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葉府人心
到了鄴城之後，葉離也沒急於回葉家。反倒是在城中找了家客棧先做休整。畢竟好幾年沒回去了，像這樣帶著一身沙子回去的話，給人的第一映像就不好。何況像葉家這樣的大戶，看人的眼光可是高的很，身上的一個細枝末節都能影響到在他們心裏的定位。
等到第二天天明，葉離在養足精神，經一番簡單的梳洗之後，整個人都顯得精神奕奕了許多。
多年從軍，她其實穿的最多的還是軍裝。至於常服，她是一向沒怎麽挑剔，隻要是款式看著順眼、穿著舒服就成。不比軍裝，穿這常服對於款式和顏色還有諸多限製，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地位，就穿什麽樣的衣服。身居高位者或許能偶爾穿穿比他品級略差一等的服飾換換心情，而低階品的一旦穿了高位的衣服，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她一直頭疼這些繁文縟節，所以能避開這些就盡量避開。隻是有些常用的，她才會勉為其難的去學點而已。
而她此次用來換洗的衣服，還是前年蘇木親手給她縫製的。當時便讓她做的寬大些，這兩年她的體型身高也沒怎麽長，不過現在穿上就正好合適。
將身上的騎裝換下，她便換上了那件冰藍色古紋廣袖長衫。滿頭烏絲她也隻用一支玉簪束起。來到銅鏡前，便見鏡麵裏多出了一個儒雅翩翩的少年郎來。
倒是沒有太大毛病，就這樣了吧。
下了這一結論後，葉離便動手收拾東西，下樓付了錢，從後院牽來馬兒，趁著晨光，就往葉府方向去了。
從這客棧到葉府的還是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的，但等她終於來到葉府門口的時候，卻嫌這段路太短了。她作為晉的使臣代表來給老太爺祝壽的消息，早在幾天前就讓人帶給了葉府。
她原先隻是想著提前知會一聲，免得到時候等她到了門口別人還不知道她的來意那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對於葉家她是沒什麽感覺，畢竟算起來她在這裏帶的時間總共加起來還不滿三個月。何況那之後她隨人從軍了之後就再也沒回過這裏。這幾年也隻有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她會讓人送點東西回來，其餘時間她都沒怎麽關注過這裏的事。幾年不見，如今的葉家確實又有了不少的變化啊。
一路走來，就見從距葉府一裏外的路上都鋪起了紅毯，直至葉府門前她還見那紅毯一直延伸進了門內。
葉離想著明天就是老太爺的壽辰了，所以今日定有不少的貴賓提前上門慶賀，所以她也就沒認為這紅毯道是給她準備的。於是一路上，她都是規規矩矩地走在紅毯旁邊的空地上，也沒沾染那紅毯道半分。
本來以為她的歸來在葉家人眼裏看來是無足輕重的，意外的是，當她來到門口時，便見早有人在門口等候。約莫百來個的家丁沿著門口的那條紅毯道依次排開，都挺直了腰板，個個精神飽滿。
而門口處，便有一個兩鬢銀白的老家丁在那兒守著。看見她，那名家丁忙上前，拱手拘禮道，“三少爺，您回來了。”
這人是曹叔，在這葉府裏呆了將近一輩子的時間，也是這府裏的老人了。以前初來乍到的她，在這府裏，沒少受過他的提點與照顧。看見是他，饒是葉離，眼眶也不住地發酸。
“曹叔。”葉離恭敬地喚了一聲道。
“少爺請隨老奴進來吧，老太爺和老爺他們都在大堂等著您呢。”說著，曹叔便退到一旁。
“好。”葉離應下後，便隨著曹叔進了門。
進了門，直走，右拐穿過一條長廊後就到了大堂。
進入大堂，迎麵便見一幅鬆鶴延年圖掛在正中央的木壁上，畫卷兩側各掛著前朝名人的丹青妙筆。
畫下方，設著一張紫檀雕螭案，案上整齊地擺著一套紫砂茶具。案兩側各有一張紫檀木椅，離椅子兩步寬的幾上各擺著一尊三尺多高的青綠銅鼎。兩側的漆柱上雕著雙龍戲珠圖案，圖案上鎏著金粉。地上向兩側分別排開六張楠木桌和十二把楠木椅。桌上各放著一套茶具。{子歸沒什麽見識，隻能參考電視上大戶人家的樣子進行編纂了。}
而此時大堂上，已經坐滿了葉家的一眾老小，隻不過除去葉老爺的幾房姬妾上不來台麵，就不算在裏麵了。
主座上坐的是葉老太爺和葉老夫人，葉老太爺下位便就是葉離的父親，葉家家主葉瑜聲了。而他對麵坐著的，如果沒記錯的話，應該就是現任的大夫人秦氏了。
而其餘的那些衣著光鮮亮麗、姿態各異的少男少女，就是這葉府裏的一眾少爺小姐了。
葉離不動聲色地將這些人大致打量了一遍，以留個映像，隨後便就來到葉家二老跟前，然後跪下，給二老行禮道，“不孝孫葉離給祖父、祖母請安了！”
老太爺自是威嚴，隻是頷首應了一聲。而老夫人則是慈祥許多，見此忙起身，將葉離從地上扶了起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隨即，她又依次給葉瑜聲和秦氏行了禮。等奉完茶，把該走的流程走完後，她都覺得有些乏了。
隨後，葉瑜聲又在這裏開了一個小型的家庭會議，等結束後，葉離便由曹叔帶著，回到她的住所了。
沒想到的是，幾年前她在這裏住過的房間，竟還是照原樣的給她保留了下來。
這房間的陳設比較簡單，因窗戶是朝南開的，所以這裏一年四季的光線條件都不錯。窗子外有塊小花圃，是她閑著沒事幹辟出來的。後麵也隻是播了種之後她就撒手沒管了，如今倒是長滿了成片的的忍冬花藤來。那藤上結著許多花苞，估計不多時就能開花了。
不同的是，因之前大少爺葉思齊看上了這裏的位置，故也把居所遷到這個院子裏來了。而對麵的便就是他的住所了。好在他也知道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故而也從沒越界涉足她的地盤。
隻是今日他出去為老太爺辦置壽辰上所需的物品了，所以從她進門起也沒有與他正式碰過麵。
印象中這個大少爺是個不多話的主，以前她在府上的時候，見他多半時間都窩在書房裏，倒是與別家的貴公子有所不同。
平日裏能用得上的東西，曹叔都給她置辦齊了。等行李什麽的放好之後，曹叔便下去了，於是屋裏一時間便隻剩下她一人了。
其實她隻是空占了葉家三少爺這一名號罷了，至於她真正的身份，與這葉家根本扯不上任何關係。
她原先是洛陽顧家的一個不受寵的庶子，幾經周轉，被葉家錯認了回來，此後她便成了這葉家的三少爺。其間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要說的話恐怕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之後她便以葉離的身份活了下來，代替原先那個真正的葉離在這府中留了下來。可冒牌貨終歸是騙不了人的，為免日子長了被人認出身份，那年僅才九歲的她便央求葉離的舅舅帶她去參軍。
好在葉離的娘親早已不在人間，葉瑜聲對她如此的誌向又是大力支持。於是，這一件事便就這麽敲定了。
此後的幾年時間裏，她在沙場上摸爬打滾，幾經生死，吃盡所有的苦，終於讓她苦盡甘來，一戰成名，並借此迅速建立了她在晉軍左營的地位，成為了晉營裏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將軍。
而平常時候，她就借著軍務繁忙，一直推辭回葉府，要不是此次成帝命令，她也不會回來的。
其實並不是說她有多討厭這葉府，隻是因為，這葉府裏女人太多。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葉府的後院也跟顧府的後院差不多，可比一鍋粥還亂。而她向來厭煩這種勾心鬥角的把戲，比起這些女人們的彎彎繞繞，她倒寧可去戰場和朝堂上應對那些男人們的陰謀陽謀。
不過如今既然她回來了，該麵對的就不能逃避。既來之則安之，她現下所能做的，便隻有見招拆招，仔細應對了。
在屋裏呆了一會兒後，葉離便想著去葉府花園裏溜達溜達，順便也出去透透氣。
本來想這時候大夥兒都該在前邊兒忙著，所以這花園此時該是沒人的，誰曾想，半道上就遇見了幾位葉家小姐。
這幾個人她剛才在大堂裏見過了，從左到右分別是二小姐葉錦言、大小姐葉錦華和四小姐葉錦羅。
大小姐葉錦華是秦氏房裏的，看著要比旁邊兩位成熟許多。身著一襲粉色衣裙，梳著反綰髻，髻上嵌著一對鏤空飛鳳步搖，精致美豔的麵容上施了一層淺妝，黛眉修齊，水眸含情，舉止之間帶著一派高貴嫻雅的氣韻。
聽說這葉錦華是鄴城第一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看樣子所傳倒是不差。隻不過好好的一個姑娘，卻被葉家當作政.治籌碼押給了石虎的兒子石宣。哎，真是好好的一棵白菜就要被豬給拱了。
二小姐葉錦言為三房江氏所出，相比與兩人，她的身上倒是有著幾分靜若處子的既視感。隻見她著一襲淺色雲霧煙羅衫，一雙眸水色瀲灩，我見猶憐。
這二小姐她倒是了解不多，隻知道她跟葉思齊一個樣，都是屬於那種沉默寡言型的。因她身上有幾分與蘇木相似的地方，所以她莫名的就對她生出了幾分好感來。
這四小姐葉錦羅和大小姐一樣，同為秦氏所出，但相比於她的姐姐，她則屬於那種氣焰囂張的典型富家女。雖說長得比她大姐稍差，不過姿容還算上等。因為是嫡女，怕是今後也逃不開被嫁入石家的悲慘命運吧。
雖說遇見純屬無奈，但該有的禮數不能丟。
“小弟見過大姐，二姐。”葉離微頷首，點頭示意道。
二人也同樣回禮應下。倒是這葉錦羅，見了葉離也當作沒看見似的，直到葉錦華提醒了，她才不情不願地給葉離問了聲好。
葉離本想打完招呼就各走各的，沒想到卻被葉錦華似有意無意的攀談給扯住了。雖然她沒想跟她聊，但是人家笑臉相迎，總不能拂了人家的意吧？
“.……三弟如今倒是越發的英武不凡了呢。”葉錦華笑著調侃道。
其實葉離知道自己除了膚色有點男子氣概外，其餘都完全具備了一個當小白臉的條件。
“大姐謬讚了。”葉離嗬嗬道。
葉錦華像是看不出來葉離眼裏的尷尬似的，繼續道，“三弟年紀輕輕就已勝任將軍之職，果真是為我們葉家爭氣啊。”
葉離聞言，也隻是扯著嘴角笑笑。見沒必要回的話，她也就沒怎麽回她。
終於，葉錦華在三言兩語之後也覺得無趣了，便就親善地衝她笑笑，不好意思道，“瞧我這兒，見到三弟一高興就糊塗了。三弟擔任重職，想必時間寶貴，而我這兒卻把你拖了這麽久的時間。三弟莫怪啊。”
葉離笑笑，道，“無妨。”
於是又客套了幾句，葉錦華才放她離開。
……
“大姐，像那個野種你跟他說那麽多幹嘛？多掉價啊！”看著葉離離開了，葉錦羅這才不滿地發牢騷道。在她眼裏，大姐就是天仙一般的存在，看著她對那個野種和顏悅色的，她就覺得心裏發堵。
聞言，葉錦華斥責道，“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說話不要這麽口無遮攔。就算三弟他從小流落在外，他也是我們葉家的子孫。何況如今他還是晉帝麵前的紅人。你這話，說一遍就罷了，以後可不許像現在這樣在外人麵前胡說八道了知道嗎？”
見此，葉錦羅雖不服氣，但還是乖乖應下了，“知道了。”
雖然聽著葉錦華這麽說了，但她心裏對葉離的不滿又多了幾分。即便葉離從來沒惹過她，但是她就是看他不順眼。
一旁的葉錦言聽著二人的話，秀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雖說她對這三弟並沒有什麽興趣，但是看著眼前這兩姐妹的樣子，以及葉錦華的那番暗裏藏著信息的話，她有預感，接下來可能會有事發生。即便不能肯定會有什麽事，但總歸會與葉離有關。
不過想想，這些也不關她的的事。娘說過，在這葉府裏，最好是少說話少做事，不該說的別說，不該管的別管，盡量把自己的存在降到最低，如此才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院裏長久地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