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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追思君兮不可忘

  “都快些起身。”周王親自附身而下,他拉起長公主,卻隻隨意地抬手示意少公子起身。


  “今日你們趕的巧,王後才服用了長姐所配的藥,今日身子便好了許多,王後煮的銀針向來是一等一的好喝,都坐下來嚐一嚐。”


  少公子隨長公主一同落座於周王對坐,青顏王後繼而拿起衝泡好的銀針,依次地倒入長公主和少公子麵前的翠色茶碗之中。


  少公子微微頷首,道了一句多謝王後,卻沒想到青顏王後淡淡地笑了笑道:“夷則說了,柒園中沒有周王和王後,你且叫我一聲舅母吧。”


  她將陶壺放在泥丕的小爐上繼續煮水,溫婉地看著少公子。


  夷則是周王的字,母親與他說過,周王乃七月誕,夷則為七月,這字還是母親親自為他起擬的。


  少公子還以微笑:“謝過舅母。”


  “少執何時回來的,也不說先入宮與舅父報個平安,這是有了娘親,就忘了我這個舅父了。”周王拿起茶碗又飲了一口。


  “是昨夜夜深之時才抵達了安陽,那時宮裏已經下鑰了,才沒有來得及入宮內與舅父問安,暫且去了母親的府上落腳,執一早起來,即連忙懇求母親帶我來柒園給舅舅問安了。”少公子早就與長公主對了口徑,他雖身為昭明君,但有些事情,還是要以周王馬首是瞻,先臣後親,少公子不會忘記這些。


  周王滿意地點了點頭,看著長公主問道:“早先你是說少執父親那邊的妹妹出了事情,所以才沒與你一同歸來是嗎?”


  長公主瞥了少公子一眼,莞爾道:“對,是他姑姑的孩子,被西夷蠱女下了蠱毒,命懸一線,這才讓他回去看看。”


  少公子低頭品茶,不做聲。他知道,母親若是幫他要到這琉璃盞必定有個十分充足的理由,雖然這個理由沒有道出實情,但在少公子看來也相差無幾。


  “哦?”周王眉梢輕挑:“早年楚地那羋昭小兒不是滅了西夷獻王,蠱女不是也都被禁止再養蠱了嗎,那姑娘怎會惹上了西夷蠱女?”


  少公子察覺長公主的語塞,連忙開口道:“這說來話長,我姑姑本來就經營著蝴蝶穀,下山尋藥時無意救了一個落魄的蠱女,心善地帶回穀中調養,可到最後,不過是農夫與蛇罷了。”


  少公子將故事說的很簡單,卻給了周王足夠的同情心。


  周王拿著茶碗的手微頓,他長歎了口氣道:“想當初羋昭那小兒啟奏滅掉西夷獻王時,曾在奏疏上寫過,蠱女的陰險狡猾與不知恩義,孤準羋昭剿滅西夷,如今看來,孤當時的決策並沒有錯。”


  少公子垂下眸子看著茶碗裏的水,他很想開口問他的舅父,薑國是否也是他準了楚王去剿滅的。他微微頷首瞥了一眼波瀾不驚的長公主,又將嘴裏的話咽了下去。


  是不是他準許的,和少公子又有什麽幹係。


  “舅父此舉乃善,救了諸多被西夷蠱女坑害過的人,可家妹若是在尋不到盛放天嬰的琉璃盞,怕是凶多吉少了。”少公子抬起眼睛看著周王,愁上眉頭的模樣使周王察覺不到他的故意。


  “天嬰是什麽,為何需要琉璃盞盛放?”周王開口問道。


  少公子對周王說了澹台大伯所訴之事,周王聽聞後立即差人從國庫之中拿來了琉璃盞,送給了少公子。


  少公子從一開始就未曾想得到琉璃盞居然是這樣容易的事情。他打開錦盒,看見一盞杯身藍青色,周身刻著兩隻鳳凰環飛的透明器具。如湯碗一般的大小,碗底還有鳳凰甩尾做盤。


  少公子從未見過如此精致的琉璃盞,因此多看了幾眼。


  “這琉璃盞本是一對兒,據說是殷商時,妖妃己妲用來盛冰,涼果的食具,先王攻城,商宮混亂之時被打破了一隻,僅剩下這一隻一直被放在國庫之中,若不是你今日提起,孤也早忘了。”周王說道。


  “琉璃盞盛冰三日不化,盛食三年不腐,若不是那妖妃己妲的喜愛之物,大王也不會將它棄置這般久。”青顏王後瞧著琉璃盞的神情有些惋惜,這話裏的意思仿佛是在說,若不是周王嫌棄琉璃盞是妖妃己妲喜愛之物,這琉璃盞應當是她的。


  少公子將錦盒緩緩地關上:“若是這琉璃盞能救家妹一命,也算是它的造化。”


  “少執此言有理,索性都是棄置,倒不如用到有用的地方。”周王沒有看到青顏王後的神情,依舊認同著少公子。


  青顏王後聽聞垂下眸子不再說話。


  長風卷起落地的粉白色花瓣翩然飛舞,少公子望著盛水的陶罐,倒映著漫天飛花,甚覺景陽山的顏色比鍾首山的要好看很多,少公子望著水中的倒映出神,許久之後,卻被青顏王後故意盛水的水舀驚醒。


  他有禮貌地朝著青顏王後笑了笑,將視線轉去了別處。


  “夷則喝了我那貼藥之後,可否有什麽與往常不同的反應嗎?”少公子聽到長公主開口問著周王。


  “倒是不再咳得那樣厲害了,不過胸口仿佛卻有灼熱之感。”周王將手放在胸口道。


  少公子想起先前他察覺周王的銀霜炭被人動手腳的事情,他曾經告知過長公主這件事情,長公主看來是放在了心上,這才一回到周地,就即刻為周王醫病。


  “如此甚好,今日晌午過後,我便為你施針,徹底清除你體內的餘毒。”長公主鬆了口氣。


  看來周王身上的毒,母親已經有把握將其解開了。少公子又看了看青顏王後,見她的眉宇之間沒有任何不自在,少公子細思片刻,莞爾地搖了搖頭,起身就要作別。


  “少執這才回來,又急著要走嗎?”周王開口問道。


  “托舅父之福,已得琉璃盞,家妹的蠱毒不等片刻,少執還要啟程去尋天嬰。”少公子彬彬有禮地回道。


  “那你一路小心,早些回來。”周王溫和地笑道。


  少公子看了看長公主,她微微頷首,沒有說話,可少公子卻能明白她其中之意。少公子起身拜別,才要離開,卻又被周王叫住。


  “這柒園是宮中特例,除了孤與王後,其他人如若隨意出入,必有孤賜信物,早前你不時常居於宮中,這柒園你從未涉足,而今,長姐歸來,九州之上你再無牽絆,莫要總想著出去了,安心地在孤身邊輔佐才是正事。”周王認為少公子一直未安定於周地,全然是因為長公主未在,他不知少公子的心在哪,所以才這樣說。


  少公子怔住,片刻清明之後俯身回道:“喏。”


  “這白玉扳指還是孤的父王賜給孤的,如今孤將它送給你,日後你再入柒園尋孤的時候,便不再用長姐帶著你。”周王將拇指上的扳指摘下來,交給身邊的大監,大監伏著身子走到少公子麵前,雙手奉上。


  少公子低頭看著瑩瑩溫潤扳指,抬手拿起,將它套弄在拇指之上。


  “若無他事,執必當早日歸安陽,也請舅父善養身體,一切小心。”少公子說話時輕瞥了一眼青顏王後,隻見她拿著茶碗的手微微的輕輕顫動了片刻,而後抬起頭緩緩地向他看了過來。


  少公子隨即收回目光,轉過身,走出了都亭。


  這個王後,似乎不簡單。


  少公子放心離開是因長公主在周王身邊,這宮裏雖然未有像其他諸侯國那般有多股勢力撕扯,可是人心,卻似乎比其他諸侯國的後宮更加居心叵測。


  出了王宮,少公子行至宋府,去尋昨日住在宋府的澹台成蹊。


  家奴通秉之後,少公子便走了進去。如今還未過晌午,宋錦書應當在書房處理著公文,宋爾延在五祚山軍營,他的妻子應當安守在家。


  至於宋爾莞,若澹台成蹊昨哄騙得當,作為他師父的少公子今日,最好是能與宋丞相提親了。


  周地的春日格外春光明媚,雖風有些涼,但在日光之下便不再如冬日那般寒冷。少公子由宋府的管事帶著,正行走在前往宋丞相的竹穗院,卻忽而聞聲宋爾莞的芳華院似是出了什麽事,有三兩婢女神色慌張地跑了出來,尋到了宋府的管事,拿到出府的牌子去醫官請醫。


  少公子越想越覺著不對,既是從芳華院跑出來的,旁人若猜測應當是宋爾莞出了事,可昨夜澹台成蹊是住在宋府的,他略懂一些醫術,不至於讓婢女這樣著急地去尋醫。


  少公子隨即對身邊帶路的管事說,自己可以找到竹穗院,若是管事忙,不必帶路。


  管事神情歉意地對少公子陪著禮,而後帶著尋出府牌子幾個婢子走遠了。少公子回頭看了一眼芳華院,抬起步子朝著這個方向走了去。


  果然不出少公子所料,芳華院受傷的並不是宋爾莞,而是澹台成蹊。


  好在是少公子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及時趕到了芳華院,為澹台成蹊的傷口止了血。他自就小體弱多病,對他來說,他身上的任何一處傷口若不能及時止血,都有可能是命懸一線。


  澹台成蹊傷在肩膀,雖是皮肉傷,可少公子卻依稀地看的出,他的傷是盤龍棍上的金龍所刺,因此處理妥當了澹台成蹊的傷口後,少公子開口質問立於一旁,一聲不響的宋爾莞:“你就是這樣報答成蹊的一片真心?”


  宋爾莞木訥地垂著雙肩,眼含內疚,被少公子這話驚醒之後,死死地握著盤龍棍道:“一片真心?”


  “在下負擔不起。”


  少公子站直身子,斜瞪著宋爾莞,他不知兩人在澹台家發生了什麽,可他知道宋爾莞一定對澹台成蹊動了情,否則雲夢澤那晚的事情,壓根不會發生。


  “早先我受了他龍淵劍的傷,這次就當是他還給我的,扯平了之後兩不相欠。”宋爾莞的神情由起先的愧疚轉變成了平靜,她努力吞咽著嘴裏翻湧上來的酸楚,鎮靜地模樣欺騙過了所有人,可卻偏偏騙不了自己的內心所蕩漾起的波瀾。


  “你莫要忘記,早先也是澹台家的人治好了你手臂的傷,而你呢,說好了為澹台小喜向周王求情的你呢?”少公子討厭宋爾莞將什麽事情都放在心裏,表麵上大義凜然,可事實卻隻能讓在乎她的人,為她擔憂至深。


  “師父,莫要說阿莞,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是這樣能讓阿莞心安,那便如她所願罷。”澹台成蹊拽住少公子的衣袂,生怕他與自己心愛的姑娘動起手來。他這身上的傷雖然不重,可若是他們兩個真要是打起來,自己還要上前拉架,若是再傷一處,他還哪有力氣去抱得美人歸呢?

  少公子低下頭,看見澹台成蹊的眼中閃現著的詭計多端,他即刻明了澹台成蹊淪為此時地模樣,多半是他自己有意而為。少公子朝他炸了眨眼,配合著他,故作憤怒地甩開衣袂道:“我已同周王索要到了琉璃盞,並且為你求了個護衛之職,周王命你與我一同前去尋天嬰護我平安,如今你重傷在身,哪裏還能與我同去呢?”


  澹台成蹊不知所謂地看著少公子,他並不明白少公子為何說這樣的話,他隻見眼前能博得宋爾莞的心疼,便能讓他興奮不已,壓根也沒往長遠去構想。


  “你既然是始作俑者打傷了成蹊,不如你來接替他,隨我一同去尋天嬰好了。”少公子挑著眉梢,麵露狡黠。


  “不行,師父,阿莞她···”澹台成蹊急的坐起身神色慌張地想要說什麽,卻被宋爾莞喝住。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決。”


  “這豈是你一人的事情,若是此行遇到不測··”澹台成蹊與她爭執的麵色通紅,扯到傷口疼痛時,低吟了一聲。


  “你且先養好你的傷,會的那點功夫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硬逞能。”宋爾莞見他包裹傷口的布微微見紅,想是方才與她爭執時扯得傷口再次裂開了。


  她神色微微擔憂,甚至想要屈身上前查看他的傷勢,可這一切來得快,去的也快,稍縱即逝後的憂心,而後回歸平靜。少公子怎樣看,怎樣覺著不對。宋爾莞明明是喜歡澹台成蹊的,可為何要這樣壓製自己內心的這份喜愛呢?

  “昭明君,既是周王的命,那我便代澹台成蹊領了,與你一同尋天嬰。”宋爾莞堅韌地道。


  少公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抬手將澹台成蹊按回在床上,重新包紮他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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