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桃花氣暖眼自醉
別瞧著竊耳蟲可以偷聽,可畢竟是低級的蠱蟲,投蠱之人不能離的太遠,否則會偷聽不到。持續時間也隻有三個時辰左右,過時竊耳蟲就會死去,不留痕跡。
“可是還是沒有聽到她最後得了什麽惡果,一點也不痛快。”鸑鷟癟著嘴悶悶不樂。
少公子閉目凝神,嘴角隱見冷笑。
“這次玄武護的死,朱雀護需要找一個替死鬼來替他擔罪,所以我便將妃舒於我有私情的事情告訴了朱雀護,想來他的城府,對付一個涉世未深的小丫頭應是綽綽有餘。”
鸑鷟聽了少公子的話,細細地想了想,忽而大笑起來。
這個方法極好,想來那妃舒為了活命,投靠了暗影閣與少公子為敵,靠著在蝴蝶穀學到的伎倆,以毒來養蠱,雖然能養出蠱蟲,其效果卻不及以血養蠱的作用大。此次用來毒殺長公主的,便也是如此,並未有觸即喪命。
旁人自是不清楚蠱女為何到最後隻能自衍,隻會覺得這妃舒是故意放水。
若是再有人旁敲側擊妃舒對少公子的曾經情深,妃舒必定會被懷疑成是,少公子故意安插再暗影閣的細作。
屆時朱雀護再添一把火,必將妃舒燒的骨頭渣都不剩下。
少公子和鸑鷟回到長公主府時,服侍長公主的寺人元機與少公子回稟道,長公主已經服了安神湯睡下了。
少公子隨即也打發了鸑鷟去休息,自己則經小徑返回長秋院。
長秋院燭火盈盈,隨風而來的是屋簷下的風鈴聲。
少公子走上前去,仰頭看著那簷下的白玉風鈴,風鈴墜著一頁箋,箋上似乎用朱砂筆匯了什麽圖形一般。
“那是自你離家後,你母親去九陰天神閣求來的平安鈴。”少公子的背後傳來人聲,少公子隨即轉過身於宋錦書緩緩施禮。
宋錦書一怔,道:“長秋院無外人,你不必與我拘禮。”
少公子起身道:“維摩要多謝丞相,於我不在家中,保護母親周全。”
宋錦書嘴角隱有笑意,回道:“我自然是要讓你全無後顧之憂。”
少公子眸子暗了暗道:“最近正值多事之時,丞相務必要小心,莫要隻將母親的府邸重門擊柝,自己的府邸還是要顧一顧的,畢竟還有新生降臨。”
宋錦書全然是當少公子在擔憂宋家上下的安危,便俯身應了一句。
“蔡、息、陳、楚四諸侯暗自有動作,周王那可是有了什麽舉措先行?”少公子開口問道。
宋錦書搖了搖頭道:“並無,臻太後攝政時,因名不正,便不再讓諸侯歲後朝見,也是此舉使得各諸侯國更似猖獗,心懷鬼胎,周王還政後,曾嚐試複禮歲後朝見,這楚國的國君便是第一個帶頭不來的,其次是燕國,蔡國,和梁國。”
“想來蔡國是因楚國滅薑國時,周王按兵不動,未去救援而冷了心,楚國,梁國和燕國,這三個諸侯國倒是不應當啊。”少公子摸了摸腰間玉石道。
“燕國和梁國隻是回稟路途遙遠,國君身子不適長途跋涉,便派了上卿或使臣前來,倒是楚國,再未有進入周地。”宋錦書將自己的所知,全部講訴給少公子聽。
“明日入宮為周王安,周王必定會問起,如今周地兵力不足以與其抗衡,所以維摩你與周王說話時,定要注意,莫要慫恿周王出兵。”宋錦書道。
宋錦書又囑咐了少公子些話,便回了丞相府。
少公子有些乏累,便和衣而睡。
黎明之時,天上開始淅淅瀝瀝地落雨,待到少公子出門時分,雨勢忽而大了起來。
侍從淨伊為少公子撐簦,送至長公主府門前時,卻見門前停著丞相府的馬車。
少公子隨即拿過淨伊手裏的傘道:“回去告知長公主,若她起身先用早膳,莫等我,若今日無事,我早些回來陪她。”
淨伊點了點頭,便目送少公子上了丞相府的馬車。
今日雖有朝議,但時間還未到。過了第三門,宋錦書和少公子二人下了馬車後,往朧北宮走去。
周王才起身,許久未見,少公子覺著他似是身體康健了些,麵色也紅潤了些許,隻是身上還是瘦削的厲害。
不知是因宋錦書和他一同來朧北宮走漏了風聲,還是莘姑姑恰巧又在,總之兩人又著了麵。
隻是這次莘姑姑倒是沒以前那番熱情了,朝著宋錦書淡淡的施禮,便親自為周王更衣。
“怎麽,去外麵轉了一圈,有何收獲?”因為今日要朝議,周王穿著玄黃龍紋深衣。
少公子想了想道:“蔡國與息國和陳國結盟,似乎是要對楚發戰。”
“哦?”周王似是在配合著少公子,神情平淡,言語卻露稀奇之感。
“那你覺著此戰誰會勝出?”周王道。
少公子垂眸凝思,而後道:“未知。”
周王神色微頓,饒有興致地瞧著少公子道:“何來未知一說?”
“蔡國與楚國的怨懟,早從免薑國時就結下了,盡管後來楚國的公主嫁了過去,卻也是子嗣福氣綿薄,更何況蔡侯的未婚妻死於楚國公之手,他咽不下這口氣。”
“人一但雙眼被仇恨蒙蔽了,做起事來便毫不顧忌後路,蔡侯自以為與陳國息國結了盟,自是敵得過楚國的鐵蹄,誰知不過是一場各懷野心的陰謀罷了。”
“各懷陰謀?”周王麵上忽而泛起慈愛的笑容。
“無非是為各自的利益罷了,誘惑足夠,便可隨時臨陣倒戈。”少公子簡明扼要地點明,陳國息國蔡國三國結盟的脆弱不堪。
周王與宋錦書大都是在朝議從士族客卿那聽來的,萬萬沒有少公子親臨,並身處其中了解的透徹,倒是由他這樣一說,清楚了不少。
“楚國雖這些年養的兵強馬壯,但是同時想要抗擊這麽多對手,倒是有些吃力,怕是會小瞧了蔡國和息國,首先由此兩國開刀。”
“可畢竟蔡國和息國不是薑國,雖兵馬不濟,但卻不弱小,楚國想要速戰速決,怕還是有些困難。”
少公子分析的頭頭是道,並且做足了鋪墊。直至周王問他,是否周地需要明哲保身時,少公子便將藏在心裏的計劃道了出來。
“若是楚國攻下息國和蔡國,那麽第二個便是陳國,得了陳國,那麽便可以直搗安陽朝著周王來了,屆時楚國再尋幾個不安分的結盟,那我大周便是大廈傾覆。”
少公子說此話時,瞧見周王麵色凝重,宋錦書麵色發青。
他低下頭又道:“若是待楚國戰息蔡兩國疲憊之時,給予一擊,使其不再敢貿然出兵,而後削弱其兵力,便可從長計議。”
“周地的軍隊駐守在宛南關,若是一出,那周地便岌岌可危了。”宋錦書輕聲道。
“這個倒是不難,那些帶頭不來朝見的,周王下旨讓他們就近派兵鎮壓兵亂便可,不朝見便算了,若是接旨卻不出兵,便擺明著有謀逆之心了,如今的楚國便都不敢這樣做。”
“以亂治亂為上策,想必他們也巴不得去趁亂打劫,以此來擴充城池,我們暫且用這個借口去遊說,先引他們上鉤,最後我們前去收場,他們趁亂吞下的也要乖乖吐出來,這各諸侯國的土地城池,也到底是我大周賞賜的,傾國覆滅且後繼無人,總是要還回來的不是麽?”
周王少年時,因臻太後把持朝政,未能親臨九五,施展抱負。到後來,也經過一番奮力掙紮,好不容易親政了,卻被內外勢力束縛著壯誌難酬。他的近臣也就隻有宋錦書這一人。
幸而少公子回來了,幸而他年少有為,且與周王同心,心係社稷,匡扶江山。
“看來,昭明君這是指了姓名要讓燕君去吃這口黃連了?”宋錦書道。
相距息蔡之地,燕國可是離著最近的。
“還是丞相知我。”少公子淡淡一笑。
“可是如今莊荀昏迷不醒,莘嬌陽又不在紾尚閣,不知可否有人選前去燕國遊說?”宋錦書總能指出問題的關鍵之處。
“這個問題也不難,待戰亂四起時,自會有人送上門來的,隻不過到那時,王舅可別不舍得才是。”少公子先賣了個關子。
一直到後來,息國背棄蔡國,與楚國一道滅了蔡國後,又自食惡果地被楚國吞了。息蔡兩地混戰不堪之時,玉少染求娶燕國公主事情又接踵而至,周王才明白少公子當時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那時的少公子,並不在安陽,若是在,他一定不會錯過玉少染同周王求親燕國公主時的模樣。
燕國想要嫁個公主過來,必是要有些表示的,周王看的明白,玉少染求娶燕公主,不過是為自己以後能順利繼承大統而尋找盟友。
隻不過,玉少染是個蠢的,明知這燕國帶頭不來朝見,已經遭了周王的恨,不臣之心更是昭然若揭了,可偏偏他還將燕國拉入自己的陣營之中,少公子想想都覺著可笑,敢情這對手,是天神專門派下來給他鋪路的不成?
所以,玉少染想要周王點頭這件婚事,就自己主動說服燕君出兵,為周王去蔡息兩地平亂。
燕君為了能夠伸手進入周地,與他所認為周地未來的儲君搭上個姻親關係,隻能啞巴吃黃連,去得罪楚國,從楚國的嘴裏搶肉給周王。
當然,這都是後話。
少公子的伶俐受到了周王的認可,這天的朝議,周王特許少公子站在偏殿聽議。
這已是儲君才被允許的殊榮,少公子也是推脫了幾次,才“勉強”地與周王一同去了卓政殿。
如今周地算是平靜之地,朝議並沒有何重要事情可議。
不過,據司徒稟報周王,近日自蔡國而來的國人逐漸增多,且大都是舉家而遷過來的。周王沒有說話,少頃,朝前的宋錦書上秉,說靈川地廣人稀,還有諸多荒地可安置,不如將舉家前來的蔡國人安放於此,並許當地的戶令提供一些幫助,讓他們暫且不會無家可歸。
周王允了宋錦書的上秉,立即命刀筆吏記文書,下發去靈川郡。
朝議結束後,周王本想留少公子與宋錦書在宮內一同用膳,可奈何柒園的寺人前來稟報,說王後身邊一女官似是撞了邪,眼睛和舌頭都被挖走了,其相殘忍不堪,王後因此被嚇到暈厥。
周王聞此,讓一直跟在身旁的莘姑姑送少公子和宋錦書出宮,自己轉身跟著那前來稟報的寺人往柒園去了。
時逢雨勢減小,空氣也舒爽了不少。
莘姑姑走在前頭為二人引路,四方寂靜,隻有腳步行前的回聲。
“長公主可還安好?”莘姑姑開口問道。
“勞莘姑姑掛念,家母隻是受了驚,一切都安好。”少公子回道。
“若是得了閑,我便出宮瞧一瞧她,昭明君不時常在府裏,她在周地沒什麽可以相聊的朋友,定是寂寞的很。”莘姑姑悠悠地道。
少公子忽感有些焦慮,今日的莘姑姑似乎對長公主異常熱情。他側過頭瞧著同行的宋錦書,卻也見他臉上平平淡淡,習以為常。
難不成,少公子不在府上的時候,長公主與莘姑姑走的比較近?要麽就是莘姑姑的屬意是宋丞相,見長公主隻是個借口。
可在回宮的馬車上,少公子是欲言又止,既想開口問宋錦書,又不知要如何開口,
宋錦書瞧著少公子欲言又止地模樣,顯然是對此樂在其中,嘴角含笑,卻又不能大聲笑。
“你同莘姑姑,是什麽關係?”少公子麵色沉靜地開口問道。
“熟人。”宋錦書簡明扼要地回答。
“這都要尋去家裏了,怎地還是熟人?”少公子總算有些急了。
宋錦書強忍著笑,輕輕地咳了咳道:“家?那是長公主府,又不是丞相府,她去尋長公主,又不是來尋我。”
少公子怔了怔,曾幾何時,他下意識將長公主府和丞相府何為一體來看待了。
“你自己心裏明知,莘姑姑是要去瞧誰的,偏生卻裝作不知道,就算心中無意,也不與人說清,這樣不清不楚的,不是傷了別人的心。”少公子想到長公主對宋錦書那一腔柔情,更是氣的頭腦發暈。
“維摩可是在為長公主抱不平?”宋錦書麵色恢複了平常,可心裏卻像是竄天的煙火,炸開了花兒。
少公子麵色發黑,若是與宋錦書承認自己是在為長公主抱不平,便也變相認可了長公主與宋錦書的私情。
“丞相莫要多想,我自是為莘姑姑抱不平。”少公子強壓下心頭火。
“昭明君憂心憂慮,還能為跟自己不相幹的人打抱不平,可見是思年的幸事。”宋錦書自然不想放過,逗弄少公子的機會。
他早便清楚,少公子的心裏默許了他與長公主的私情,因而心情也變得好些。
有了少公子的默許,他便更能朝著長公主的心走的近一些。
少公子聽見宋錦書稱呼莘姑姑的小字,而非莘掌司,便氣的不打一處來,叫了馬車停下,自己下車走回了長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