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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暮雲收盡溢清寒

  回到府上的少公子同長公主用飯時,旁敲側擊地詢問莘掌司與她,還有宋錦書與她的關係來。


  長公主自覺莫名其妙,他這般心血來潮的問詢,長公主沒有仔細回答他,隻是細心地為他布菜,讓他多吃一些。


  經曆了刺殺的事情後,長公主休養了一段時日,雖大都恢複如常,但依舊夜來難以安眠,尚未神安魂定,少公子便不忍去叨擾太多。


  終於,在少公子輾轉了幾夜,彈斷了三根琴弦後,長公主這才瞧出了端倪,與少公子說道了起來。


  此事,還是要從長公主為周王和王後二人診病說起。


  長公主為周王診病時,發現還有少許寒毒隱藏在周王的身體裏,隨不致命,但卻難以使妻子受孕。這也是為何,偌大的周王宮,隻有玉少染這麽一個獨子。


  長公主著手將周王的身體才調好,沒多久,寒毒卻又安安穩穩的回到周王的身體裏麵去。


  長公主不敢打草驚蛇,便將此事告知給宋錦書。


  翌日,長公主被召見與柒園,為王後診脈,卻驚異於王後身上的寒毒入髓,比周王嚴重的多。


  長公主開始害怕,這周王宮,已經淪落到王上與王後都能隨意被投毒,這宮裏到底有多少人在虎視眈眈。


  長公主也憑著早前在安陽留下些許勢力,暗自查探跟王室有關的玉氏旁支,可見他們都在封地安穩,並未見什麽特殊的動向。


  她有些想不通,究竟是為何有人要為周王投毒,而且是不致命的毒藥,隻是控製周王的子嗣,著意讓玉少染繼承儲君。


  長公主自然是沒想通,不過周王卻在逐除之後,前往五祚山王陵祭宗時,在宗廟前單獨與長公主長談了一番。


  周王告訴長公主,早前他親政時,身邊是有幾位世婦侍候的,且大部分侍寢的世婦也都有了身孕。可不知後來怎的,懷了孕的大都因身受意外,沒有保住腹中子,有些世婦就算是保住了,熬到了生產時,也未能順利產下,更有甚的便一屍兩命。


  周王派人細細地查探,可最後卻都不了了之了。


  莘家本是出於好意,將莘思年送進了王宮,可畢竟莘家不比普通人家,周王也不願莘家再次出這一個為王室而死的女人,便暗中告知莘思年,讓其以有心上人為由,自請出宮去。


  莘家的姑娘向來情深意重,周王對她執以真心,她自然不會辜負。


  雖是自請毀姻,卻還是以掌司的身份留在了周王身邊,為了使周王安心,還時不時的與宋錦書做戲給王宮裏的人瞧。


  在長公主說道,宋錦書與莘掌司不過是人前做戲時,少公子忽然想到馬車裏,宋錦書憋笑憋紅了的臉。他心裏暗惱,原是自己被宋錦書戲弄,還不自知。


  莘掌司算是平安了,也暗地為周王和宋錦書偷偷傳信。


  這周王宮裏安插的眼睛太多了,內亂初平,外亂又起。


  “母親可還記得,你同我講過,與父親逃出安陽時,曾在密林裏被人暗算過。”少公子凝思過後,開口說道。


  長公主眯著眼睛想了想,而後點了點頭。


  “那人正是這次刺殺母親的主謀,暗影閣的玄武護。”少公子道。


  暗影閣?長公主神情一愣。


  “如若沒記錯的話,王後應當是曾經執掌暗影閣,衛國相父之女,姮青顏。”少公子淡淡地說道。


  “不可能是暗影衛,周王在五祚山時於我說了,青顏王後非相父的親女,而是收養來的義女,而且是青顏王後幫助周王一同擺脫了暗影閣的控製,周王才許諾她,周地的王後隻立她一人,非死不廢。”長公主開口說道。


  少公子垂眸細思,而後道:“若是當真擺脫了,周王和她怎會還身中寒毒,若是當真擺脫了,昨夜我怎還會抓到暗影閣安插在周王宮裏的爪牙?”


  “阻止孽殺周王子嗣,毒害周王,並且刺殺母親,阻止您繼續為周王解毒都是暗影閣的傑作,為的就是讓玉少染登位儲君,作為舅舅的閣主,亦然也能掌控得了大周了。”少公子冷靜的分析著,他的話使長公主倒抽了口冷氣。


  如若當真如此,若是那些暗衛被逼急了眼,將周王毒殺了,再擁立玉少染為王,也不是做不出來。


  少公子看出了長公主的惶恐,便輕輕地拉住她的手道:“周地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周地了,周王以莘奴,霍殤,宋爾延鎮守宛南關,就是怕這幫狼子野心要他的命,沒有他的傳位詔,玉少染就算被暗影閣閣主擁立,也是名不正言不順,即名不順,便是亂臣賊子,宛南關那些兵現下可都是忠心周王的,他暗影閣再厲害,也過不了宛南關。”


  待少公子說完,手上忽覺一熱,低頭瞧見長公主將他的手握住了。


  “如此一來,你也要當心著些,想必凡是擋了他們路的人,他們便是要趕盡殺絕。”長公主擔憂地道。


  “母親放心,有姬雪和白老頭護著我,他們定是沒機會下手,倒是母親,我將鸑鷟留在母親身邊,就是為了讓她保護母親的,母親莫要心軟,總是放任她去宋家偷懶,以後出門身後定要多跟著些人才行。”說完這些話,少公子也微微有些出神,曾幾何時,他變得這般牽腸掛肚了。


  長公主溫柔地笑了笑,道:“鸑鷟年歲還小,她與宋家二娘談得來,玩心重了點不礙事,況且仲遠已經在府上增了守衛,往後我出門時多帶些護著便可。”


  “母親最近莫要四處走動了,現如今我要清洗,暗影衛安插在宮裏麵的爪牙,我怕那些人被逼急了,會對母親不利。”少公子道。


  長公主溫柔地點了點頭,想了想又道:“你也要顧及到你舅舅,雖然那些人暫且不敢傷你舅舅性命,可若要人真的被逼急了,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少公子眼神忽變凶狠,仿佛是一池淨水染了墨般,渾身上下帶著一股邪氣。


  “母親放心,他們怕是沒這個機會。”


  長公主是頭一次見著少公子有如此表情,自是他成了昭明君後,身上逐漸養成了一股威儀之感,這種感覺使長公主似曾相識。


  他像是長公主幼年記憶之中的周殷王,意氣風發,睥睨天下。


  幾日之後,周王宮內似是被一股邪氣纏繞,致使許多宮人,寺人大都剜去了雙眼,割掉了舌頭。有些人被生生地疼死了,那些僥幸存活的,不但瘋瘋癲癲,怕是這輩子也廢了。為了防止已經瘋癲的人在王宮四處竄逃,嚇壞他人,王後下令將他們囚禁於暴室。沒過多久這些瘋癲的人也都相繼死去了。


  周王宮內,人心惶惶,眾人都在傳言,是當年被臻太後所害的一位公子怨氣難平,回來尋來報仇了。


  王後禁止宮人傳播此等荒謬流言,違者同樣關入暴室。


  雖三令五申,嚴懲不貸,可還是壓不住人心惶惶。


  終在一日,有人在荷花池裏發現最先被挖眼的兮眇。


  她的身體已經被池水泡的腫脹,麵目猙獰。


  青顏王後終於被嚇得病倒了,連著發了幾天的高熱,昏迷不醒。


  終在一日,雲遊四處祭神的巫祝莘婺,帶著不見首尾的仁切大師回到了安陽。


  隨著仁切大師入宮驅邪,宮裏的風波漸漸平靜了下來,再也沒有出現被邪祟給挖眼睛的事情出現。


  少公子始終想不明,仁切大師修佛,而周地大都信奉天神九陰和白帝,就連星宿宮的圖騰都是白帝坐下的神獸英招,為何偏要把個修佛的請來驅邪祟。


  直至幾日之後,少公子被白老頭喊去了紾尚閣,才知道,仁切大師此來是受白老頭所托,前來安陽除邪祟是假,為莊荀診病才是真。


  況且宮裏的挖眼,割舌,都是少公子派鸑鷟前去殺掉名單裏麵,暗影閣安插在王宮裏的爪牙的障眼法,周王,宋錦書和白老頭都是心知肚明的。


  少公子想了想,或許宋錦書在他動手的那一夜,就已經把這局替少公子做好了,無論開場還是收尾,都讓別人察覺不到一絲蹊蹺。更別提暗影閣暫且找不到一絲痕跡,也或許他們會天真的認為是王宮裏麵不幹淨。


  仁切大師依舊同幾年前一樣,容顏未改,出塵不凡。


  他白衣如蓮,在為莊荀看診後,從袖袋裏拿出一隻繡著荷花的香囊遞給白老頭。


  “將此物研碎,同你平日為他的藥一同灌下去,不出個一兩日他便能醒過來了。”他道。


  一股熟悉的味道穿過少公子的鼻尖。


  他歪著頭細思,忽而一怔。


  “是罌鑼魂。”少公子輕聲道。


  仁切大師側頭瞧著少公子,緩緩一笑:“你這鼻子倒是靈巧。”


  少公子起身朝他走去:“為何要服罌鑼魂,這東西可是惑人的邪物。”


  仁切大師眯著眼瞧他道:“幾年不見,你比上次瞧著高了許多。”


  仁切大師話中有話,他們上次相見,是拜師,雖是少公子上厚著臉皮倒貼,可卻是為了幫助澹台成蹊的情勢所迫。


  但仁切大師收了他為徒,這事卻不假。


  從他進門到現在,少公子還為叫他一聲師父,未有過一次問安。


  少公子俯身作揖,輕聲道:“師父容顏依舊,也讓徒兒好生羨慕。”


  仁切大師淡淡一笑,十分享受少公子叫他師父:“罌鑼魂可惑人,蠱惑這種低級的蠱蟲更不在話下,況且這蠱蟲顯然是飼養的時候,喂得不好,本是使人惡夢連連的‘夜夢蠱’,偏偏就隻能讓人昏睡而已。”


  “白老頭那藥雖是祛除蠱蟲的,但活著的蠱蟲可是會在身體內四處躲藏的,隻有將它惑了,那藥才有機會將它根除。”


  “如若你們不嫌麻煩,在莊荀服下藥後,將他身上的大穴封住,使那蠱蟲無處竄逃,他可能會醒來的更快一些。”


  “真正麻煩的是他胸口的傷,我瞧著已是潰爛了,怕是傷了元氣,況且他年歲尚是如此,是凶是吉還當真不好說。”


  少公子眉心緊縮,若是莊荀死了,他對澹台不言可是不好交代了。


  “師父,您可有什麽辦法能救救先生,您不是可起死回生的神仙嗎?”對於拍馬屁,少公子向來在行。


  仁切大師眼裏閃了閃,暗淡地苦笑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又何能與天抗衡?”


  少公子沮喪地瞧著還在昏睡的莊荀,心裏萬念俱灰。


  仁切大師既然這般說了,怕是這世上再無他法。


  “還有,”仁切大師恢複了往日的神韻道:“佛與道,本源上是出自於神,凡胎肉體無論是修佛還是修道,都是為了成為神明。不過後來成佛成仙的人多了,眾生便漸漸遺忘了神的存在,信奉的便也少了。”


  少公子微微發怔,心想著為何仁切大師會說出這一番話來,莫非這老和尚還真成了神仙能讀他的心不成?

  “為師可不是老和尚,為師可是容顏依舊呢。”仁切大師笑了起來。


  他這一笑,萬物失了色,卻讓少公子驚愕萬分,看來這老和尚還真的會讀心。


  若是會讀心,這便是擺明了告訴他,桐花台上的一切,他早就知道了。


  “你雖非本願甘心拜我為師,但老身我還是想勸你一句,自古以來,權謀之路,傷人傷己,從無例外,莊荀隻是個開始,你且好自為之。”


  在仁切大師離開安陽的第二天,莊荀便輾轉醒來,他首先瞧見的,便是為他熬了幾天幾夜的白老。


  他虛弱地無法坐立,卻口幹的厲害。


  白老見狀,連忙吩咐門內侍童,將紅木憑幾搬來,扶著莊荀立坐,而後又倒了一盞水,親自喂他喝下。


  莊荀麵如白帛,病勢尪羸,他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拉住白老,聲音沙啞地道:“將澹台不言叫來安陽,老白,無論用什麽辦法,這兩日盡快將澹台不言叫來我跟前。”


  少公子並沒有見到莊荀最後一麵,莊荀醒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帶著周王令,前往宛南關尋莘奴將軍,調兵待發,靜候時機。


  至於莊荀臨終時對澹台不言說了什麽,少公子也不得而知。


  他在白老給他寫的信中得到隻言片語,說是莊荀自知大限將到,便讓白老將澹台不言找來了安陽紾尚閣,回避了所有人,與澹台不言說了會兒話,便在澹台不言的哭喊聲中仙去了。


  少公子將信揉成了團,丟到了麵前的泥爐裏麵焚了。


  他站起身,心情沉重地出了營帳,往東邊的操練場去了。


  今日,莘奴將軍親自點兵於少公子,並由霍殤將軍為主帥,隻等少公子令下,便可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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