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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煮酒溫茶,飲此杯

  在書齋中,陸機不過一介儒生,而當他邁過低窄門檻後,儒生便是儒聖,可以與人講道理,亦可叫人聽道理。


  這一句後,是走是留或者逐客百裏,皆在一念之間。


  兩個老道卻是犯了難,此時張道乙不但被毀容,更是受了重傷,若就此離去龍虎山顏麵何存?倘若與陸機硬碰硬也不見得能討到好處,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兩人依舊抱著一絲僥幸,雙通幽巔峰傾盡全力說不定也能與這位儒聖春秋平分。


  陸機斂去了些如沐春風,言道:“龍虎山也好,國子監也罷,你們奪江湖氣運陸某無權過問,但這小鎮淨幾明樓,爾等拙劣之輩不宜久留。”


  話語平淡無波瀾,格外刺耳令人不悅,陸機這是在下逐客令,而兩位道人並不想買賬,捋著胡須言道:“陸先生,隻要你交出陳玉知,我等立刻離開小鎮,如何?”


  陸機挽起袖子,解開了儒生束發的墨帶。


  這墨帶是儒生的禮,解開的意思乃是打算不講理,但讀書人亦講究謙卑,將之係於額前,便算張弛有度。


  他搖頭,冷聲而言:“陸機並沒有與你們談條件的打算!”


  張端鬆朝天一聲響,嘴裏喝道:“鬥!”


  一道金光自夜幕而下,將張玉蟾籠罩其中,讖語可鎮壓亦可加持,沐浴於金光中的老道氣勢暴漲,隱有突破通幽的態勢,此時的拚鬥小輩們完全插不上手,隻得在門牌樓下緊張觀望,心裏默默祈求道陵師祖保佑。


  “一語成讖專作惡,龍虎山巔無道門。”


  陸機暗自碎了句,似乎並沒有把眼前老道與龍虎山放在眼裏,左右開弓,淩空篆刻。


  鎮外馬背之上,一把蜂碎劍出鞘,張玉蟾抬手接劍,倒垂半月於前,繼而一劍斬出。


  凜冬將至,敬頌寒綏。


  儒聖一手四字送予張玉蟾,淡淡微光瞧著十分素雅,比不上那日潘安在西府軍中的氣勢恢宏,卻輕而易舉抵消了在讖語加持下的巔峰一劍,書齋裏的三人鬆了口氣,盯著陸先生目不轉睛。


  修行以行製性,悟道以性施行。


  覺者由心生律,修這以律製心。


  這字字句句皆是在教誨老道如何修心悟道,最後以大拇指再書一字,光芒萬丈而起,點亮了小鎮一方夜空,“滾”字精髓矯若驚龍,光芒之後一陣微風從長棲鎮尾刮到了門牌樓,漢陽分院之人成了蒲公英,齊齊隨風紛飛,漸漸遠去。


  歸於靜謐後,儒聖捋下袖子,重新係起墨帶,恢複了書齋先生的模樣,轉身走回一味書齋,吟吟而笑。


  三人作揖言道:“多謝陸先生出手相助!”


  “不必多禮,坐吧。”


  一張小茶幾,其上有酒有茶,卻沒有嫋嫋熱氣,似乎已經涼透,陸先生笑道:“煮酒溫茶,滿飲此杯!”


  忽有暖意浮現,儒聖一語可煮酒,一笑可溫茶,當真是通天手段,在陳玉知眼裏,這便是天地正道!方才那張端鬆的讖語與之相比,判若雲泥。


  三人都選了一杯酒,唯獨陸機一人飲茶。


  陳玉知與李溪揚受了內傷,卻被一杯酒治愈了大半,當即又想言謝陸機。


  先生擺擺手,笑道:“陳玉知,你可知曉我今日為何助你?”


  “勞請先生解惑!”


  “因果往複,你在沙場滿手殺戮卻沒有迷失本心,仍可為百姓以死相博,隱於江湖不惜挺身而出,隻求守住江湖氣節,此等大仁大義令人佩服,若江湖隻有一襲青衫,我怎能不救。”


  能讓儒聖說出這番話語,小雜毛與花骨都替陳玉知自豪,而這青衫臉皮厚如城牆,不禁又飲了杯酒,笑道:“小意思!”


  陸機欣賞青衫此等真性情,但玩笑歸玩笑,有些事兒還得弄個明白。


  “陸先生,龍虎山之人為何會出現在涼州?”


  “自然是有利可圖,這些日子道人入世奪氣運,有廟堂這把大傘保護更是愈發雷厲,如今隻剩涼、冀、青三州尚未得手,卻也隻是時間問題……”


  三人此前在滇南,不知事態已經如此嚴重,陳玉知心有疑惑,問道:“陸先生,為何江湖無人敢挺身而出?”


  陸機手指輕輕叩著茶杯,笑道:“你是在問我為何不出手?”


  陳玉知不喜歡拐彎,言道:“中原江湖,高手多如繁星,聖人亦有不少,隻是為何無人敢出手與廟堂抗衡?我雖隻有區區九品境的實力,卻也知曉至善固執的道理!”


  青衫有些氣憤,若當日望山樓能有人出手相助,江城與隋千的結局也不會如此淒慘。說到底,這江湖有情人無情,人人都想著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陸機欣慰一笑,言道:“陳玉知,宗門再強也敵不過馬蹄踐踏,人力終有窮盡時,況且廟堂上還有王越、曹宣兵、顧蠡這等高手,誰人敢去引火燒身?三教修天道,本就該不問世事,此時龍虎山與國子監狼狽為奸更難對付,黃龍寺、妙玉山、劍塚、雪宮這些隱世宗門都有運氣加持,但廟堂不對他們動手,他們便不會摻和其中,而江湖中有酒聖、書聖、儒聖,卻無人能撼動國子監,更別提廟堂這艘大船了,但你不同!”


  陳玉知垂頭不語,淩亂青絲遮住了一雙丹鳳眼,無人知曉他在思索什麽,李溪揚問道:“陸先生,此話怎講?”


  “晉王九子、盤陽紈絝、玄甲統領、青衫黑劍,這些名頭虛虛實實,倘若天下隻有一人可破此局,那便唯獨陳玉知一人而已,年輕人莫要小瞧了自己的能量!江湖如弓,一箭在弦,卻少了掌控方向之人,陸機言盡於此,究竟如何決策,皆憑本心。”


  陸機立起了身子,正欲離開書齋,卻聽身後言之鑿鑿,鏗鏘有力。


  “若能破局,雖死無憾!”


  儒聖沒有回頭,對著夜空朗聲大笑,言道:“三月廿四,江南道一敘!”


  見陸先生走遠,花骨問道:“玉知大哥,當下有何打算?”


  “去漢陽!”


  西府軍中,公儀昭言道:“將軍,探子來報,漢陽分院傾巢而出,策馬直奔長棲鎮!”


  李延山有些不解,這國子監想奪涼州氣運,為何會突然前往長棲鎮?

  “儀昭,陸機在長棲鎮中,國子監掀不起什麽風浪,你派人去打探一下他們意欲何為!”


  軍師冬季仍舊手握羽扇,言道:“將軍,關於涼州氣運一事……”


  李延山擺了擺手,堅定道:“西府建軍的初衷乃是護衛涼州一方,咱們不爭不奪、安分守己,倘若他們能平安將氣運送至軍中,國子監又能如何?老子早就瞧他們不順眼了!”


  “將軍,儀昭隻是擔心您……”


  李延山笑道:“無妨,那小子是我手底下的兵,他都敢拆廬江分院,我若是貪生怕死,豈不讓人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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