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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逆刃尾牙,當年情

  揚州城內,巨鹿閣。


  陳玉知勾著花骨與眾女一同踏入煙花之地,隻因陸小音想見識一下《洛神賦》的筆走龍蛇,這青樓早已不似從前,就因為當日王獻之提筆疾書,此時已然被文人墨客當成了一處聖地,故而這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幾女一同踏入巨鹿閣,才進門便成了焦點,在某些人眼裏,這一襲黑袍的陸小音要比花魁更加絕美。


  酒壯慫人膽,片刻光景便有許多男子上前邀約,亦不乏一些個自以為是的富家公子,言語輕薄下還打算動手占些便宜,可陳玉知怎會讓他們稱心如意?故而一腳一腳極為用力,將挑釁之人統統送出了巨鹿閣。


  老鴇在樓閣上大驚失色,她自然是認出了青衫模樣,當日與那個白淨書生一同前來的俊俏小哥,王獻之與安若初之事她略有耳聞,更對青衫身份早有猜測,故而讓侍從迅速清場,連達官顯貴都未能幸免。


  “公子,今日怎麽有閑情來巨鹿閣?不知您那位書生朋友可有一同前來?”


  陳玉知朝《洛神賦》指了指,三位女子抬頭看去,見第一字便陷入其中,青衫言道:“來瞧一瞧洛神賦而已,稍後便會離開……給你們添麻煩了。”


  老鴇訕笑,揮著圓扇搔首弄姿,言道:“公子說得什麽話呀,您能來巨鹿閣簡直令此蓬蓽生輝!”


  陳玉知並未多言,給了她幾兩碎銀,隨後安排了一駕馬車,眾人朝豫州而去。


  陸小音探出腦袋,見青衫一人馭馬,便伸手替他輕輕捏肩,言道:“盧叔叔也善丹青,更是收藏了許多書聖佳作,這《洛神賦》在我看來更為傳神,說一句遠超書聖也不為過!真想見一見當年的揚州花魁……”


  青衫揮動馬鞭,含笑瞥了瞥肩上玉手,言道:“書聖一生皆在行書,總不可能每一次都驚豔人間,所臨摹之帖也須配合心境才行,當日王獻之有感而發,一筆一劃裏都是傾慕與憐惜……哎,隻可惜他成了鬼仙,當年在漠北曾驚鴻一遇,雖說大家仍舊一見如故,卻還是感覺疏遠了許多,人走天道,而他選擇了鬼道,但願來日不會成為敵人,如此便好。”


  陸小音似懂分懂,手卻沒有停下,仍在不停替青衫解乏,打趣道:“你評價別人倒是如老先生一般,也不曉得是否在吹牛,何時也替我們賦上一曲?”


  “就是,就是!”


  馬車內兩姐妹也開始起哄,掩不住三分笑意,花骨陪著嫂子們不敢多嘴,青衫笑道:“這有何難?小爺在劍道上也頗有造詣,行書於筆鋒中尚能劍氣縱橫,雖說比不上書聖一般驚豔,但也絕非尋常儒生可比!”


  陸小音翻了翻白眼,朝他腰間掐去,碎道:“整天胡謅,我們可不信。”


  青衫仿佛一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兒,閉口不言埋頭趕路,幾日後終歸盤陽,而這從前熟悉的五郡早已變了模樣,那一日天崩地裂,邙山一分為二,所幸青燈寺並未受到波及,隻是山道崩塌,如今想要上山頗為費力。


  入盤陽已是深夜,一隊黑騎將他們迎入王府,單兒與雙兒並不陌生,畢竟這府邸乃是當年的最後一縷緬懷,眾女被安排在此等候,陳玉知一人進宮。


  單兒與雙兒徑直走向偏院,路過無字墓碑時,停下與“青蘿”敘舊了好一會兒,陸小音則將一遝符籙交給了青衫,言道:“這是你當年給我的符籙,如今我與姐姐們都可自保,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吧……”


  話語聽上去有些傷人,陳玉知卻明白此乃女子獨有的關心方式,當即也不遲疑,接過符籙後摸了摸她的腦袋,一吻狠狠印在額頭,柔聲道:“等我回來……明日帶你們好好逛逛盤陽!”


  “恩,小心。”


  青衫一人負手而行,入皇城如逛市井,沒有士卒敢阻攔這尊殺神,曹宣兵雖在其中,但陳玉知卻沒有懼意,這便是曾經入過洞玄境的底氣,臨走時不但拿了雷符,還給了花骨一道定位符,若有異常少年郎便會重施當日春風八十裏之法。


  老宦官立在晉王寢宮外恭候多時,見陳玉知來此未有情緒波動,卻也沒有行禮,言道:“陛下等你很久了,速速進去吧……”


  曹宣兵的淡然讓他奇怪,當即停下腳步,問道:“你不想殺我了?”


  “想,日日夜夜都想將你挫骨揚灰!”


  “那今日為何又以禮相待?”


  老宦官一聲歎息,似乎在控製自己的情緒一般,深深呼吸幾次後,冷聲說:“老奴答應陛下不為難你,但日後若出現了變故,海角天涯亦會追你千裏,不死不休!”


  陳玉知明白老家夥的意思,乃是隱喻若晉王駕崩,他便會不顧一切尋仇,然而當下聽起來卻覺得有幾分可笑,不禁打趣道:“曹宣兵,今日乃是你最後的機會,我此時跌境九品,興許連你一招也接不下,但日後若重拾境界,你應該明白會有什麽結果!”


  老宦官氣勢勃然爆發,卻又忽然散去,緊緊捏著雙拳,雙眸似是燃起了火焰一般,終歸轉身悻悻離去,言道:“進去吧,陛下如今可不能熬夜……”


  陳玉知冷哼一聲,邁步走進晉王寢宮,其間沒有宮女與宦官,僅留一人倚靠在雕龍刻鳳的床榻之上。


  “小九,你來了啊……”


  這一聲小九如慈父盼望子女歸家一般,晉王臉色蒼白,雙唇略微泛紫,一頭花白有些蓬亂,似乎大限將至。


  “不知晉王邀我到此有何要事?”


  江山之主緩緩撐起身子,坐在窗沿一聲輕歎,愧疚道:“朕知道你還在恨當日之事……可江山百姓乃是一朝根基,有時候卻也隻能將一些東西舍棄。”


  陳玉知瞧著晉王久久不語,冷漠神情仿佛在與一位厭惡之人同處一室。


  “朕常常在想,倘若當年你回盤陽繼任太子,興許就不會發生如此多的變故,亦不會有龍虎山左右國子監奪江湖氣運,如今朕自知時日無多,也不求你能原諒什麽對錯,隻想見你一麵而已……一生征戰名垂青史,如今想想也不過黃粱一夢,生不帶來死不帶走,龍椅坐久了便會忘記許多東西,今日想來實在有愧於尾寧,是朕對不住你們母子倆。”


  晉王搖曳身軀,費力從床榻邊的木架上取下一劍,將之遞給陳玉知,歎道:“這是你母親生前的佩劍,以後便交由你保管了……”


  陳玉知雙手顫抖,接過這一柄逆刃尾牙,喝道:“陳景文,當年你與母妃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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