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9章 解元郎情堪酒神曲
丹杏一看十方仰麵倒地,慌得連那句“見了皇帝不磕頭”也沒來得及寫,就到了十方近前,一看十方麵色潮紅,已經人事不省。
嚇得丹杏急忙托起十方的身子,剛想救治,卻見十方偷偷睜開眼,衝丹杏眨了眨,而後又閉上了。
丹杏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就想扭頭衝秦牧說一句十方是醉了,卻聽董解元冷聲說道:“小子,起來吧,不必裝了,老夫認輸了!”
原來十方心裏也沒底兒,隻是逼的沒辦法才喊了這首《酒神曲》,其實這也不是他特意選的,而是腦子裏想了半天,就這一首歌的詞兒他還算記得,其餘的壓根就記不全。
不過十方也清楚,這歌詞兒粗俗不堪,本就是一幫糙老爺們喊的號子,哪能和董解元的那什麽幹戈倒載閑兵甲,長槍大馬,盡付了雪月風花的雅致相提並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這份豪邁。
因而十方心裏早打定主意,唱完自己就一頭栽倒,裝成醉的已人事不省,反正也贏不了,省的一個大活人站到麵前丟人現眼。
哪知道董解元竟然認輸了,十方一聽,登時就從地上蹦了起來,說道:“真的?解元郎你認輸了?”
董解元倒也毫不做作,點點頭說道:“沒錯,老夫認輸,而且輸得心服口服,這一是老夫的酒量的確遠不如公子,其二,雖然公子所作此曲,用辭粗鄙,也不合任何詩詞曲賦的格韻,但這份豪邁卻是直達天霄,尤其這一句見了皇帝不磕頭,英雄無畏卻又帶了無限悲涼,比起老夫這無病呻吟,顧影自憐,可謂是天壤之別。”
說著,就見董解元仰天長歎,又道:“自古英雄遵的是,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道的是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為的是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若能搏個封妻蔭子,青史標名,就已然了不得了,但千百年來卻從未有一個人敢說上這麽一句,見了皇帝不磕頭,是啊,老子也是爹生娘養的七尺男兒,堂堂於天地間,憑什麽見了那鳥天子,就要卑躬屈膝,搖尾乞憐,大丈夫當上跪天,下跪地,中跪父母,豈能輕易向他人屈膝!”
董解元越說聲越高,越說越激昂,嚇得旁邊所有人的臉都變了顏色,就見蘇寶卿這時也不笑了,慌忙上前說道:“解元郎醉了,惜言,可千萬惜言啊!”
秦牧也一聲哈哈大笑,說道:“這可不是在下吹噓,這三大酒頭都是當初家父所釀的窖藏至寶,名曰聞香醉,看看,不光十公子醉了,就連解元郎也醉了,哈哈!”
說著,秦牧又偷偷衝白蓮花擺了擺手,白蓮花當即會意,登時就將手裏的宣紙一卷,扔進了旁邊的火盆之中。
秦牧見白蓮花燒了宣紙,這才一手拉著董解元,一手拉住十方,笑著回到席間。
董解元沒好氣的瞪了秦牧一眼,一伸手指,就將麵前的羅紋硯彈得飛了起來,直奔秦牧而去。
“老夫既然認輸,這硯台就歸你了。”
秦牧眼看硯台到了近前,隻用袖子淩空一裹,已托在手中,而後卻又輕輕放在了董解元麵前,笑道:“此寶是解元郎的心頭物,在下哪敢奪愛,而且不光如此,這蔡侯宣,諸葛毫以及鬆桐墨,本就是在下要送與解元的答禮,如此,解元郎就湊足了這宣州四寶了。”
董解元見秦牧不收羅紋硯,微微一愣,抬頭看了看秦牧,冷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老夫就知道你必定有事,說吧,要讓老夫幹什麽?”
秦牧微微一笑,又伸手一指十方旁邊的丹杏,回道:“其實也不是麻煩解元郎什麽大事,解元也知道太一道戒律森嚴,尤其二天師更是管束杏仙子近乎苛刻,而在下與太一道三位天師多有交往,也算杏仙子半個長輩,早知她愛戲,故而趁著她在錢塘,便特意請來解元郎,好能教杏仙子兩出戲曲,而這宣州四寶,就權做答謝了。”
沒等秦牧說完,就見旁邊靈福女王臉色已然變得極為難看,沒等董解元說話,搶先說道:“秦先生,這天下間誰不知道,不管是南曲還是北調,皆是收男不收女,更何況杏妹妹又出身高貴,難道先生就不怕日後二天師怪罪嗎?”
十方這會兒一看大家的注意力可算不在自己身上了,心裏也舒坦了一些,正好丹杏在旁邊輕聲問他,“你方才那曲子裏唱的青殺口是什麽地方啊,很危險嗎?”
十方哪知道青沙口在哪?聽丹杏一問,剛想說我也不知道,隻是為了押韻,隨口編的,但話還沒說,一聽秦牧的意思是想讓董解元教丹杏唱戲,二人同時都有些愣了。
秦牧等靈福女王說完,這才笑著回道:“福女王言重了,在下又並非是讓杏仙子正式拜師學戲,更不會讓她日後登台演出,隻不過是小小滿足一下女兒家的喜好而已,二天師縱然知道了,想必也不會怪罪在下的。”
“嘿嘿,想讓杏仙子跟老夫學戲?”董解元這時也麵露輕笑,先看了看靈福女王,又瞅了瞅秦牧,最後卻把目光落在了丹杏的臉上,問道:“杏仙子真的愛戲嗎?”
丹杏起初也有點摸不著頭腦,這時聽董解元問自己,也急忙點了點頭,說道:“不滿解元說,我的確喜歡聽戲,當初在京城,白先生的七日堂,我去了整七場,白先生都知道的。”
白蓮花站在董解元旁邊,也笑道:“是啊,杏仙子的確極愛戲,當初沒事就讓我教她唱幾句呢?”
“哦?”董解元微微一笑,又衝丹杏說道:“敢問杏仙子,蓮花都教了你哪些?”
雖然丹杏心裏也不太相信秦牧真的隻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喜好而把董解元請來的,但她的確是酷愛戲曲,隻是爹爹堅決不允,甚至都不準她下山聽戲,這時一聽能有機會讓這天下第一大才子教自己,心裏也癢癢的。
因而當即回道:“當初因為隻有七天,白先生還要演出,隻教了我幾句,自然是解元您拿手的《西廂記諸宮調》和《小玉傳》了,隻不過日子久了,加上在龍虎山連詩詞歌賦都不準念,就更別提唱戲了,故而大多都遺忘了。”
董解元點點頭,扭頭衝著白蓮花說道:“蓮花,你把逾牆一折演個幾句來。”
白蓮花卻笑道:“這倒是沒問題,隻不過幹唱多沒意思,要能有個張君瑞一起才好!”
站在旁邊的梅鳳鳴笑道:“要如此,那我來給你扮張生吧。”
哪知道白蓮花笑嘻嘻一擺手,說道:“咱兩個一起演了多少次了,你一直都是小姐,我真怕一順口再把詞兒給唱岔了。”
說著,白蓮花又嬌媚一笑,轉身向左,竟到了十方近前,微微一福,之前他都是用的男子聲音,這時卻換成了嬌憨的女聲,說道:“十公子,不知是否能聽從奴家的號~~~~~令!”
這一韻聲抑揚頓挫,嬌媚動聽,但卻把十方喊的差點沒從凳子上出溜下去,連忙擺手說道:“白先生,讓我和你一起,這可萬萬不可,我可什麽都不懂,哪能跟您一起演戲呢?”
白蓮花卻不由分說,上前一把拉起十方,說道:“沒事,隻要公子會走路就行,這一折隻需要公子跟著我的腳步走路就行,既不用唱,也不用念。”
在丹杏目瞪口呆和蘇祈恩,潘伯英的一臉詭笑之下,十方就被白蓮花連拖帶拽,站到了當中。
“白先生,真的隻要我跟著你走路就行?別的我可什麽都不會啊?”
“放心,放心!”白蓮花笑的花枝亂顫,喊一聲:“胡道長,古大師,起樂吧。”
胡不準和古非韻臉上也各自帶著曖昧的笑容,是起弦擊鼓。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張公子,我們小姐要月下對弈,命我取棋盤,正好用棋盤遮著公子的身子,隨我一同前去。”白蓮花曼舞身姿,搖手一指。
十方隻能硬著頭皮跟著白蓮花的步子,就聽白蓮花聲音一開,猶如玉珠落盤。
“叫張生且藏在棋盤之下,我步步行來,你步步爬!”
十方一聽這什麽詞兒,“我步步爬?”
但沒辦法,也隻能跟著白蓮花款步向前。
“放大膽忍氣吞聲休害怕,隻當是親生子隨著親媽……”
“嘩……!”席間已然笑成了一片,尤其潘伯英和蘇祈恩是笑的最歡,就連董解元和秦牧也不禁麵露微笑,隻有丹杏的臉紅的如七月熟杏一般,最後也忍不住捂著嘴莞爾笑出聲來。
等唱完了,十方才衝著白蓮花一躬身,說道:“原來先生是記恨方才我讓先生出了醜,那十方這廂賠禮了。”
白蓮花媚眼掃了十方一眼,說道:“奴家哪有那麽小氣,隻是想告訴公子,本就是一段風流佳話,有花堪折直須折,可別等到有一天,莫待無花空折枝。”
說著,白蓮花有意無意地還瞄了一眼丹杏。
十方是假裝聽不懂,微微一笑,又拱了拱手,回到席間。
這時董解元又衝丹杏說道:“杏仙子可否學上這幾句,好讓老夫聽聽看呢?”
此刻丹杏已然脖子都紅了,忸怩半天,也沒動彈,旁邊白蓮花也笑道:“這幾句我當年不就教過仙子嗎?難不成,杏仙子也想讓十公子來當一當……”
丹杏這下實在是有點掛不住了,羞的就想轉身逃走,這時梅鳳鳴笑著上前說道:“蓮花,莫要胡鬧,杏仙子出身尊貴,哪能像你這般瘋瘋癲癲,我看倒不如讓我唱一段《穆侯傳》,穆娘娘指揮千軍萬馬,是巾幗英雄,而杏仙子平日裏斬妖除魔,也是不讓須眉,頗有些異曲同工之妙,不知杏仙子可否?”
丹杏急忙點點頭,心說要讓我當眾唱這叫張生,可打死我也唱不出來。
董解元也點點頭,就見梅鳳鳴這才輕抖水袖,背身而立,隨著古非韻三聲鼓響,梅鳳鳴一轉身,滿麵英氣,是清音高起:
“猛聽得金鼓響畫角聲震,喚起我破天門壯誌淩雲,想當年桃花馬上威風凜凜,敵血飛濺石榴裙……”
PS:這一章是借戲文,暗示後文十方和丹杏的情感波折和後續命運的大伏筆,模仿的是石頭記中元春省親一回,頗費了一番腦筋,絕不是水文(Do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