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書記生氣了
李剛沒想到書記的心眼那麽小。
晚上，李剛吃罷飯就躺在了床上，他今天表現得異常興奮，劉椏枝叫他去深圳了，並答應他當銷售經理，這是多麽好的一件事啊，是他這些天來做夢都在想的一件事情，他怎能不高興！
他嘴裏不停地哼著歌，嗯嗯嗯，嗯嗯嗯的，夢雪覺得他表現的有些反常，白了他一眼，說：“咋恁高興！”
李剛還是嗯嗯嗯，嗯嗯嗯地哼著歌兒，並向夢雪做了一個鬼臉兒。這回夢雪好像聽出了他哼的是什麽歌了，他哼的是《翻身農奴把歌唱》。他今天是怎麽了？夢雪這樣想著。
李剛盡管很高興，但他並沒有給夢雪說，他想，劉椏枝在電話裏說很快就要回來了，等見了劉椏枝的麵，把這事兒搞定了再說，到時候給夢雪一個出乎意外的驚喜。
當然了，去深圳一定不能說是劉椏枝叫他去的，這樣說非壞菜不可，夢雪會吃醋的。他想，最好是說去一個戰友的公司裏，這樣，夢雪就不會懷疑了，這理由也比較順理成章。他這樣想著，顯出很得意的樣子。
樂樂吃罷飯，也上到了床上，纏著李剛講故事，李剛說：“好好好，講故事，講個什麽故事呢？講一個‘大鼻子’的故事吧！”
樂樂說：“不聽，不聽，這故事講過了，我都會講了。爸爸，換新的！”
李剛說：“那就沒有了，爸爸就會這一個，咋辦？”
樂樂一翻眼，很無奈地說：“好吧，那就講‘大鼻子’的故事吧。”
李剛抱起樂樂，親了一下，說：“那我開始講了。”
樂樂躺在李剛的懷裏，瞪著眼看著李剛。
李剛說：“從前啊，有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上山去打柴，中午的時候他又饑又渴，突然，在山上發現了一個洞，就鑽了進去。進去一看，這洞好大啊，有兩間房子那麽大。洞裏有床，有桌子，看來這洞裏住著人呢。正這樣想著，洞口進來人了，這個窮孩子怕被人發現他，趕緊藏到了桌子底下。他在桌子底下看見進來了幾個和尚，其中一個和尚用鼻子聞了聞，說：“怎麽屋裏有生人味啊？”另一個和尚說：“有什麽生人味啊？自己的家哪有生人！”又一個和尚說：“咱們吃飯吧。”說著，他從桌子的抽屜裏拿出一個小銅鑼，“嘡嘡”敲了兩下，說：“來一桌酒席！”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了一桌雞鴨魚肉的飯菜，幾個和尚非常香甜地吃著。吃完飯後，把小銅鑼往抽屜裏一放，這幾個和尚又出洞雲遊去了。這時，桌子底下藏著的窮孩子出來了……
李剛講到這裏，還沒講到長鼻子，就聽見樂樂輕微地呼嚕聲，一看，樂樂已經睡著了。李剛想，也許樂樂玩得太累了，按平時，每當講到這裏，她都會捂住我的嘴，她接著往下講。可今天，樂樂不但沒有往下接，反而打起了呼嚕。李剛拿來一個小被子，給樂樂蓋上。
夢雪在廚房收拾完鍋碗瓢勺，就去給樂樂洗衣服，洗完衣服後，把門反鎖了也上到床上準備睡覺。李剛說：“樂樂睡了。”
夢雪嗔怪說：“你就不能換一個新故事，孩子一叫你講故事，你就講那老掉牙的大鼻子，看把孩子都講睡了！”
李剛嗬嗬地笑著說：“肚子裏的故事少嗎，就這一個，再沒別的了。”
夢雪給樂樂掖了一下被子，在樂樂的另一邊躺下，打開台燈，順手拿起一本瓊瑤的小說看了起來。
李剛仰麵躺在床上，兩眼看著天花板，他在想，如果自己去了深圳，自己肯定能幹出一番事業，弄不好能開一家公司也說不定，到時候叫夢雪不說對我刮目相看吧，起碼也叫她知道，我李剛也不是個等閑之輩。看著吧，用不了一年半載，我也能開回一輛小汽車，叫夢雪跟孩子也坐坐，在同學們麵前，或是在小鎮上也顯顯威風！他越想越美，不覺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夢雪看著書，說：“你煩不煩，一個人傻兒巴嘰地笑，跟個神經病似的！”
李剛停住了笑，自己也感覺有點兒那個，就說：“看你，別人高興了，笑笑都不行？”
夢雪說：“你沒吃錯藥吧？有什麽可高興的？好生生的淡不唧唧地笑！”
李剛沒有還嘴，還是咯咯地笑。
夢雪心裏煩，把書扔到床頭櫃上，“啪”一下，把燈關了。
燈關了，屋裏一下暗了下來，李剛又把自己這邊的床頭燈打開，笑著走到了夢雪那邊，一下爬在了夢雪身上，夢雪著急地喊著：“哎呀，煩死了，都累一天了，你叫人睡不了！”
李剛笑嗬嗬地說：“夢雪，好長時間沒弄了，好想啊！”
夢雪使勁一翻身，把李剛翻到了床下，嘴裏嘰歪著說：“現在過的是啥日子，還有這心情！”然後扭過臉睡去了。
李剛被夢雪弄到床下，沒趣地站了一會兒，說：“煩，煩，你總是煩，就沒見你不煩過！”說完，咚咚地走回自己那邊床上，關燈睡了。
老明子這些天正編著胡書記的論文集，論文集有四十多篇，約三十多萬字，先用打印機打印出了一份樣稿，是單頁麵的，有磚頭那麽厚。老明子正在一頁一頁地校對。這時李剛敲門進來了，說：“筆杆子，在忙啥?”
老明子抬起頭，有氣無力地說：“能忙啥？忙書記的論文集。”
李剛笑笑,走到老明子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一屁股坐下說：“論文集，什麽論文集？”
老明子說：“胡書記平時寫的論文，現在匯成一個集子，我正在校對。”
李剛不屑地說：“什麽他寫的？還不是你給他寫的。都什麽時候了，還編什麽論文集，誰看啊！”然後又說，“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麽形勢，現在是市場經濟，大家都在想著怎麽致富呢！”
老明子無奈地笑笑，說：“就是我寫的，發表時也得寫上書記的名字！”又說，“你說致富？那是別人的事兒，我這搞文字的，能致什麽富？說完，又繼續校對起論文來。”
李剛說：“明子，有煙沒，叫抽一根。”
老明子拉開抽屜，從裏邊拿出了半盒煙，扔給了李剛。
李剛拿起煙，抽出一支，用打火機點著，狠過癮地抽了一口，說：“真香！”
老明子說：“怎麽，夢雪連煙都不叫抽了？”
李剛苦苦一笑說：“不是夢雪不叫抽了，是每月掙這點錢，抽不起了啊！”
老明子咧嘴笑笑說：“是，現在都不好過，風雲都有好一陣子沒買肉了，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李剛說：“我看這日子沒個頭，井下出那點煤，賣點煤款還不夠他們當官的分呢！”
老明子說：“那咱能咋辦？”
李剛說：“咋辦？下海沒本錢，打工沒技術，能咋辦！”
他們正說著話兒，郝主任進來了，他跟老明子說：“小李，你抓緊時間寫個關於破產礦井做好穩定工作的經驗，胡書記下周要到局裏去介紹。”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李剛說：“明子，原來寫材料就這樣寫啊？領導啥也不說，就這麽一句話你就能寫啊？！”
老明子說：“你以為呢？給你說寫啥材料就行了，剩下的自己想辦法。”
李剛驚訝地說：“我的天爺啊，那做好破產穩定工作都有啥經驗，你怎麽寫？”
老明子說：“生編唄！還得給領導編好。”
李剛說：“我看這寫稿子簡直比生孩子都難！”說完，他看著老明子早已花白的頭發，起身說，“明子，悠著點兒幹啊！”說罷，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夾在耳朵上走了。
李剛回到辦公室，點上從老明辦公室拿來的那支煙，使勁抽了一口，富有感慨地說：“自己苦，老明子更苦，他的活兒簡直不是人幹的！一個經驗材料全指著他生編硬造啊！”他想，現在這領導也忒好當了，自己除了喝茶就是打兵乓球，每天過得跟神仙似的，活兒有人幹，稿子有人寫，一個領導多少人伺候著，這樣的領導我看傻子都能當！
正這樣想著，王部長進來了，笑嗬嗬地說：“小李啊，去吧，胡書記在文化樓呢，我的這老腰還是不行，你去吧，陪陪書記打球，書記一天不打球就難受啊！”
李剛說：“那昨天我說陪他打球，他還不叫呢！”
王部長笑著說：“去吧，去吧，別跟領導一般見識，快去吧。”
李剛聽王部長這麽說，感覺很可笑，怎麽能這樣說領導呢？跟哄小孩似的。又一想，反正在辦公室坐著也沒勁，去就去，我給他好好打一次，非叫他多撿幾個球不可！想到此，他說：“好，我去。”
王部長一聽李剛說去，馬上就高興了，他哈哈地笑著說：“這就對了嗎，年輕人，一定要跟領導多接觸！”
兵乓球室，胡書記正拿著兵乓球拍等在了那裏，見李剛進來，笑著說：“小李啊，來我們打幾拍，看你進步了沒有！”
李剛笑笑說：“書記，考我嗎？那我可要拿出真水平了，要不你怎麽能知道我進步還是沒進步！”
胡書記說：“對，對，就要拿出你的真實水平嗎！”
第一局胡書記先發球，胡書記左手拿球，在案子上噠噠噠地拍了幾下，然後一下子把球扔到半空中，當球落下來的一瞬間，一咬牙，一跺腳，球旋轉著就削了出去。李剛手疾眼快，一板子猛抽，就把那球打了回去，球擦到了胡書記的案子邊上，胡書記沒接著，球骨碌碌地滾到後牆的一排桌子底下了。
胡書記趕緊去追，沒追上，隻好彎腰撅腚地爬到桌子底下去撿，然後喘著粗氣過來，說：“好，好球。”
胡書記又發了一個高球，李剛使勁地一個扣球，又扣了回去，胡書記趕緊去接，那球早已像隻老鼠似的又躥到桌子底下了。胡書記又一路小跑地追過去，彎腰撅腚地去撿，然後臉紅脖子粗地回到了案子前，說：“嘿，不錯！這球快哩！”
胡書記第三次又發過來一個球，李剛豎拍給擋了回去，胡書記看準時機，一板子扣過來，不料，被李剛一個右旋拍，把那球又旋到了胡書記的案子上，胡書記伸手去扣，那球早已飛下了案子，蹦蹦噠噠地骨碌走了。
胡書記沒辦法，隻好一路小跑地去追，又彎腰撅腚吭哧癟肚地去桌子底下撿球，這樣來來回回地撿了幾回球，胡書記已是大汗淋漓了。
當李剛又一個猛球打過去時，胡書記已經沒有招架之力了，他一邊用手帕擦著禿腦門上的汗，一邊把兵乓球拍子往案子上狠狠地一扔，說：“年輕人，年輕人，打得很有進步啊！”說罷，走了。
李剛看著胡書記氣哼哼走出去的背影，沒想到這麽大一個書記，心眼竟這麽小，心想這下完了，雖然自己出了口惡氣，可得罪的是書記啊，他可是掌管你小命的人物啊！但停了片刻後，李剛無所謂地一笑說：“小樣，都是王部長那孫子給慣的！”說完，把拍子使勁地扔到了後牆根，大笑著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