白素來。


  二人的關係已是十分親密了,因而雅光在心事被她看穿之後,並未惱怒,反倒帶著她去了章華台東南角的一處大殿。


  殿內一片黑暗,四方門窗緊閉,並被玄色布簾遮擋的密不透光。雅光手持的燭火照亮前行的路,拉著木絲言緩緩行進。


  少時,雅光抬起手,扯開了麵前罩著的玄色錦緞,眼前忽然呈現一座高大的金絲雕花籠。


  木絲言從未見過這麽大的牢籠,以至於瞠目結舌地緩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麵前這頂金絲雕花大籠,將大殿內一半的空間都填滿了,籠內似是一座花園,裏麵栽了許多桃花樹和杏花樹,花樹之中有微弱的火光閃爍,木絲言聽到籠內有陣陣水聲傳來。


  雅光公主從衣襟裏掏出一把小巧的鑰匙,將金絲雕花籠的一處小門打了開。她帶著木絲言俯身走入籠內之後,不忘囑咐身後的木絲言將小門關緊。


  木絲言並沒即刻質疑雅光公主神秘兮兮地模樣,就先依照著她吩咐去執行了。


  二人穿過花樹行至一處小橋流水,橋旁雕刻著大片的芙蓉花石雕,那些芙蓉花上的石台燃著火燭,被琉璃罩遮擋,四散著五彩斑斕的光。


  木絲言鼻尖忽而聞到一股暖香的味道,跟隨著香味,木絲言走下了小橋,瞧著不遠的一棵花樹上棲滿了各種顏色的蝴蝶。


  雅光公主走到燈台前,將其中一個琉璃罩打開,裏麵的燈火直逼棲息的蝴蝶。


  它們如同炸開的煙火,四散著翩然而起。


  這便是雅光公主飼養的籠中蝶,無論春夏秋冬,嚴寒酷暑,它們都能於此處繁衍生息,翩翩起舞。


  眼瞧這金絲雕花籠的大小都快抵得上木絲言臥房,卻被雅光公主拿來做溫室豢養蝴蝶。她不得不慨歎,公侯子女的喜好甭管有幾多刁鑽和非同尋常,都能比平常人家容易實現的多啊。


  “早前,我好不容易得了兩隻極品,一隻翅膀為湖藍,一隻翅膀為絳紫,奈何有次出門時,那絳紫的蝴蝶附在我衣袂上,跟著一同出來了,我連忙命人拿著網紗去抓,可怎麽抓都抓不到,我瞧著那小蝴蝶都要飛出宮牆去了,便舍不得地掉起了眼淚。”說到此處,雅光公主抹起了眼淚。


  “後來呢?”木絲言好奇。


  “後來那白素便來了。”雅光公主目光忽變怫鬱。


  白素見到雅光公主掉著眼淚,便飛身一躍將那蝴蝶抓住了,隻不過他一介武夫,手力過大,雖然攔下了那隻蝴蝶,卻硬生生地將它捏死了。


  這下,雅光公主哭的更凶了。


  當時的白素見到雅光公主凶猛的哭相,手忙腳亂地不知如何安慰她。


  他見雅光公主萬分重愛那隻被他捏死的蝴蝶,便小心翼翼地用銀針將它的屍體固定到一塊錦緞上,做成了不會腐爛的標本,並用精美的木匣裝著,送給了雅光公主做禮物。


  雅光公主看到後,不但哭的更凶了,還因此記恨上了白素。


  再後來,白素又差人尋了幾隻顏色稀有的蝴蝶送給雅光公主,可那時的雅光公主已經不領情了,日日想著如何給白素一記重擊,替她的絳紫小蝴蝶報仇。


  木絲言誠懇地建議雅光公主,白素武力頗高,且性情又是桀驁不馴的,不能從正麵攻擊,也不能硬碰硬,隻能智取。


  雅光公主不知要如何智取白素,卻聽木絲言道:“像他這種狂傲不羈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輸贏對錯,單挑他最弱的方麵痛打他,讓他輸的心服口服,從而在內心擊垮他,讓他認定你強於他。”


  雅光公主的眼中泛起一陣明亮,誠摯地認為木絲言的這個方法著實可行。


  木絲言內心竊喜,本以為幫助雅光公主了卻了一大心事,自己可算是能清閑一陣子了。


  可沒過兩天,雅光公主又將她宣入宮內,抱著棋盤,神情可憐地求著木絲言陪她學習黑白棋。


  原是雅光公主打聽到了,白素自小便是個臭棋簍,每逢下棋必輸。所以雅光公主才下了決心要使自己的棋藝修煉的超群絕倫,而後光明正大地對白素下戰帖。


  雅光公主為表決心,還請來了雲夢城裏的掌司師尊姚家的長子,姚宏親自來教。


  姚宏是姚綰的兄長,也是木絲言兄長木絲慎的摯友。如若她和雅光公主一同跟隨姚宏學習棋藝,就相當於木家全家上下都知道木絲言在學習棋藝了。


  華容郡主知道後,高興的一夜沒睡,心想著自家的小女可算是開竅了,終於不再整日鑽研那旁門左道了。


  可是,木絲言的悲慘生活便開始了。


  木老太爺,華容郡主和她的三個兄長皆是黑白棋高手,但見木絲言學會了黑白棋,便都想拉著她來探探她的底。


  剛開始,木絲言是帶著小脾氣拒絕眾人的,可是當木老太爺用上好的梨花木做賭,華容郡主用及其珍貴的柘木做賭,她的三個兄長分別用藍田白玉,翠眉山青玉和一套精致的打磨木材用具做賭時,木絲言勇敢地朝著拜金勢力低下了頭。


  為了贏得這些賭注,她日夜奮進,聞雞起舞,就連做夢都在搏殺著棋局。


  最終,她的棋藝突飛猛進,抵達了爐火純青的境界。她贏了家中所有人的賭注,成了木家的獨孤求敗。


  就連逐除過後回門的小姑姑也禁不住家裏人的慫恿,拉著木絲言對弈了起來。


  木絲言胸有成竹地贏了棋局,並追問著小姑姑的賭注。


  木心寵溺地摸了摸她額角的碎發,便從家中帶來的食籠中拿出了一樽陶甕來。


  當陶甕的蓋子被小姑姑掀起的時候,木絲言聞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待小姑姑從陶甕裏麵盛出一塊塊棕紅色的果實時,木絲言迅雷不及地拿了一塊放入嘴中。


  她以前從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仿佛像是放在雪地裏的蜜糖,還帶著梨花馥鬱的清香。


  “我教你做這道蜜漬棠梨子可好?”木心見她吃的歡暢,便問道。


  木絲言愉快地點著頭。


  一直到上元節前夕,木絲言都在家中跟著小姑姑學習做這蜜漬棠梨,家中的老母親華容郡主得知後,又是欣慰的一夜未眠。心想著自家姑娘再度開竅,喜好終於變回同平常家的女孩一樣了。


  上元節當日,東楚飄起了細小的雪花,姑丈親自帶著孋修一同來木家接姑姑回孋家。


  那日,木絲言正在木家的院子裏,轉圈地打量著木老太爺的垂柳,腦袋裏捉摸著如何將這春日飛絮的垂柳給拔了,移栽些棠梨樹來。


  院子內突然走進來一位少年,與她問話。


  他說他識得木絲言,可木絲言卻不記得何時見過他來。


  他說自己叫孋修,是小姑姑的長子。


  木絲言才恍然想起,景行閣飲宴當夜,自己葷話連篇時,他也在場,想必是見過自己了。


  隻是那時的木絲言,早就迷糊地看不清人了,認不得他也正常。


  木絲言微微欠身,有禮貌地與他道了聲,表兄安好,便轉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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