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清明將至,探故人
公儀昭立於營帳前,朝東北方向望去,天色隱有異變,雲層如被一刀避開。
李延山歎了口氣,當日收到一封莫名來信,便是言道希望西府軍能夠保護涼州鼎,隻是千盼萬等始終沒能等來押鏢之人,想來必有人遭了國子監毒手,大將軍為何無奈?乃是在為那些不屈之魂可惜,自己雖是西府之主,卻也束手束腳、無能為力,若與國子監為敵便是擺明了造反,這等違心之事他不敢做。
“儀昭,派人出去探查一番,替那些枉死之人立碑安葬,入土為安!”
公儀昭離開後,大將軍又是一聲哀歎,廟堂之事他不想摻和,隻求涼州一方平平安安,而這國子監終歸會打破原有的寧靜,李延山恨不得領兵踏平漢陽分院,卻不敢意氣用事,這陳玉知的豪情旁人還真學不來。
荒道之上,飛絮將子母匕首插回腰際,也不顧流血的小手,正欲離去。
陳玉知言道:“丫頭,等等!”
“怎麽了?”
“這子母匕首可是單兒與雙兒之物?”
飛絮見陳玉知急切,言道:“隱元會的囚籠密室不見天日,她們在等你……”
丫頭說完閃身不見,青衫回頭瞅了瞅兄弟倆,見他們都安然無恙,緩緩走到了血泊中,抱起離戈笑朝漢陽走去,被一刀斬開的雲層尚未聚攏,青衫抱著往昔好友,歎道:“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雲層兩分似大道,舊友同路不同歸。
李溪揚拍了拍花骨,拾起了地上的千梧桐與蜂碎,言道:“走吧,回漢陽。”
富貴不靠勞身,局勢不在力耕。
有些事兒便是這般巧合,饒是如何奮力逆行,卻終究要見人倒在自己眼前,從前如是,當下如是。
陳玉知抱著離戈笑入了漢陽,全然不懼國子監有所發現,當日他可以為了江城屠一座分院,今日亦能為離戈笑屠之。當吳幕霜瞧見青衫時,心中最後一絲僥幸淡去,她並未流淚,也並未情緒失控,而是歎道:“陳玉知,你不用自責。”
漢陽鏢局高掛白綾,兩日後陳玉知與花骨抬棺,李溪揚悲吹嗩呐,吳幕霜捧著靈牌在漫天黃紙下繞了漢陽分院三圈又三圈,中途有人前來阻撓,皆被少年郎手中的鈍骨飛刀取了性命,最後一柄蜂碎劍直嵌匾額之中,此後再無人敢踏出分院半步,這劍乃是張玉蟾之物,此時劍歸人無蹤,院士們皆猜測到了些許隱晦。
離戈笑葬於吳初陽左側,中間還空了一處墓穴,乃是吳幕霜留給自己的安身之處,生前不能常伴夫君,死後便再無人可阻。貢燭與紙錢,黃酒與糕點,女子置辦好物件後斟了杯酒,橫倒墓前,言道:“陳玉知,笑哥常說等你來了漢陽,一定要不醉不歸一次,當得知你戰死定北城後,他一人回到了從前的小院裏,獨自飲酒一天一夜,還總不信你遇難的事實,如今你來了漢陽,他卻離開了人世,真是造化弄人……”
真正的離別,從不往古道長亭或西出陽關,亦沒有勸君更近一杯酒。
隻是在一個同往昔一般的普通日子,有人留在了昨天,有人陷入了回憶。
陳玉知拍了拍吳幕霜,問道:“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吳幕霜神情悲傷而堅定,言道:“漢陽鏢局的招牌是血與肉鑄成,我自然要替他們守著……”
青衫不知該如何安慰吳幕霜,隻是陪她打理完所有瑣事後書信一封於並州商會,希望張芹能替漢陽鏢局招募些鏢師,免得女子一人遭受所有苦楚,也希望離戈笑在九泉之下得意瞑目。
年關之時喜氣洋洋,漢陽鏢局外仍是白綾飄飄,一頓便飯後陳玉知離開了漢陽,這國子監分院的仇總該去報,但此時卻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情,那便是趕去錦觀城采購些糕點。
西府軍中偶有清閑,這辭舊迎新的日子便算一天,馬岱本想回帳中替高懸的青衫斟酒,卻想到他還尚在人間,當即撤去了貢台,心想若是讓陳玉知發現了,自己定不會有好日子過……
晚間將領聚於一堂,趙西峰言道:“也不知那家夥當下身在何處!”
公儀昭瞥了瞥李沐梁,笑道:“探子來報,陳玉知前些天入了涼州,曾在漢陽城出現過,還有個更撲朔迷離的謠言,你們想不想聽?”
李延山言道:“儀昭,你就別賣關子了,沒瞧見沐梁著急的樣子嗎?”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卻仍舊抬著頭直視公儀昭,似乎一點也不怕別人發現自己的小心思,傾慕於人並不丟臉,敢愛不敢言者實在懦弱,李沐梁可不會如此!
“坊間傳聞陳玉知在漢陽西北十五裏外,一刀斬了張玉蟾!”
女子問道:“張玉蟾是何人?”
李延山歎道:“龍虎山當代天師的師弟……我猜他回涼州是想祭拜雷老,若此時屬實,隻怕又得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錦觀城外,李溪揚問道:“陳玉知,你真打算去漢陽分院鬧事?”
花骨擰轉飛刀,笑道:“道爺害怕了?”
“明人不說暗話,心裏真有些發怵,這次殺了張玉蟾,龍虎山一定不會善罷甘休。”
陳玉知笑了笑,將手中燒雞的兩條腿塞進了他們嘴裏,言道:“我打算入盤陽國子監總院,最後終會與龍虎山對上,早早晚晚免不了一場死戰,又有何懼?倒是你們兩個家夥,若不想趟渾水就早些離去,也免得三人一同上路,到頭來連個祭拜的人都沒有。”
小雜毛咧嘴一笑,吐出一根骨頭,言道:“你可拉倒吧,就算我與花骨陪你上路,也一定會冒出無數女子替你送行,到時候我們還得沾你的光!”
三人談笑間走入錦觀城,冬季梨花與桂花都已凋零,但兄弟情義卻永不敗落,前往盤陽缺一人無可。
嫋嫋香氣入鼻尖,海棠糕的生意依舊紅火,興許是陳玉知長得出眾,店家仍記得他的模樣,笑道:“這位小哥,還是打包一份糕點?”
畢竟花骨與李溪揚沒有嚐過,青衫難得闊綽一回,破天荒點了兩份,臨走時店家侃侃而談,笑道:“小哥若是早片刻到此,說不定能瞧見那位出塵女子,我一生閱人無數,覺得你倆很是般配呢!”
陳玉知莞爾一笑,全當店家在胡謅,揮手道別後並未停留,朝慶陽徐徐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