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他就是那個人
在見到薛仲乾之前一定要自己先想清楚。因此竇子萍向左轉之後沒有向右轉，而是繼續向左轉，直接走到休息區。還好這裏沒人。竇子萍放下包，接了一杯咖啡，選擇一個最隱蔽的角落坐下，閉上眼睛。
竇子萍現在不要去想王麗的事，就算那個人想要撞死自己也無所謂，女人可以為情傷，為情死。她現在要想的是薛仲乾會不會是王麗的同謀，會不會幫助王麗繼續加害於自己？
趙剛肯定王麗有一個同謀，至少幫助她拋屍。可是對王麗的朋友圈進行調查卻沒有結果。就像薛仲乾的朋友圈都不知道他和王麗的關係一樣，王麗更不會讓她的朋友圈知道薛仲乾，要知道她可是個有夫之婦啊。在竇子萍的記憶中，何幕出事之後薛仲乾還是經常會接到那個讓他煩心的電話，如果那個人就是王麗的話，他們的關係應該一直持續到最近，包括薛仲乾和竇子萍第一次在情調餐廳吃飯，那個很像查崗的電話說不定就是王麗打來的，而那個時候竇子萍已經收到恐嚇短信，並且幾次被襲擊。
了解整個過程的人隻有薛仲乾。他還幫竇子萍分析案情，而且幾乎也認為發短信的人是王怡涵，難道他真的沒想到王麗會做那件事嗎？或者他隻是假裝不知道，存心作為看客觀賞兩個女人因為他而上演的宮鬥大戲？
可是薛仲乾又似乎真的很擔心竇子萍的安危，特別是最後一次收到恐嚇短信後，薛仲乾顯得非常緊張，還有點憤怒，連著兩天開車送竇子萍回家。想到這裏，竇子萍的心緊縮了一下。可是第三天，薛仲乾好像就不再擔心竇子萍出事了，她說要回家和爸爸、姑姑一起吃飯，薛仲乾就讓她早點走，也沒有很緊張地要求送她，甚至連叮嚀和囑咐也沒有。好像他知道不會再有危險，而實際上最大的危險就在那天出現了。
竇子萍睜開眼睛，為平複心情喝了一口咖啡。
無論如何她都不相信薛仲乾會和王麗一起害她。竇子萍來到報社就分在薛仲乾的部門，薛仲乾對部門中的同事都很好，大家平等相處，共同探討問題，也有嬉笑怒罵，不過絕對都是善意的。他們之間產生超越同事的好感也不過是最近的事，而且可以肯定沒有單相思，是各自朝前走50步的模式。盡管竇子萍因為薛仲乾的過往猶豫過，也沒有傷害到他的自尊，而且可以感覺到薛仲乾對她的好不是假裝的。
或許還是自己太年輕，或許薛仲乾真是個變態的家夥，貌似多情，貌似暖男，實際上與王麗是同樣的妖怪。中國古典作品中不是有很多傻人愛上妖怪的故事嗎？不過即使在那樣的故事裏，那些妖怪也都是相對善良的，而且會真心愛上那個傻人，那些故事最後都是以妖怪的悲慘結局告終。
竇子萍忽然意識到，不管薛仲乾對自己怎樣，隻要他是王麗的同謀就會被抓，會被判刑，從此陽光下再也不會有薛仲乾這個人，即使可以保住命，若幹年後重新回來，英俊瀟灑的薛仲乾早已變得年華老去，頭腦遲鈍，萬念俱灰——
竇子萍明顯感到心疼，就是左邊胸膛裏的那顆心，很疼。她看著手中的咖啡，卻沒有再喝一口的欲望。竇子萍意識到與薛仲乾的離別就在眼前，哪怕他是一個魔鬼，一個妖怪，想再見到他都不容易了。
竇子萍倒掉咖啡，拿起包，大腦一片空白地快步走向辦公平台。站在門口舉目一望，薛仲乾的工位是空的，電腦也沒開，而且沒有外衣，沒有包。薛仲乾不在？已經被趙剛他們抓走了？
竇子萍走向薛仲乾的鄰桌，一邊走一邊問：“領導哪去了？”
“領導家裏有事，好像是請了幾天年假，回家了。”
“早晨打卡的時候還在。”
“是，剛走一會兒。工作就交代半天，應該是家裏有重要的事，不然領導不會請假。”
至少不是被趙剛他們帶走的，竇子萍稍稍放下一點心。
“有稿嗎？”同事問。
“沒有。”竇子萍緩了口氣，走向自己的工位。
這個時候請假，是回去跟父母做告別嗎？想到這裏竇子萍再次感到心疼。她急忙打開電腦，上QQ，開信箱，想看看薛仲乾是不是給自己寫了信或者留言。她後悔這些天都沒怎麽搭理薛仲乾，說不定這幾天就是他們最後相聚的日子了。
什麽都沒有，微信、短信也都沒有留言。薛仲乾一聲不響地離開了，他還會回來嗎？萬一他覺得丟不起人，自己跑到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自殺可怎麽辦？就算他是王麗的同謀也罪不該死呀！竇子萍趕緊拿起手機，撥薛仲乾的號碼，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就是想馬上聽到他的聲音。
“繁華聲遁入空門折煞了世人，夢偏冷輾轉一生情債又幾本。如你默認，生死枯等，枯等一圈又一圈的年輪——” 周傑倫的《煙花易冷》。薛仲乾選擇它做彩鈴，竇子萍一直覺得他是在故意矯情，像他這種大情聖那裏會有這等滄桑感慨，純粹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可是現在聽到這首歌卻感到萬分蒼涼，莫非薛仲乾的真心就是這樣的嗎？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我聽聞你始終一個人。斑駁的城門盤踞著老樹根，石板上回蕩的是再等——”歌聲停止了，電話沒人接。
竇子萍把手機放在桌子上。不用再打了，他這樣離開，又不接手機，隻能說明一件事：他就是那個人——趙剛他們正在找的那個人。應該給他時間去和父母做告別。恐怕到目前為止還隻有竇子萍知道誰是王麗的同謀，隻要她保持沉默薛仲乾就有足夠時間做告別，可是萬一他想逃走呢？萬一他想自盡呢？
選擇是一件多折磨人的事情啊！14歲的時候竇子萍必須選擇是跟父親生活還是跟母親生活，對於一個孩子來說那簡直就是一道無解的難題。而如今，命運又要讓她選擇是舉報自己喜歡的人還是放過他。她是個政法記者，是和趙剛一樣守護法製和正義的使者，這道選擇題的答案非常明確，她應該馬上拿起電話把一切告訴趙剛，之後的事就交給趙剛他們去辦。她跟了這麽久的“係列謀殺案”會因為最後一個涉案人員歸案而宣告結案。她可以如前所願寫一篇報道，或者一篇報告文學，或者是一本小說——總之她的眼光不錯，確實抓到了一個好故事，一個足以給她的記者生涯帶來點回憶的故事。但是，她現在已經不是這個故事的旁觀者，她早已融入故事之中，沒有辦法去做一個忠實的記錄者，因為她寫下的每一筆都會牽扯到自己的神經，而那個最脆弱的部分就是她的愛情，她在25歲時遇見的愛情。
竇子萍一直坐到辦公平台上所有的人都離開，如果不是爸爸打來電話，她還那麽傻傻地坐著。關上電腦，竇子萍一步步來到薛仲乾的工位旁。一個男生的辦公位除了亂沒有任何情趣。她的手指在電腦鍵盤上劃過，曾經在這裏與薛仲乾一起工作的零碎畫麵雜亂閃過。一切都還沒真正開始就要結束，而且結束得這麽慘烈。當這個平台上的人知道薛仲乾是王麗的同謀時會有多麽震驚，包括趙剛在內，大家一定都會感到非常震驚的吧？
竇子萍關了平台的燈，把門鎖好。
走廊裏一如既往的漆黑一片。自從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嚇到以後，竇子萍基本都會在人來人往的時候就打卡離開，僅有的兩次遲走都有薛仲乾陪伴。現在又是一個人了，竇子萍聽著自己鞋跟踏在大理石地麵的聲音，一步步走向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