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承受不住的感覺
這一夜好長好長。
一般爸爸回來的時候竇子萍都已經睡了,可是今天卻很清醒地聽見爸爸開門進屋,又在房間、廚房、客廳間往來若幹次,直到關上房間門。然後又不知道輾轉反側了多久竇子萍才慢慢睡去。
睡夢中她一直跟隨趙剛他們在街頭,在車站,在旅館不斷盤查往來人員,許多許多人的影子閃過,閃過,閃過——然後她看到那個女人的臉,先是一張模糊的臉,慢慢清晰,然後逐漸變大——竇子萍想喊趙剛,可是卻發不出聲音,她拚命地喊,卻用不上力氣,發不出聲響。那張臉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這一夜趙剛他們確實在車站、旅館、高速路口排查,每個警察的手機上都存著那個女人的照片,一旦發現可疑人物就會倍加注意。夜色越來越濃,排查還在繼續。
可是警察們完全不知道,他們正在找的那個女人此時不在任何旅店,也沒有想乘坐任何交通工具離開的想法,她正在一間不錯的房子裏,躺在一張不錯的床上,有些忐忑地做著美夢。
傍晚從報社出來,這個女人有了明確目標,她打了一輛車,直奔省立醫院。對於這裏她並不陌生,下車之後徑直走向外科,對接待護士說:“我找王麗。”
夜深了,護士值班室隻有一盞昏暗的燈亮著。王麗斜靠在椅子背上,看著窗外。本來一切都在掌握中,隻是在等最後的結果,可是現在問題出現了。當那個叫黃小娟的女人再次出現在王麗視線中的時候,王麗的心一下子沉下去。
“你怎麽答應我的?”這是王麗對黃小娟說的第一句話。
“出事了,你應該早就知道。”
“和你有什麽關係?”
“我覺得有關係。”
王麗用冷冷的目光死死盯著這個該死的女人。這麽愚蠢又貪婪的女人為什麽還要活在世上?“你不想好了是吧?”
“我知道看見我你會生氣。”黃小娟的樣子讓王麗想說三個字:不要臉;四個字:臭不要臉。“誰讓我知道出事了呢,要不我也不能來。”
“馬上消失。”這四個字是從王麗的牙縫裏擠出來的。
“來都來了,能這麽回去嗎?”
“你想幹什麽?”
“何幕為什麽要——”黃小娟也覺得在醫院的走廊裏說出“殺人”這個詞有點不對勁,她停住了,看著王麗。
王麗已經把對黃小娟的厭惡壓到更深處,冷冷地說:“我怎麽知道?”
“他是去見我的,給完錢就走了,怎麽會——那女的是誰?”
王麗臉色鐵青。“你不覺得自己討厭嗎?”她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後向黃小娟走近兩步,兩個人距離很近,王麗壓低聲音。“你要的東西得到了,還不老老實實眯著,你以為何幕能不把你說出來嗎?你拿了他10萬塊錢,就算他做了什麽別的事,那10萬塊錢還是他的。如果警察找到你,別的不說,你得把錢吐出來。明白嗎?”王麗馬上又撤回一步,保持與黃小娟的距離。
黃小娟想了一下,竟然主動向王麗靠上來,王麗下意思地向後閃了閃,可是黃小娟還是貼上來,並且也壓低了聲音說:“如果警察找到我,我也會全都說出來——”
有病人在按鈴。
在如此的深夜裏,鈴聲顯得格外刺耳。王麗馬上站起身,衝出護士站。
陽光早早就照進沒有拉窗簾的房間。一般來說早晨是竇子萍睡得最香的時辰,可是今天她卻盼著快點醒來,因為一夜的噩夢讓她疲憊不堪,那個女人的臉反複以各種恐怖電影中的駭人形態出現,讓她犧牲掉許多優秀細胞與之作戰。她數次驚醒,喝了不少水,然後又一再起夜,躺下又沒有睡意,睡著了又被驚醒。如此反複,如此折磨。
竇子萍摸出枕頭底下的手機,沒有任何短信、微信、QQ留言。趙剛他們是還在找那個女人,還是已經得勝而歸了?她多想給趙剛打個電話,就像昨天傍晚那樣。不能打,除非他打電話過來,否則不要打他的電話,更不能問是不是抓到了,要像不知道這件事一樣過今天的日子。竇子萍這樣告誡自己。
在這個別人都覺得很平常的早晨,竇子萍開天荒地換上運動服,在清晨的陽光中跑了一圈。這裏環境確實不錯,空氣質量基本達標,早知道沈陽有這種地方。真不該窩在那個傻大傻大的破房子裏,和王怡涵母子糾纏。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這句話真對。
竇子萍早早就到了報社,因為中午要和王麗見麵,她上午抓緊時間寫了一篇稿子。稿子寫完正好剛剛11點,準備一下可以赴約。為了不多想趙剛他們目前的行動,竇子萍要把今天的時間安排得滿一點。可是就在她去過衛生間,準備下樓的時候,薛仲乾叫住她。
“何幕的妻子剛給我打電話,說她昨天值班的時候摔倒了,腰摔壞了,走不了路。所以今天中午不能來見你。”
竇子萍很失望。這失望是雙重的,一來她安排的日程被破壞了,不知道中午這段時間應該做些什麽;二來她感到在何幕的案子告破之前怕是沒機會采訪到他妻子。不是說腰壞了嗎,那就不是一天兩天能好的,一旦案子破了,沒有哪個罪犯家屬願意見記者的,這個缺憾就像昨天放走那個女人一樣,讓竇子萍特別難受。從昨天傍晚到現在一直緊繃的神經有點承受不住的感覺。
“沒關係,等她身體好點,我再幫你約。”薛仲乾看到竇子萍眼中的失望,很想安慰一下她。
“好吧。”竇子萍沒說什麽,默默走回自己的工位。
看到竇子萍這麽乖,薛仲乾更加責怪王麗,而且他根本不相信王麗真的摔壞了腰。
“如果不想見就不要答應,是你讓我幫你打聽消息,介紹記者認識的,現在人家看在我的麵子上想和你多嘮嘮,你又整什麽事呢?”在王麗給他打電話的時候,薛仲乾就這樣對她說了。
“我真摔了,腰疼得厲害。在單位打完點滴剛回沈北這邊。對一個病人,你既不安慰也不關心,反倒懷疑、怪罪,你這少爺脾氣誰能受得了。”
“行了,既然摔了就好好養著吧。”
“還想求你件事呢。”
“什麽事?”
“我媽不是一直在住院嗎,我傷了也不好告訴他們。再說沈北這邊太遠。我定了一個治腰的理療儀,今天晚上7點左右會送到。你能不能抽空過來一趟,幫我拿進來,擺上,能用就行了。”
薛仲乾半天沒吱聲。
“我也不想麻煩你,可是認識的人裏麵,就你住得最近。”
“你腰不好,不住城裏的房子,住沈北幹什麽?”
“自從何幕進去以後,我就沒住過城裏的房子,再也不想回去住了——”
女人就是這麽矯情,真沒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