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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風刀霜劍

  阿源來到戲台之上,要質問十方,本來十方也是怒火滿胸,但一見是阿源,本能地就矮了半尺。


  畢竟,人家才是方萬秋正兒八經的親閨女,自己隻不過是個冒牌貨而已。


  因而十方也急忙上前說道:“妹妹,你身子帶傷,怎麽不在房中多多休息,而方才妹妹不在之時,我也已經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大夥都講清楚了,害死咱爹的其實是那吸血惡鬼,這父仇我必報無疑。”


  阿源冷冷地望著十方,等十方說完,阿源才說道:“吸血惡鬼?好,那我問問哥哥,這吸血惡鬼姓字名誰,長什麽模樣,又是如何殺死爹爹的?你又打算如何為爹爹報仇呢?”


  十方登時被問了個張口結舌。


  “既然哥哥你認定是吸血惡鬼害死了爹爹,卻怎麽連這些都不知道,如此,又何談為爹爹報仇呢?”


  阿源這般一說,梁再興也瞬間反應過來,一把掙脫開丘山和曾憲,喊道:“不錯,你隻口口聲聲說是吸血惡鬼,但根本沒說他究竟是誰,又何談為幹爹報仇?!”


  梁再興一喊,台下人也有不少人響應起來。


  十方也知道這問題是自己方才所說的最大漏洞,隻不過丘山和曾憲就算知道,也不會拆穿自己,隻要梁再興沒反應過來,那就能蒙混過去。


  但此刻被阿源一語道破,十方斟酌片刻,這才高聲說道:“妹妹,實不相瞞,方才我的確是有所隱瞞,但我這麽做可並非是不想為咱爹報仇,而是這吸血惡鬼身份極為特殊,為免打草驚蛇,我才不能詳說,但妹妹你放心,我必定言出必踐,定要找到這吸血惡鬼,為咱爹報仇雪恨!”


  “身份特殊?”阿源冷笑一聲,“那是當然,他是東南王老賊的兒子,你怕因此背上個造反的罪名,才不敢為爹爹報仇!”


  “妹妹,當時你也在場,親眼所見,要不是世子,我等可都要命喪蝶園,如果他真是吸血惡鬼,又怎可能會放過我們?”


  “因為你已經被他收買了,可以替他來接替瓦王的大位,好能帶著七大瓦子全都做了他的忠心奴才,之前你一直都沒在爹爹身邊,自然和爹爹也沒什麽親情,似這等既能統帥七大瓦子,做萬人之上,又能有王府世子做靠山,享榮華富貴,還哪有心思為爹爹報仇?而這七大瓦子,不就是你晉身的資本嗎?”


  十方一聽,阿源是從頭誤會到尾了,但阿源這話一說,台上除了丘山和曾憲,其餘人無不色變,台下人更是吵嚷起來。


  “瓦王,難道你真的是為了要投靠東南王世子,而把我等賣做你升官發財的台階不成?”


  下麵紛紛怒道。


  十方本以為贏下梁再興,就大局已定,卻沒想到,這時阿源出來拆台,而且句句直指自己的要害,其實阿源說的倒也沒錯,自己還真可以算是世子和秦牧的人,但這可並非是自己為了什麽升官發財,榮華富貴,而是被逼無奈,但這番話又如何能當眾解釋,就算解釋了,恐怕除了丹杏,也沒人會信。


  眼看著質疑聲越來越高,十方心一橫,暗道:“阿源姑娘,我真是被逼無奈,碧桃妹妹和阿醜妹妹還等著我去搭救,我也隻能對不起你了。”


  想罷,十方雙手一擺,高聲叫道:“眾位兄弟,我有話說!”


  他這一說,台上台下瞬間靜了下來。


  “我知道,我從沒在爹爹膝前盡孝,今日之前,眾位弟兄恐怕都不知道有我十方這一號,就這麽突然冒了出來,做了你們的主子,必定難以服眾,說實話,從我內心來講,我也不想做這瓦王,隻是……唉,隻是受爹爹臨終前的遺願,才不得已為之,因為不管七大瓦子也好,還是眾位弟兄也罷,都是爹爹當做親兒子一般看待的,他老人家臨終前,口口聲聲將眾位托付於我,我才沒辦法,來繼了這瓦王之位。”


  說著,十方衝著梁再興一抱拳,又說道:“二哥,我知道你心裏不服,所以方才才會下死手,要置我於死地,說實話,我氣不氣,氣,但我並不恨你,將心比心,如果我是二哥,心裏也不會服氣。但我隻想問二哥一聲,如果沒有我十方,而這位子讓二哥坐了,二哥當會如何?”


  梁再興沒想到十方突然語重心長地跟自己說了這番話,也是一愣,但當即回道:“這還用問,如果我做了瓦王之位,自然要七大瓦子俱縞素,殺上半山,為幹爹報仇雪恨,絕不會像你這般為了榮華富貴,把親爹和大家全賣了,而甘心去做東南王世子的走狗!”


  梁再興也知道方才自己犯上逆主,是頭一等的大罪,索性也豁出去了,這番話說的是慷慨激昂,登時引得台下陣陣喝彩。


  十方淡然一笑,轉頭又衝阿源說道:“妹妹,同樣,我也想問妹妹一句,假如讓妹妹坐了這位子,妹妹又當如何?”


  阿源想都沒想,當即回道:“自然是和二哥一般,誓死要為爹爹報仇雪恨!”


  十方這才點點頭,而後丹田聚氣,張嘴喊道:“所以,爹爹才不能把這位子傳給你們,哪怕當時我極力拒絕,但爹爹還是要逼著我接下來!”


  十方這一聲如雄獅之吼一般,瞬間將瓦市中所有聲音全壓了下去,在場的人不管是誰,都聽的是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要說,幹爹之所以把位子傳給你,就是為了讓你把大家全賣了,好給你鋪就一條升官發財的康莊大道不成?我梁再興絕不相信,幹爹會有這等意思!”


  “二哥說的沒錯,我爹一生義氣為重,的確是不會為了讓我升官發財,而把這幾十萬兄弟給賣了的,他老人家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我能保全七大瓦子以及這幾十萬弟兄的身家性命,才把這千斤重擔交給我的,就像方才我問的那般,試問在場眾位,除了我十方之外,任何人做這個位置,不管是真心實意,還是虛情假意,是不是都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立刻就要帶著七大瓦子的眾弟兄們去攻打半山,因為隻有這樣,這位子方才能坐的名正言順。”


  “除了你?”梁再興和阿源同時問道。


  “不錯,隻有我,才可以不這麽做,還能名正言順坐這瓦王之位,因為這位子是我親爹傳給我的,父死子繼,天經地義,在場當中,又有誰能比我更有資格坐這個位置呢?哪怕我就算說出不為爹爹報仇這樣的話來。”


  “你!”阿源登時被十方說的是怒容滿麵,梁再興也是緊握雙拳。


  十方並沒有搭理他們,而是繼續說道:“也隻有我,可以不必立刻就帶著眾位弟兄去攻打半山,就算有些弟兄對此有所微詞,甚至不服氣,就像二哥這般,但也頂多隻能帶著天宗水門的弟兄們自己去攻打半山,或者從此脫離七大瓦子,一走了之,但卻無法號令整個七大瓦子盡皆聽令!”


  梁再興氣得臉上是一陣紅一陣白,但卻毫無反駁之力,畢竟十方說的是大實話,自己的確隻能號令天宗水門,無法號令其他六大瓦子,否則哪還用跟十方在這邊墨跡,早就帶兵攻上半山了。


  “你這全是強詞奪理,你根本就不想為爹爹報仇!”阿源也氣的聲音都變了。


  “妹妹,這可不是我的意思,而是咱爹的意思,如果他真想讓七大瓦子為他報仇,大可把位子留給梁二哥,甚至留給妹妹你都行,卻為何要傳給我這個大家都不認識的兒子呢?難道他老人家就想不到我十方一直名不見經傳,又怎能服眾呢?”


  “爹爹的意思?”阿源也不禁臉色大變,“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妹妹你可知道當今錢塘府的形勢如何嗎?如今五王爭霸,已是劍拔弩張,咱爹雖然表麵是被吸血惡鬼害死的,但實則卻是被四王聯手給害死的,妹妹和二哥你們常年在爹爹身邊,可比我了解爹爹的為人,這無論見識和手段,爹爹皆是人上之人,像這等我都看的明白的事情,他老人家又如何看不清楚,他老人家是完全可以在之前就親自帶領七大瓦子,攻打半山,剿滅四王,為何他老人家卻沒這麽做呢?”


  阿源和梁再興又被十方問了個無言以對,因為,如果否認十方的話,那就是說方萬秋既沒見識也沒手段,但要讚成,那豈不就是讚同十方的說法了。


  “這其中的道理很簡單,雖然錢塘五王爭霸,但一直都是在台麵之下較力,並沒有撕破臉放在台上,如果爹爹帶人攻打半山,四王必定會聯手相抗,且不說七大瓦子是否真能大獲全勝,就算真能大獲全勝,恐怕也要損失慘重,而一旦攻打半山,就意味著起兵造反,到時候,朝廷焉能不聞不問,那結果如何,二十年前的方十二,不就是前車之鑒嗎?”


  十方突然說到方十二,台下是人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略等了片刻,十方才繼續說道:“當年方十二手下有八大天王,皆是當世虎將,坐擁姑蘇金陵錢塘三大江南重鎮,手握百萬雄兵,可謂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比之當今我爹爹如何?而其結果又是如何?還不是被關山銅兵敗城破,上到方十二和八大天王,下到普通的兵丁士卒,甚至家眷親屬,數百萬人盡皆被屠戮殆盡,而當時關山銅所領之兵,不過青淮二地雜軍,但如今,關山銅可是兵敗镔鐵,收複了百年河間地,封廣陽郡王,領北地三軍,兵威正盛,天下歸心,到時候真要攜關寧,雁翎,靜塞三軍,兵發錢塘,而我等以五王內鬥之後剩下的殘兵遊勇,疲憊之師,困守錢塘孤城,以對抗關山銅,其結果又如何?”


  “而這前提,還是我們要先能贏下四王再說,其實就算我不說,眾位弟兄也都心知肚明,所謂七大瓦子,鹽漕二幫,販夫走卒,乞丐小偷,幾十萬弟兄,如今有多少迷戀在煙花溫柔鄉,有多少沉迷在富貴聚寶盆,又有多少虔誠地拜在了觀世大自在菩薩的金身蓮花台下?我十方真的能一呼百應,一聲令下,攻破半山,頃刻間讓四王灰飛煙滅嗎?”


  等十方把這番話說完,下麵已經沒人吭聲了,畢竟,誰都知道當初方十二是個什麽下場,誰也都知道如今錢塘府是個什麽情形,這些個堂主香主,個個心知肚明,真要和四王打仗,自己手下能剩下幾個人是會真心聽自己的。


  “而爹爹正是因為看的清楚這些,這才將瓦王之位傳於我這個從沒在錢塘生活過的外人,一是為了讓我能安撫眾位弟兄,畢竟,我和其他四王素無往來,二來也是不願讓幾十萬跟著爹爹數十年的兄弟們,同室操戈,自相殘殺,白白送了性命。”


  十方說完,整個瓦市是毫無聲息,靜可聞針。


  “就算如此,但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難道你寧可做縮頭烏龜,也不敢像個男人一般,為爹爹報仇雪恨嗎?”


  阿源好半天是嘶聲叫道。


  還沒等十方回話,阿源又轉身衝著台下喊道:“你們聽著,我爹爹生前待爾等如何?如今我哥要做縮頭烏龜,難道你們也都是沒有絲毫血性的窩囊廢嗎?如果還念著我爹爹的恩情,那就隨我和二哥一起,去攻打半山。”


  結果等阿源喊完了半天,下麵沒一個人吭聲,更沒一個人回應。


  阿源氣得是渾身顫抖,隻能衝著梁再興和張顯喊道:“二哥,張顯,他們個個忘恩負義,都是貪生怕死之輩,那我們就帶著天宗水門和昌樂巷的人馬,攻打半山。”


  再看梁再興,此刻臉上也露出為難之色,是低頭不語,張顯猶豫片刻,這才到了阿源旁邊,低聲說道:“寧寧,算了,瓦王如今已經說的清楚,這是老祖宗為了保全大夥的性命,是老祖宗自己的意思……”


  “你住嘴!”阿源氣極反笑,“我今天才算認識了你們,爹爹,你親生兒子貪生怕死,你這七個當兒子一般看待的大瓦子也怕死貪生,這可真是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說著,阿源突然一伸手,倉啷一聲,就把張顯腰間的短刀給抽了出來。


  張顯本來被阿源罵的狗血噴頭,根本沒想到阿源會突然抽自己的刀,等他反應過來,就見阿源將短刀往脖子上一橫,仰天哭道:“娘啊,爹啊,兒不孝,如今隻能一死,到爹娘身邊盡孝了!”


  說完,阿源眼睛一閉,眼看著短刀就要從咽喉上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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