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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燦燦萱草北堂下

  此時的長公主正用著晚膳,聽到侍從來報,說昭明君來了,連忙放下碗筷起身去迎。


  “母親。”少公子見長公主腳步飛快,連忙先前一步奔過去,拉住長公主的手臂。


  “何時回來的,可否用了晚飯?”長公主慈愛地看著少公子問道。


  兩人是在纏情島分開之後的頭次見麵,上次少公子走得匆忙,雖已說了寬心的話安定長公主,可今昔不同往日,少公子已經身處於權利的漩渦,如若長公主不為之而憂心,也不會輕易地從纏情島出來,助他一臂之力。


  “一早,因有事先去了五祚山找宋爾延議事,耽誤了,下了山就直接來了母親的府上,也沒有吃飯。”被迫分開的這些年,少公子是頭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母親的關懷,他有些歡喜,又有些小心翼翼。


  “那快和我一同,我們邊吃邊聊。”長公主吩咐身邊的婢女添副碗筷,而後拉著少公子往飯廳走去。


  先前因為要保護少公子的身份,所以長公主嫌少要少公子主動來纏情島上看望,就算是看望,住那麽幾天,也很少有母子獨自相處的時間,花詩姑姑在的時候,便是她陪著長公主,花詩姑姑死了,便是帛餘,如今,帛餘也不在了,繁香也跟著殤舅舅住在周王賜的霍府,這偌大的公主府,長公主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了。


  母子二人頭一次單獨一起吃飯,長公主不停地往少公子麵前的瓷碟裏夾著菜,還碎碎念著家長裏短,這使得少公子初次得知了母親和父親從前的舉案齊眉,更知道了二人最喜愛的吃食有哪些,這頓飯讓少公子吃的前所未有之安心,雖然像是尋常人家裏最普通的一餐,可是這難能可貴的稀鬆平常,他已經等了將近二十餘載。


  飯後,用清茶漱口過後,侍從來長公主身邊稟報,說少公子的住處已經收拾妥當,可以過去休息了。


  母子二人相視一笑,便起身一同穿過庭院,往少公子的新住所走去。


  三兩婢子為少公子和長公主執燈火照路,少公子放眼望去,這園子清幽而深遠,幾處怪石和花窗布置的相得益彰,一看便是布置的人用了心。


  少公子走著走著便聽到有娟娟的流水之聲,好像在不遠處還有一片涓涓細流。


  “上次你走的急,不知蝴蝶穀出了何事,君婀阿妹的孩子可還安好。”長公主開口問道。


  少公子低下頭看了看腳下有些潮濕的石板路道:“都好,母親放心,君綾無事。”


  “我記得你姑姑早前與我說,想要你和君綾締結良緣。”長公主突然開口說到了少公子的婚事。


  少公子感覺不妙,連忙開口打斷道:“母親,君綾是我妹妹,現在是,將來也是。”


  長公主側過頭看了看少公子,她的眸子如同鹿兒一般晶瑩閃爍:“我知道,所以一開始我就已經否決了,雖然不管是出身,還是年齡相仿,她最適合你不過,可我總是覺著若是你不喜歡的,我替你做了決定,你也會怨我。”


  少公子詫異地看著長公主,想到早前她還要將帛餘送給自己收房,怎會變得現在這般清明了。


  “至於帛餘,我知道你嫌棄她的身份低微,可畢竟男人都要經曆人事,我本想著你若收她做小,既能經曆人事,也能還她替你頂風的恩情罷了,想到你之前萬般抵觸,是已經有了心上人吧。”長公主溫婉地笑了起來。


  少公子麵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著之前少公子還埋怨她,認為讓他娶了帛餘,是讓他放棄儲位之爭,苟活於世。


  看來,是他過多都揣測母親的心思,而忘記了親口向她確認,以此積累才有了兩人之間的隔閡。


  “所以母親為了她,向舅舅求了縣主之位嗎?”與母親談到了帛餘,少公子便想到了之前宋爾延與他說的話,如今的帛餘哪還是什麽卑微的身世,一方縣主,居於宮中,那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事情。


  “並非我,是她自己求的,我隻不過幫了她一把,也算是還她為你頂風的恩情了,這個從小在我身邊長大的小姑娘,已經不是以前的帛餘了,她隻看到權利帶給她的榮華,卻看不到權利也是一把殺人不見血痕的刀。”長公主無奈地搖著頭。


  畫龍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少公子想到帛餘那一身被自己毒害異於常人的樣子,想必在母親的身邊還能好過一些,可她卻選擇留在舉步維艱的宮中。


  “少執,可否與母親說說你的心上人。”長公主轉開了不悅的話題,開口問道。


  少公子有些心虛,若是他告訴長公主,自己喜歡的人是蔡侯的合歡夫人,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她的眼睛很好看,像是天上的繁星,她的脾氣有時溫婉,有時卻倔強,溫婉起來可以讓人溺在她的笑裏,倔強起來,同樣也可以讓人沉淪於她眉宇間。”少公子在說到綏綏的時候,麵上盡露顯溫柔,長公主一眼便看出,她的兒子是真的喜歡這位姑娘,一點都不參任何雜念的喜歡。


  “可是現在,我卻不能將她帶回來。”少公子忽而凝眉,神色悵然若失地說道。


  長公主聽聞少公子仿佛是話中有話,隨即神色平穩地遣散了身邊的侍從,在院子的門口等著,而自己卻獨自拿著一盞燈台,帶著少公子走進了為他特意收拾出來的長秋院。


  少公子見狀,接下長公主手裏的燈台,行於她身側,待走進院子中,不見那些侍從之後,長公主開口問道:“所以你才這般想要回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就是為了能帶她回來對嗎?”


  少公子猶豫了片刻,隨後眼神忽生堅定,重重地點了點頭:“母親會幫我的對嗎?”


  “若是那個位置和她,你隻能選一個,你會如何?”長公主突然停下腳步,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


  那時,少公子的眼前閃現而過的全是綏綏,她的笑容,她的眼淚,和她倔強時怒氣嬌俏的樣子。可他張嘴卻說道:“我不會同母親犯同樣的錯誤,而致使周地再次陷入內亂空虛,也不會讓自己懦弱無能,連喜歡的姑娘都護不了。”


  他知道,當他這樣說的時候,就已經選擇了放棄綏綏,可不知為何,他自己卻懼怕到不敢承認自己這自私的想法。


  “若你有此雄心壯誌,母親定會幫你。”


  長秋院位於長公主府的西廂,距離長公主住的禪虛院距離很近,沿著長秋院的後門一路走,過了一座小石橋便能見到禪虛院了。聽長公主說,此處府邸本是周王在宋爾延成婚的時候,賜給他做新婚府邸的,可宋爾延不放心宋丞相獨居,一直住在丞相府上,不獨立門戶。所以這宅子就閑了下來,一直到長公主回到了周地,一直到宋錦書想到了自己還有這樣一所宅子可以作為長公主的府邸。


  近水樓台先得月這個道理,宋錦書明白到不能再清晰了,當晚少公子準備就寢的時候,便聽到了熟悉的古琴聲。少公子披著鬥篷尋著聲音找了出去,飛上牆頭才發現,宋家與長公主府哪是隔了一條街,分明就是隔了一道牆,而且還是共用的牆。若是哪天宋錦書在牆上開一座月門,宋府和長公主府就徹底通了。


  少公子站在牆頭,借著清冷的月光,看著穿著一身流黃的宋錦書,坐在四周輕紗飛揚的小榻上,忘我地彈著古琴。依舊是如泣如訴,不絕如縷,這琴聲裏訴說的相思,聽得少公子都有些肝腸寸斷。


  一曲過後,少公子輕輕地拍了拍手。


  宋錦書聞聲仰起頭,看著站在牆頭上的少公子,鎮定地笑道:“昭明君別來無恙啊。”


  “宋丞相也別來無恙啊。”少公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敢問公子夜半不歇息,為何站在我家牆頭?”宋錦書站起身,朝少公子走了過來。


  “被琴聲擾了清夢,正想來理論一番,卻沒想到擾了丞相雅興。”少公子故意說道。


  “昭明君不是擾我雅興,而是····”宋錦書並沒有說下去,而是看著少公子意味深長地笑著。


  少公子不解其意,正準備要走,卻聽公主府禪虛院的方向傳來了陣陣塤聲。這聲音低沉悠揚,卻絲絲浸透,其中的寂寞之感,仿佛是要把聽音人的骨頭給吹疼。少公子望著燈火闌珊的禪虛院,不知為何,心裏有些想哭。


  身後又傳來宋錦書一陣一陣的撫琴聲,少公子聽得出來,兩人在合著音調,奏出相輔相成的音律。


  空蕩的塤聲彷如亙古之地傳來,悠遠綿長,穿耳過,讓人肝腸寸斷。


  皎皎明月當夜空,絲絲情斷難共訴。


  兩人的和音使得少公子明白了之前所有他沒明白過的事情。


  情一字至深,念一字至傷。


  那晚少公子坐在宋府和長公主府共用的牆頭上,借著天上一輪殘月的光暈所發出的亮,聽了半夜的音律。這前所未聞的悠揚,是少公子此生再沒聽過的至情至聖。


  翌日一早,少公子對昨夜和音的事情閉口不提。關於長公主的事情,少公子不想插手,也插不得手。她的喜歡和不喜歡都隻能順其自然,誰都強求不得。


  二人一同在正廳用早膳時,少公子與她說了關於天嬰和琉璃盞的事情。長公主並沒有過多追問,少公子用天嬰為誰解蠱。她見少公子的語氣有些著急,用完早膳之後,就與少公子一同入了王宮。


  這次不同的是,長公主帶著少公子並沒有去任何宮殿尋得周王,而是直接換乘了步攆,去了青顏王後養病的院子,柒園。


  柒園為宮中之宮,入柒園的門前有衛兵把守,少公子聽長公主說,隻有她和玉顏公子在進入柒園的時候可來去自如,其他任何人去柒園尋周王或者青顏王後,都要經過把門的衛兵稟報,隨意亂入者皆懲處極刑。


  這是屬於周王最親近的人的特權,可少公子卻沒有。


  少公子與長公主同乘步攆,因此看守柒園門口的兵衛也做過多盤問,直接放行他們一同進入了柒園。這是少公子第一次進入柒園,此時節,正是杏花開敗的時節,柒園的景陽山,紛紛而落的杏花瓣,仿佛是下起了雨一樣,落的四處都是,粉白綿延,便是連四周的空氣都似是帶著緋紅的芬芳。


  長公主帶著少公子去了景陽山的都亭,此刻的周王才下了群臣朝會,正與青顏王後一同在都亭賞花。


  這都亭剛好建在杏花深隱處,與其說是亭倒不如說是小謝,九曲連廊引向第一層的落花台,四柱支起二層的樓閣,可供片刻小憩,也能推窗看方圓幾裏的杏花翩然。


  四麵環樹的落花台上,周王與青顏王後正有說有笑地談著話,長公主差人先行進去稟報,在連廊上等待的時候,少公子的鼻尖聞道了熟悉的銀針茶香,相配著的還有周地最有名的吃食,酥酪膏。


  想當初少公子剛來周地之時,曾在宋錦書的家中吃過一次這酥酪膏,因這味糕點中含有蜂蜜和牛乳,因此食用起來特別香甜。


  王宮之內的禦用庖廚自然比宋錦書家的廚子做的要好吃許多,否則少公子不會在這麽遠的地方就能聞到酥酪膏傳來的甜香味兒。


  長公主派去稟報的寺人快步行回,引著少公子和長公主往落花台那邊去了。


  這是少公子第二次見到青顏王後,她穿著一身絳紫色的華服,跪坐在周王身邊,卻看不出有任何病態的模樣。


  少公猜想興許是住在這柒園裏,山水養人,將她的病養好了也說不定。


  他與長公主一同跪拜的時候,周王見狀連忙拉住長公主道:“在柒園裏麵,我們就是平常人家的姐弟,長姐莫要再拜禮與我。”


  少公子聽到周王不再稱自己為孤,倒覺得他頗有一番真心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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