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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等電話

  冥冥之中,李剛好像是在等一個電話。


  機關還是半死不活的,胡書記也沒轍,每天照去打兵乓球。王部長心裏雖不想跟著去,但沒辦法,胡書記已經把打球養成了習慣,就像吃飯,到點就必須去吃;就像拉屎尿尿,有便意或想尿了,就必須去上廁所,這跟打球是一樣樣的。


  上午,胡書記瀏覽完當天的報紙,喝夠了茶葉水,給王部長打了個電話就下樓了。說句心裏話,現在,王部長早就沒有原先陪胡書記打球的那股心氣兒了,不但沒有了,而且還從心底翻騰著一種厭惡,這種厭惡,使他打球顯得無精打采的,話也越來越少了。


  胡書記還是練他的高空發球,他能把球扔到離案子兩米多高,然後一咬牙把球旋轉地發出去。他這樣發球時,有時王部長能接住,有時王部長接不住,接不住時,那發過來的球就會蹦蹦噠噠地骨碌很遠,有時骨碌到門後,有時骨碌到門口,有時甚至骨碌到門外邊去。


  不管骨碌到哪兒,王部長都得撅著屁股去追,每當這時,胡書記就會用兵乓球拍子點著案子哈哈哈地笑,然後說:“老王啊,不行了,老嘍!看胳膊腿硬的,都個拽不動了!”


  王部長這時也笑著說:“嗯,是老了,是老了,不中用了啊!”這話要是擱以前,老王是萬萬不敢說的,他怕當著胡書記說自己老,怕胡書記拿了他。可現在企業成了這個樣子,幹部調的調,走的走,輸出去的輸出去,整個廠像個爛攤子,所以也就無所謂了。


  一次,當胡書記發了一個高球過來時,王部長咬緊槽牙,飛速一板子扣回去,胡書記一下沒接住,那球蹦蹦噠噠地鑽到後牆跟一排桌子底下了,胡書記一路小跑地去攆球,然後彎腰撅腚地爬到桌下去撿球。


  這時,王部長笑了,他把臉笑的那麽得燦爛,笑的那麽得熠熠生輝。那張臉此時笑的似乎已經不是臉了,而是一麵高高飄揚的旗幟,一曲勝利的凱歌。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麽的開心過,好像出了一口久久堵在心口的惡氣。


  胡書記撿回球,喘著粗氣,用異樣的眼光看著王部長,尷尬地笑笑說:“王部長,這一板子好衝啊!”


  王部長笑笑說:“也是,剛才不知是從哪兒來了一股子蠻力,打得很了些是吧?”


  胡書記咳嗽了一聲,說:“何止是一股子蠻力,好像還從骨子裏帶著一股狠吧!”


  王部長趕緊把臉堆滿笑說:“胡書記,哪裏,不敢!真不敢!”


  這次該王部長發球了,他發球穩穩的,柔柔的,好像那球是個線蛋子,球發得不偏不斜,不高不低地落在了胡書記的案子上。胡書記看準球,咬緊牙,用盡全身的力氣把球扣了過去。按說胡書記扣的這球,雖說狠了些,但王部長該能接住的,但王部長故意慢了一下,球就擦著王部長的拍子邊過去了,噠噠噠地骨碌到了門外邊。


  王部長邁著小碎步,一路攆著球,目不斜視地追了出去。在追出門時,王部長隻顧低頭追球,一頭撞在了機電副礦長老婆蘇琴的身上。蘇琴五十來歲,是文化樓圖書管理員。這些日子由於減人提效,工資開得少,她正憋著一肚子氣沒處撒,她更煩胡書記和王部長整天跟沒事人似的打兵乓球,王部長這一撞,一下子把蘇琴撞到了走廊的牆上,蘇琴大叫著說:“幹什麽啊?你瘋了!”


  王部長見撞了人,還是機電副礦長的老婆,趕緊陪著笑臉說:“對不起,對不起啊,我在追球呢!”


  蘇琴眼一瞪,沒好氣地說:“追球?追球你往人身上撞!”


  王部長說:“這不是沒看見嗎!”


  蘇琴說:“這麽大個人你沒看見?長眼出氣兒的!”說完,扔下一句,“老流氓!”拍拍肩上的土走了。


  王部長叫蘇琴這麽一罵,心裏很窩火,朝著蘇琴走的方向使勁“呸呸”了兩口,小聲地說:“流氓?你也配!”然後撿起球回去了。


  胡書記見王部長進來了,哈哈哈地大笑著說:“老王,這一板子怎麽樣?我覺得就是世界冠軍遇上了都很難說能接住!”


  王部長嘴上說:“那是,那是。”心裏卻說,別嘚瑟了,你現在是個書記,在這個書記的位上,假如你不是個書記,扣我一板子試試?看我怎麽收拾你!”說罷,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李剛在辦公室抽完煙盒裏的最後一根煙,煙雖說越抽越次,可現在竟連這兩塊多錢的一包煙也抽不起了,摸摸兜,兜裏就剩下一個打火機。不過,桌子上還有一支煙,那不知是誰放的,好像已有好長時間了,現在皺皺地躺在桌子上。


  就這樣的一支皺巴巴的煙,他幾次拿起來擱到鼻子上聞聞,又放回到了原處,他想,還是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再抽吧。那什麽是最關鍵的時刻呢?他也不知道,好像是想抽煙想得不行不行的時候吧,或許是自己最著急的時候?要不就是遇到好事兒的時候。他知道,所謂地遇到好事兒,就是劉椏枝給他打來的電話。


  這些日子以來,他最想接的就是劉椏枝的電話,他太想見見劉椏枝了,就是見不著人,能在電話裏聽聽她的聲音也行。因為,現在機關裏很難混下去了,掙錢多少先別說,丟人是大事。


  現在機關裏有門路的人都調走了,還有一些人看準了機會下海了,做起了生意。就是一點本事也沒有的人,也到民營企業裏去打工了,人們再也不願意掙這三百來塊錢的工資了。


  機關剩下來的大部分是領導,或者是領導身邊的紅人。李剛這個人在機關混得已是人見人煩了,每天上下班,沒一個人跟他說話,像堆臭狗屎,幹活不幹沒人睬他。他自己每天獨往獨來,說句不好聽的,也就是每月死皮賴臉地來掙這三百多塊錢,他感覺太沒勁了!


  他終於拿起桌子上的那支煙了,這次,他狠了狠心,把煙叼在了嘴上,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啪”一聲點著,使勁地抽了一口,劣質的煙嗆得他直咳嗽。這時,他想起了夢雪,夢雪這些天總是唉聲歎氣的,夢雪說:“大人倒好說,就是孩子,我們總不能苦了樂樂!”又說,“工會現在也有幾個人下海了,他們租門臉賣起了衣服,聽說每天能賣好多件呢,一件衣服能對半賺,人家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錢!”


  李剛就說:“從哪兒弄來的錢?人家總有辦法!”然後李剛又說,“這下崗做買賣說起來也不是個小事兒,手裏總得有個幾萬塊吧?就說租個門臉,每年也得個萬把塊錢的,這還不算去進衣服的成本錢。再說了,咱哪是買賣人啊!”


  夢雪說:“聽風雲說,‘大韋開了個塑鋼窗廠,風雲下崗了,現在在大韋廠裏幹,風雲說那個廠開得可不小,有三十幾間房子,還有一個大院子。’”


  李剛說:“嗯,我也聽老明子說了,當時我還想,他就一老師,每天跟學生打交道,會什麽?還開廠!誰知還真開起來了啊!”


  夢雪說:“你還別小看人家,大韋不聲不響的,還真有個琢磨勁兒。”


  李剛不屑一笑,說:“哼,是有琢磨勁兒!”說完扭過頭睡去了。


  上午,李剛正在辦公室喝茶水,王部長進來了,他嗬嗬嗬地幹笑著說:“李剛,給你一個任務,今天上午你去陪胡書記打球吧,你看,我這兩天腰受風了,疼得厲害!”說完,他用手捂著腰,咧咧嘴,表現出很痛苦的樣子。


  李剛說:“都什麽時候了,飯都吃不上了,還有心思打球?切,不去!”


  王部長還是嗬嗬嗬地幹笑著,說:“去吧,去吧,李剛,是陪胡書記打球,這球陪好了,也許對你有好處!”


  李剛笑笑說:“啥?有好處?有好處你舍得叫我去!”說完,把頭扭到了一邊。


  王部長近乎哀求李剛地說:“李剛啊,去吧,去吧,就當是幫我,你看我年歲大了,這老腰越來越不支事了,跟斷了似的!”


  李剛覺得再不答應也不好看,就說:“就替你這一回啊,下次說什麽我也不去啦!”


  王部長嗬嗬嗬地笑著說:“嗯,就一次,過兩天我腰好了,我去,我去。”


  上午九點多鍾的時候,胡書記從二樓下來了,他嘴裏嗯嗯嗯,嗯嗯嗯地哼著歌,也不知他哼的是什麽,反正很得意的樣子。胡書記下到二樓就喊:“老王,老王!”


  王部長趕緊從屋裏出來,他用右手捂著腰,笑嗬嗬地朝李剛屋裏喊著說:“小李,小李,快,快,跟胡書記去文化樓去!”然後又跟胡書記笑笑說,“書記啊,我這腰也許是受風了,疼得直不起來!嗨,看我這老腰!”


  胡書記看著王部長,有些不相信地說:“真的受風了?”


  “嗯,真受風了,這腰疼的不是個勁兒啊!”王部長用手捂著腰,呲牙咧嘴的。


  李剛從辦公室出來了,笑著說:“胡書記,我陪你去吧?”


  胡書記看看李剛,說:“王部長腰疼,今天就算了,讓王部長歇兩天,我也歇歇。”說完,扭頭又上了二樓。


  李剛見胡書記扭頭回去了,嘴裏“哼”了一聲,說:“不想讓我陪,我還懶得伺候呢!”說完,又回辦公室喝茶去了。


  剛進屋,電話鈴響了,李剛趕緊去接,一聽是劉椏枝的,劉椏枝在電話裏咯咯咯,咯咯咯地笑著說:“李剛,大部長,在忙什麽啊?”


  李剛在電話裏聽到劉椏枝的聲音,他一下就激動了,嘴顫抖了好大一會兒才說:“椏,椏枝啊,你在哪兒?”


  劉椏枝咯咯咯,咯咯咯地笑著說:“在哪兒?還能在哪兒,深圳啊!”


  李剛說:“怎麽,還在深圳?你那裏的生意好嗎?”


  劉椏枝說:“好什麽?馬馬虎虎吧。”然後又說,“還算行。”


  李剛說:“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劉椏枝又咯咯咯地笑著說:“怎麽了,想我了?”


  李剛說:“嗨,說正經的,你什麽時候回來,我有事兒跟你說。”


  劉椏枝停住了笑,說:“有啥事兒,說吧。”


  李剛想了半天,說:“是這樣,我這兒的形勢很糟糕,大家都下崗了,就是沒下崗也掙得不多,我想我能不能去你那裏?”


  劉椏枝說:“是這樣啊,那你過來吧,好賴還能沒有你一份工作!”說完,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剛說:“我去你那兒能幹什麽?”


  劉椏枝說:“幹什麽?當銷售經理怎麽樣?”


  李剛一聽是當銷售經理,高興地說:“好,好,我想想,我想想給你回話兒啊?”


  劉椏枝又咯咯咯地笑著說:“不用,抽空我還回去一趟,到時候我們見了麵再說。”


  李剛說:“那好吧。”


  放了電話,李剛簡直太高興了,他覺得自己也有了希望,正所謂蒼天有眼,他在心裏說,天地之大,黑了北方有南方啊!他仿佛看到了黎明前的曙光。他很想抽煙了,他上上下下的口袋裏摸著,摸了半天,隻摸出了一個打火機,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這他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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