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黑劍破風,陳小九
垂溪酒館的掌櫃一臉沮喪,雖說撫琴女子說了會賠償自己,但這酒館已是狼藉一片,想修複如初需些時日……
這中間的損失找誰去討要?他可不敢去找那女子討得一身晦氣。
硝煙彌漫之後,兩方淨土仍是完好無損,卻也隻剩三人腳下那一席之地尚且完好。動靜鬧大了,便有人趕來圍觀,江湖之人講規矩得很,僅僅遠觀,絕不插手。
二十弦和音未能擊破兩名少年的氣場,琴卉蹙眉不語,沒想到還有點意思,如此便好,隻有擊敗了高手才能證明國子監的水準。前些日子在盤陽,七律將一張中原地圖分成了七份,而揚州就在琴卉手中,地圖既是分配區域,亦是腳下江湖,狠狠踩上一踩可不能少!茅山避世不問是非,龍虎山又早已依附廟堂,這揚州之上勢力雖多,卻僅剩下十八連環塢能成為自己的墊腳石,畢竟“捏”不同“吃”,吃軟柿子理所當然,但若是要捏,要是硬些為妙……
青衫與道袍沒有留手,那二十弦和音頗為棘手,若不是兩人合力阻擋,隻怕下場比那些倒栽蔥之人好不到哪裏去。
陳玉知吐了口濁氣,言道“小雜毛,你可別留手,莫要讓這小娘們兒給欺負了!”
李溪揚言道“要不你用雷符劈她?”
少年嘴巴上雖然講著不留手的話語,卻還是留了三分餘地,這餘地不是給琴卉的,而是給自己的,萬事不做絕,留一線是敬畏。更何況自己姓“陳”,整個中原都是他陳家的家業,雖說自己選擇了離開廟堂與皇室,但血濃於水可有講究,就像儒生常言道世間有三碗麵難吃,人麵、情麵、場麵,少年不愛嗦麵,卻想留個體麵。
琴律懂琴卻不懂情,故而沒有留手一說,她見二十弦和音無用,便又十指叩弦,手指化殘影,速度之快當屬熟能生巧的巔峰。
二十五弦和音出,小酒館被摧殘成了平地,掌櫃與小二早早就離開了店內,生意人最為精明,丟些錢算是時運不佳,但丟了性命就得不償失了,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風卷雲舒,垂溪鎮所有人都湧向了小酒館之外。
陳玉知碎了句“臭娘們兒下手真狠!”
青衫一手撚著鬥笠,一臂朝前抬起,雷意滋生於掌心,忽有掌心雷劈出。驚雷一聲響,如千年暗室一燈明,圍觀之人皆驚道“這是雷法?”
小雜毛見少年一道掌心雷劈出,當即將雷擊桃木劍擲到了高空,言道“借你雷意一用!”
那道掌心雷突然掠到了桃木劍上,而後交融不斷,小雜毛默念法訣,手臂抬起,陣指朝天,輕喝一聲“雷霆萬鈞!”
雷芒細如枝,密如雨,籠罩一方酒館,天地正氣浩然。青衫少年抽出功夫吃了幾顆花生粒,言道“小雜毛,你這衍生之法真是好使……不過,是不是手下太狠了些?”
琴聲與雷鳴交錯,此時的陽明琴律感受到了一絲壓力,這雷法雖不能說是驚天動地,卻勝在密密麻麻。女子一時間隻得調轉音律,轉攻為守。
雷霆漸散,女子足下最後一根梁柱與平台碎裂,她緩緩落地,一腳點地屈膝,一腳翹起接住了箏琴,眾人這才看到了她的廬山真麵目。
淡綠衣衫配白裙,玉手傾上連袖錦,布鞋略顯樸素,麵容尤為古典,就如手中箏琴一般頗有韻味,腰間纏了幾根琴弦,似是不怕被勒得慌。
少年心中暗道“倒是愈發水靈了,隻是神態似乎沒變,仍是那副沉香木臉,終究還是差了些雕琢。”
陽明七律同出江湖,至今未有一敗,琴卉可不想拖後腿,蹙眉將箏秦直直挺在了地上,而後一手橫攥二十五根琴弦,不見弦斷,不見琴鳴。
李溪揚趕忙擺了擺手,言道“姑娘,我們不是十八連環塢之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是也好,不是也罷,事已至此,無需多言!”
鬥笠之下,陳玉知刻意低沉著聲線,言道“小雜毛,你沒聽過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嗎?與她廢什麽話,動手動手!全當活動活動筋骨。”
琴卉冷哼一聲,指尖又是緊叩了幾分長弦,一叩之下垂溪小鎮的風勢發生了變化,由西向東皆歸於白裙女子身後,蓄勢待發。
十八連環塢中,一群漢子哭天喊地,在木屋外求著裏麵那人替他們出頭,許久後那人一腳踹開了木門,提著一把鬆紋古澱刀朝垂溪小鎮走去,嘴上碎道“飯桶,一群飯桶,小爺倒要看看是何等女子,竟能將你們一群漢子欺負的如此委屈!”
風勢一觸即發,圍觀之人紛紛退去,由此可見此間威勢之強,青衫少年問道“小雜毛,可有應對之策?”
“開溜如何?”
“去你丫的!”
少年話音才落,風勢就如千百把刀刃般朝自己襲來,他大吼道“小雜毛,借我幾分力!”
李溪揚伸手搭在了少年身後,將體內真氣一股腦兒送入了青衫體內,陳玉知想出一劍,如當日燕舟在西京那般,揮劍可使天雷倒轉!或是如呂靈匣那般,無悔一劍斷亂流,劍客理當如此,每一劍都該是無怨無悔,不負年華。
青衫迎風而立,雙眸不懼利如兵刃的狂風,黑劍出鞘一字朝天揮去,無鋒劍意頭一次離劍施展,劍起風卷樓殘,繼而在原地轉成了龍卷,朝天而去,再不複返。
此一劍驚豔到了李溪揚,如三九寒冬忽現烈日,如奔騰萬馬忽現白龍。劍意中有些呂靈匣的影子,又有些陳玉知的影子,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他還沒有看明白。
青衫少年喘著粗氣,將黑劍送入了雪白長鞘,歎道“總算沒刮壞衣衫,兜裏可沒幾個銅板夠自己造作了……”
鬥笠突然裂開,緩緩墜地,陳玉知碎道“便宜貨,真是便宜貨,這般抗不住風吹雨打……”
“男生女相,悟性非凡,衣重六銖,晴時無弦。”
琴卉雖隻見過陳玉知幾麵,但對他印象頗深,尤其是在他入西府後,更是名動廟堂,自己想忘記都難,隻是傳聞他早已喪生於定北城外,如今身在揚州又是什麽情況?
女子依舊蹙眉,隻是沒有叩動琴弦,眸中疑惑之色明顯,問道“你為何會在此處?”
青衫故作不解,四下探頭探腦,一副想要幫她尋人的樣子,言道“姑娘在與誰說話?”
李溪揚默不作聲,端起一碟花生粒嗑了起來,這架顯然是打不成了,如此也好,他倒是想看看這兩人有什麽關係。雖說陳玉知走到哪裏都會同幾個女子糾纏不清,但小雜毛還是好奇得很!百人有百態,每一種關係都是獨立特殊之念,自己無法像青衫一樣桃花不斷,但窺伺一些別人的道,再細細感悟一番,亦可煉心。
女子從懷裏掏出了簇成一團的白布袋,將箏琴套在其中,平淡道“我以為坊間流傳的青衫黑劍是何等了不起之人,原來還是那個裝瘋賣傻的紈絝。”
陳玉知不動聲色,絲毫不在意女子所言,撓著頭笑道“姑娘,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琴卉雖在嘴上譏諷陳玉知,卻也佩服他在西府軍中的壯舉,男兒當如此才能說是不負韶華,她索性問道“那你是何人?叫什麽?家住何處?”
一連三問,李溪揚強忍著笑意,險些被花生粒噎到,心想這女子還真奇怪,總是喜歡問別人問題,而且還總有三問……
少年兩手橫插入袖,雲淡風輕道“我叫陳末,江湖人稱陳小九,無家可歸,漂泊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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