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聞中的九公子 第十章 事過無悔
少年心動,是無邊的荒原,割不完亦燒不盡,長風一吹野草就連了天。
“唐婉,你這又是何苦。”黃天心取下背負於身的殘弓,對著那女子說道。
陳玉知一眾立於百裏靶場之外,看著這對癡情男女,所謂的人言倫理又或是三綱五常,在真真正正的情字之前,又算的了什麽。
瀘沽山掌舵人黃天養,此時座於內堂,心中亦是覺得有虧與長子,但與這山門基業相比,老先生又能如何,自老箭神黃天心離世後,箭手一脈便逐漸落寞,瀘沽山也一日比一日勢微,若不與那並州商會聯姻,隻怕離這揭不開鍋的日子不遠矣,想到此事掌舵人更顯老態龍鍾。
“你還是這般婆婆媽媽,做事拖泥帶水。”
唐婉虎毫揮動,百裏靶場內外卷起了狂風,她似乎能與天地溝通,雲層中一字一字漸漸浮現。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空中一道驚雷劃過,直劈黃天心。
“我這一世,從沒負過別人,要說辜負,那便唯獨辜負了自己。”黃天心箭已上弦,看似普普通通的一箭,與雷霆轟擊在了一起。
那勢如破竹的驚雷,被木箭生生衝散了去,看的陳玉知目瞪口呆,驚訝之餘不忘詢問身旁那位,論境界排在江湖前列的劍聖前輩。
“那用箭的小子,境界已在九品之上,從他返璞歸真的一箭看上去,卻有了那九品之上通幽境的感覺,隻是為何氣息仍在九品,有些奇怪。”
陳玉知自從出盤陽後,遇到了劍侍十七,還有眼前這個黃衣用箭的小子,說起境界,可是差了他們好大一截,“看來自己還是不夠努力。”
唐婉又朝著空中不斷揮動虎毫,寫了一字又一字,淚水落了一滴又一滴。
“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狂風四起,形成一道龍卷,將兩人圍在了中間。
“這儒家之人,講究的是一語成讖,溝通天地,這小姑娘以情入道,且不說境界,恐怕也是這古往今來第一人了。”王越說道。
“黃天心,當年在揚州相識,你許我三生三世,但可曾想過,也許這便是最後一世,你怕這個,怕那個,卻偏偏不怕失去我,你告訴我,何為情!”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眾人看不見龍卷內的場景,直瞧見天空中一字一句。
唐婉落筆,折了那平日裏書盡心酸的虎毫,癡癡看著黃天心,“我心已死,若還有來世,再也不要遇見你了”
空中雷霆再次匯聚,如墨跡般漆黑的烏雲籠罩了整個瀘沽山,如同末日。
“那小姑娘當真想不開,這等手段與那儒聖相比也是不遑多讓了,如此強行越境便是逆了天,一身修為怕是不保了。”王越惋惜道。
此時這番景象,除了王越依舊風輕雲淡,瀘沽山眾人都是被這股天地氣勢壓的喘不過氣。
老掌舵人終是坐不住衝進了百裏靶場,卻被那龍卷阻隔,任憑他施盡手段,還是沒有辦法。
龍卷之內,唐婉癱坐在地上,望著空中那經過匯聚之後越來越強的雷霆,笑的淒慘。
此時隻有黃天心明白,兩人早已將自己的心交托給了對方,又怎會彼此傷害,那雷霆的目標根本不會是自己,唐婉一心求死,我既不能與你白首,便身消玉隕在你眼前,也算是應了那句,“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龍卷內,男子此時心如刀絞,緊緊握住手中殘弓,這一刻他放下了山門,放下了婚約,隻想保護眼前這個傻瓜,與她一世相守。
一道身影來到唐婉身邊,擋在了她身前,如多年前一般。
此時的黃天心空舉殘弓,並未將箭上弦,臂持滿弓之姿,他不再壓抑自己的境界,氣勢不斷攀升。
“那小子一息間過了通幽,直入洞玄境,不知道與當年的黃天照比起來,誰更鋒利一些。”王越自顧自說道。
通幽境與洞玄境在孫王羨那本書中也有提及,隻是描述甚少,陳玉知有些迷惘,九品之上的境界究竟能是何種風流,青衫少年十分向往。
此時深陷龍卷風眼之中的黃天心,直入洞玄之境,殘弓之上不斷匯聚真意,“我以真心換真情,天地亦不可阻,那滾滾天雷又當如何,休想傷她分毫。”
這聖境雖說九品之後便可踏入,但有些人直到洞玄之後都不知曉何為入聖,這以情入道的唐婉到底是儒聖還是情聖,誰都無法去判定。
金光透光龍卷之中散發而出,一支玄芒利箭破風而出,直入九天,與那雷霆撞擊在了一起。
黃天心一箭未能破了那玄雷,接而又是一箭再入天際,“給老子破!”
人世間的白晝與黑夜本是交替,此時卻顛倒了次序,箭芒與滾滾雷霆誓要分出勝負。
“那小子若再出一箭,便會立斃而亡,燃命之箭一生隻可有三。”王越說道。
這箭芒雖強,卻還是不敵那天地間源源不斷的法則,劍聖王越惜才,不願見那小輩葬送於此,終是忍不住出了劍。
半隻腳踏入儒聖的少女,燃盡修為才喚來的天威,若是這麽簡單就能化解,那也太小瞧這聖境了,王越直入雲層,一聲法令震動方圓萬裏,“劍勢何在!”
方寸之間,萬裏之內,有勢之劍皆已出鞘,馳入天際助劍聖之勢。
西京城中,百姓見萬劍齊飛,盤旋於空。
鐵匠鋪的打鐵老漢翻了個白眼,“劍聖了不起,借劍不用給錢,晦氣。”
幾道身影閃過空中,亦是朝著瀘沽山的方向而去。
一柄虛無之劍在天空威壓四濺,橫掃於烏雲層中,伴隨著陣陣龍鳴,雷霆消散。
王越退回瀘沽山,一塵不染,依舊風輕雲淡。
陳玉知看在眼裏,深知自己依舊卑微如螻蟻一般。
百裏靶場,龍卷漸漸散去,黃天心此時一身衣衫已是殘破不堪,露出寸寸肌膚,在場之人瞧見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隻見他雙臂筋骨寸寸布滿裂痕,似是敲擊而斷後又慢慢愈合的傷疤,恐怖至極。
有些人,曾經說了最狠的話,卻做了最善良的人。
“這小輩,當真是令人佩服。”王越歎了口氣。
他告訴陳玉知,這小子天生箭骨,隻要持弓在手便能不斷精進,按道理早就該是箭聖了,但他自斷箭骨,壓製境界,每日受那鑽心之痛,這等毅力,唯有情字可解。
黃天心沒有理會眾人,蹲下為唐婉擦拭著眼淚,“婉兒,你可知我天生箭骨,每日壓抑境界的痛處,這些年我何嚐不希望敗於你手,一同回那大鴻廬廝守一生,但我從不怨恨你,因為我知道你每日的痛不比我少,是我負了你。”
唐婉泣不成聲,不顧眾人眼光,撲入了黃天心懷中。
張芹緩步上前,走到了百裏靶場之內,“我並州商會張芹,今日休夫黃天心,誓要證這人間真情,除此婚約作廢,其餘所有事宜依舊不變!”
“這江湖到底比那廟堂有趣。”陳玉知感慨萬分。
世間萬物皆苦,你明目張膽的偏愛就是唯一的救贖。
你錯過了一些人和事,別人才有機會遇見,但是真正屬於你的,永遠都不會錯過,這便是命。
陳玉知望著那灰蒙蒙的天空,依舊在思念故人。
那日在盤陽城外,單兒與雙兒離去後,一隊黑衣弩手埋伏在城門口,個個手持神機弩,若不是青蘿舍命相救,恐怕自己也早已經成了那滾滾曆史中的一粒塵埃。
此事牽扯之人眾多,陳玉知心中了然,“來日再回盤陽,便是與你們清算之時。”
一滴若有若無的淚水打在了地麵,“若能回頭,我也想站在你身前,就算受那斷骨之痛也無妨。”
那些年間,有個青衣女子,眼中滿是自家公子。
時過境遷,此時的青衫少年,眼中滿是悔恨與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