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次相遇
經年陌路初相遇,既入紅塵人未知;
萬千情意不善言,終藏初心誤塵緣。
我向來知道老天喜歡捉弄人,該死的人不死,不該死的人即便不死也要活受些罪。但是這次老天竟然開了它的萬年眼,我摔了恁很也沒死,顧念到大娘的性命,我隻想仰天長嘯一聲:捉弄的好。當我意識恢複後,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一間屋子內,不算奢華富貴,可也不能說是簡陋,床邊還站了一個人,直挺挺的背對著我,真心不累嗎?
我動了動身子,幅度不大,也是疼的我直咬牙,這樣活著還真不如摔死了,“是你救了我嗎?”我問道。
那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像尊雕像,沒有理會,忒傲慢了些。
算了,畢竟是他救了我,“多謝啦,這份恩情我記下了,改日再報”,我緩慢起身繼續說道,這才看清那哪裏是個人,分明是掛著的一盔甲。真尷尬,幸好沒有人看到這一幕。穿上鞋後,見我的包裹放在桌上,東西一樣沒少,不由感歎救我的人素質挺好,就衝他這份修養,我覺得還是應該向人家道聲謝再離開。
正在這時,一個穿著兵服的人走了進來,手中端著幾件衣服。他見到我時愣了一下,複又埋下了頭。
“是你救了我?”我問道。
“是將軍救了姑娘,”他說道,頭略略低垂,不敢正視我。將手中的衣服抬得挺高,送到我麵前,接著說道,“將軍吩咐小人為姑娘送的衣服”。
都已經欠他一條命了,怎麽還好意思再收人家東西呢,我推拒道,“你們將軍也太客氣了,救人性命還送衣服,”我攏了攏身上被刮破的衣服,說道,“其實我這衣服就挺好的,你們將軍的美意我就心領了。對了,你們將軍呢?我去和他道個謝”。
那士兵抬起頭,有些許為難的表情。
難不成現在不方便見客,那算了,等日後有空再見吧,我還得去找鮭呢,便說道,“那好吧,反正我現在還有事就先走了,你和你們將軍說一聲,待下次見麵我再向他道謝”。
那士兵攔住我的去路,我不解他這什麽意思,難不成想強行留下我?不對啊,留下我對你們也沒好處。
他開口說道,“軍營不可出現女子,姑娘還是換身衣服再出去吧”。
我恍然大悟,原來是怕別人知道我是女子的身份,那他們將軍是如何將我帶進來的?他口口聲聲喊我姑娘,我的處境還安全嗎?我小心翼翼打量著他,尋思著現在的處境。
他似是看出我的心思,有些激動道,“姑娘盡可放心,將軍對小人有救命之恩,小人不會做出陷將軍於不義之事,”他猛地再次低下頭,我甚至覺得他隻要不低下頭就不會說話一般,難道不善言辭?
我隻好接過衣服,他也很識相地出去。
真別說,這衣服還挺合身,難不成專門為我訂做的?這速度也太快了吧。其實我這人不愛挑剔,再說窮人哪裏有挑剔的資格,有時候將就一下也是可以的,更何況這軍服已經是我這四年來穿的最好的衣服了,自從離開了師父,我竟是將生活過成了這般不堪,真是沒臉再見師父。
當我走出營帳時,那士兵還在外麵,估計是在等我,見我出來,他說道,“公子,將軍吩咐,您醒過來後可隨時去見他”。公子?這人變得也太快了吧,誰說他不善言辭的。
既然他都這樣說了,我再不告而別顯然是更加不可能的,於是讓他引路。
來到另一個帳篷外時,一個士兵匆忙跑了進去,臉色十分難看,也不知道是累得,還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卻聽帳篷內傳出一陣急切的說話聲,“將軍,屬下探得消息,敵軍將在半個時辰後再次進攻”。
然後就看到那個小兵走了出來,臉色依舊不好看。
我在外麵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如果他們有重大的事情要處理,我再貿然闖進去豈不是不合適,更何況這是軍營,我萬一聽到了什麽軍中機密,會不會被他們秘密處理掉,我還不想冒這樣的險。
我正欲詢問那小兵要不然晚點再過來時,轉頭已經尋不到他的蹤影了,他是何時走的?那我是不是也離去的好?
帳篷內傳來一個聲音,聲音急切中又帶著一份穩重,“將軍,我們現在已經沒有選擇了,還是下令上山吧”。
“不行,我反對。且不說我們所處的這麵山勢陡峭艱險,柢山可是我們大燕最凶惡的山脈,裏麵野獸邪物眾多,我們上去也隻有死路一條,還不如集中全力直接衝出去”,另一個聲音響起。
“方大人此言雖說有理,可也應當考慮目前的處境。如果衝出去,我們的敵人就是和自己出生入死了幾年的兄弟,敢問方大人能下的了手嗎?”
“他們已經死了”,這應該是那個被稱為方大人的人說的話吧,聽他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悲哀,難道同伴死了他就不傷心嗎?難道他忍心對他們進行鞭屍嗎?我不喜歡這個人,這人沒有一絲人情味。
“他們是為了救我們而亡的,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對他們出手的”。
“難道為了死人,你連活人的性命都不顧了嗎?”
“既然還有辦法避免這一戰,我就斷然不會與他們交鋒”,他說的辦法應該是上柢山吧。
“難道衛大人就未曾想過為何胡人將我們困在這裏嗎?首先,柢山在此處的山勢最是陡峭,難以攀爬,其次,山上野獸妖物眾多,我們上去也是一死,胡人或許正希望我們上山,那樣他們便可不費一兵一卒將我們全軍覆滅”,那個方大人又說道,不過我覺得他的話既有理也沒理,如果胡人真希望他們上山,那也不會將他們困在這處最難上山的位置。
這倆人吵得挺熱鬧,隻是那個將軍怎麽不說一句話?
“目前我們已經走投無路了,將軍,還請下令上山吧”,那個衛大人說道。
“將軍,萬萬不可上山”,那個方大人又說道。
“不用上山”,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應該是他們口中的將軍吧。
“將軍?”這個聲音應該是那個衛大人的吧。那人果然是將軍。
“出來”,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說道,我聽得莫名其妙,他這句命令是什麽意思?出來?讓誰出來?我嗎?我左右看了看,好像就我一人在這裏呀,糟了,他會不會認為我是在偷聽?那我現在不走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呢?管他呢,他們此時的處境不會比我好,正是用人之際,哪裏還會有時間來殺我。
我很尷尬地走了進去,沒辦法,誰讓我偷聽人家講話呢,而且還被抓了個現形。左右看了看,一個人滿臉絡腮胡,另一人臉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從右耳處蔓延到右嘴角,看著挺滲人的。
再向前看去,咦,怎麽是他?那個冰冷的、四年前送我到燕都的人,原來他是將軍啊。見到熟人,我還挺高興,一高興就不知如何說話了,“你不就是那個曲,曲…”真是的,怎麽就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了呢?
“曲赭汐”,他對著我說道。
“不是,我叫做曲悅”,我糾正他,對了,那時我好像沒有告訴過他我的名字。我看到左右那兩人一臉黑線,心想也沒說錯話吧,曲赭汐,對了,他叫曲赭汐,我也確實挺丟人。“聽說是你救了我,我是來向你道謝的,順便來告別”。
“你不能走”,曲赭汐又說道。
為什麽我不能走,難不成他想扣留我,你們自己都自身難保了,留我在這裏給你們陪葬這樣好嗎?這種事我可不擅長,說道,“我還有事要處理,你們忙就行”,說著我慢慢向帳篷外移去,開溜吧。
“救命之恩不用還嗎?”他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一個機靈,停住了腳步,轉身說道,“我不會打仗,而且,我不敢殺人”。
“不用你殺人,你隻需逼退妖屍便可”。
妖屍,那是什麽?我疑惑地看向他。
“胡人使用妖法控製死人的屍體便是妖屍”,我左邊的人說道,聽聲音應該是衛大人,那那個滿口絡腮胡的人就是方大人了。
“你們打不過屍體?”應該不至於吧,一個行屍走肉,又沒有思想,就算被控製了還能有多靈活?
“那些妖屍是我們的兄弟,我們下不了手”,他又說道,抬手扶額,看著挺傷心。
要是我也沒辦法對自己的兄弟下手,我理解他,連帶著被他情緒所感染,心裏升起一抹悲戚,說道,“我幫你們就是了,你別哭啊”。
衛大人放下手來,莫名地看向我,“男子漢大丈夫隻能悲慟,絕不會哭”。
額,果真沒有眼淚。
“就憑她一人如何對付得了幾萬妖屍?”方大人眼中露出鄙夷的目光,看得我很不舒服。我長得確實瘦弱,你身強體壯的有本事你自己上啊。
“她可以”,曲赭汐看著我說道,語氣是堅定,真想問他哪裏來的自信,也不回答的含糊點,例如可以說:‘死馬當作活馬醫,就讓她試試’,亦或‘她或許可以呢’,不過我很感動他這樣信任與我。
方大人並沒有因為他們將軍的一句話就相信我,也是,將自己的命交到一個陌生人手裏確實很難,他正欲再說什麽,卻被衛大人打斷,“時間不多了,小公子若是有什麽法子就盡快說吧,我們會盡力配合”。
既然曲赭汐救了我一命,那我還他這個恩情好了,順帶著幫一幫他的一群手下,說道,“找個人帶我去營地邊境。”
“我去”,曲赭汐又說道。我大吃一驚,他不用指揮什麽的嗎,不用再做其他安排嗎?他看了看我,又說道,“所有人聽你調遣”。
聽我調遣,乖乖,人生第一次啊,我不由得鄭重嚴肅起來,對上曲赭汐的眼神時,我又一下子原形畢露,不好意思起來,率先走出營帳。
路上,他一句話不說,也不怕我是敵軍派來的奸細,這麽信任我讓我自己都覺得懷疑,我問他,“你不怕我是胡人派來的奸細?”
“你不會”,他自顧在前麵走著,腳步並不快,應該是怕我跟不上吧。我在他身後,聽他這話心裏舒服很多,我喜歡別人對我的信任,不管他是不是敵人,所以這也是我願意幫他的原因吧。接著,他又說一句,“你太笨”。
虧我還幫你呢,就不能說點好話?我笨,那你就別找我啊。我氣的停了下來,他察覺到我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看著我,說道,“你說謊太笨。”
原來他說我笨是指我不會撒謊,還以為他不相信我有能力呢,不過他怎麽知道我能幫他,我問道,“你怎麽就這樣確定我能幫到你們?”
“四年前你幫過我”,他又說道,他還記得四年前的事?他怎麽知道我幫過他?為什麽說是幫而不是救?
“你怎麽知道我救…咳…幫過你?”我好奇地問道,當時那些妖身上有妖法,我能肯定他看不到,便問道。
他將手中的劍向我麵前一橫,我心裏一驚,他這是要做什麽?難不成現在後悔了要殺我?他說道,“這把劍告訴我的”。
我突然想起來四年前他的劍有過輕微的震動。當時還以為他冷,原來那是提示他有危險。那他看不到那些妖物怎麽辦?難不成大喝一聲“我已經看到你們了”就能把妖怪嚇跑?“它們離我百步之內,我能看到,所以,我看到你將它們困住,那是幾隻妖狸”。
我突然覺得臉上發燙,原來他什麽都知道,而且還陪我演了一場戲,更可恨得是他演的是觀眾,我倒是挺賣力。“你既然這麽厲害還讓我幫你什麽?”
他繼續向前走去,我看著他高大的背影(其實我也不矮,我都到了他眉毛那裏)有些落寞,心裏揪得慌。他說道,“我無法對自己的兄弟出手”。
他平時看上去冰冷冰冷的,原來也有這樣重情義的一麵,居然把自己的屬下視為兄弟,難怪剛剛衛大人和方大人敢在他麵前如此爭執。
我最喜歡重情重義之人,所以決定幫他,便快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