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租地
斐煙怕小玉身上髒,隻遠遠招呼道:“小玉姑娘請隨我來。”她帶小玉走進一間屋子裏,立馬變了臉色,隻冷冷拋下一句:“你在這兒候著吧。”她轉身出去,見兩個小宮女還站在門口未動,心下有氣,瞪眼斥道:“還愣著幹啥,快去燒熱水呀!”兩個小宮女怯怯答應著趕緊去了。
斐煙不滿地瞟了一眼小玉所在的屋子,暗道:“從哪來的髒東西,皇後娘娘竟安排你住在清暄殿,你也配!”她氣鼓鼓地回到自己住處,老大不情願地打開衣櫥,挑撿了好半天,選了一套最不好的陳年舊衣,心想:給你這身衣服穿,也算便宜了你。
斐煙拿著衣服回到小玉所在屋裏,見那兩個小宮女正往浴桶裏倒熱水,小玉則站在一旁瞧著。她將衣服往一旁幾上一擱,道:“這是我給你找的衣服,待會你泡完澡自己換。”
小玉回過身,低聲道了:“謝謝。”
斐煙神情倨傲,冷冷打量了她兩眼,走了出去。
殿裏,惠兒奉上熱茶來,奇怪地問:“娘娘為何要帶那個女子進宮來?”
呂雯梅吹吹茶,輕啜一口,道:“我是在回宮路上偶然遇見她的,見她孤苦伶仃一個人怪可憐,便想幫幫她。原想給她一些錢,但她想入宮為奴婢,以求長久之計,我想著宮裏多她一個人也不礙事,就帶她來了。”
惠兒微蹙著眉囁嚅道:“娘娘好心幫她,可宮裏的規矩……娘娘不該破的。”
呂雯梅麵色不改,平靜地道:“宮裏的規矩我自然是知道的,你無需擔憂,我會查明她的身份。”她放下茶盞,起身在妝台前坐下,拔下束發的鎏金鑲紫水晶鳳仙花簪子,重新用玉篦理好頭發,挽了一個鬆鬆的髻。
彼時日已西斜,一束束陽光斜斜灑進殿中,落了滿殿金燦燦溫暖的光輝。呂雯梅在書案上攤開一卷竹簡,道聲:“惠兒,替我磨墨。”
惠兒答應著走過來磨了墨,問道:“娘娘不歇會兒,卻是要寫什麽?”
呂雯梅打開一卷詩書,用紫毫筆飽蘸了墨水,在竹簡上認真寫起字來:“我現在沒事兒,再抄幾首詩。”
惠兒唇角露笑道:“娘娘對詩賦倒是很感興趣。”
呂雯梅筆下毫無停滯,道:“有的詩賦寫得好,就喜歡抄幾首。”
她寫了一會,忽聞外麵有人敲門,便收起已抄的詩,道:“進來。”
殿門被人輕輕推開了,斐煙腳步輕盈地走進來,她身後跟著一個上著青花短襦,下著藍白間色褶裙的女子,低著頭慢慢走進來。
斐煙略含一縷笑,道:“娘娘,奴婢已為小玉姑娘沐浴更衣,小玉姑娘要來見娘娘,奴婢就領她過來了。”
呂雯梅起身走近小玉,溫聲道:“抬起頭來,讓本宮看看。”
小玉緩緩抬起頭來,本來一臉汙垢的她,現下卻變得白淨清秀了許多,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呂雯梅喜得拉住她的手道:“原來你是個漂亮姑娘。”
小玉謙和一笑,道:“娘娘過譽了。”
呂雯梅拉她走到幾前:“坐下說話。”
小玉驚道:“娘娘,民女不敢跟您同席而坐。”
呂雯梅和藹道:“你不用跟本宮客氣,坐吧。”
小玉道了聲謝,動作遲緩地在席子上坐下,她猶豫了一下,問道:“娘娘為何要對民女這樣好?”
呂雯梅唇角勾起一抹和善的笑:“因為你是一個無家可歸的苦命女子,而本宮身為皇後,理應幫你。”
小玉眼中流露出一抹感激之色,但很快隱沒,垂眸不語。
呂雯梅凝視著小玉秀氣的麵龐:“看你的模樣,不像是尋常百姓出身。”
小玉微露驚惶之色,轉即沉著道:“民女不過是年少時讀過幾卷書罷了,並不是大戶出身。”
呂雯梅“哦”了一聲,稍作沉吟,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玉答道:“十七。”
呂雯梅意外:“這麽巧啊!本宮當初也是十七歲進的宮。”
小玉驚奇一瞬,道:“這確實是巧合。”
呂雯梅思慮片刻,道:“你我也算有緣,不如我們結為姐妹如何?”
小玉又是一驚:“民女隻是一個普通女子,怎能與娘娘結為姐妹?”
呂雯梅溫婉道:“你我雖身份不同,可我想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妹妹。”
小玉有點不知所措,隻望著呂雯梅:“娘娘……”
“你該叫我姐姐才對。”
小玉似乎難以啟齒,半天沒有開口。
呂雯梅目露失望之色,“你不想叫就算了。”
小玉又猶豫了一下,終於低低叫了聲:“姐姐。”
呂雯梅喜於顏色:“你肯叫我姐姐,那我們以後就是好姐妹。”見小玉也麵有喜色,道:“你安心住下,就當這裏是你的家好了。”
小玉眼角有點濕潤,道:“多謝姐姐厚愛。”
呂雯梅溫和道:“你我已是姐妹,往後你有何事,盡管對姐姐說。”
“謝姐姐。”
呂雯梅稍稍沉默,道:“想你也累了,回去歇著吧。”向斐煙道:“你送小玉姑娘去清暄殿。”
二人走後,殿裏就餘呂雯梅和惠兒了。
惠兒不解地問:“娘娘為何要與她姐妹相稱?”
呂雯梅解釋道:“平日裏能在一起說話的人沒幾個,多她一個也是好的。我瞧她雖不大愛講話,卻性情溫順,且身上有大家閨秀的氣質,就蒙生了要認她為妹的想法。”她見惠兒麵有憂色,問:“你覺得不妥?”
惠兒麵上憂色愈濃,低聲道:“娘娘安排她住在清暄殿,還認她為妹,那她的身份就和奴婢大大不同。奴婢倒不是嫉妒,而是擔心她來曆不明,會對娘娘不利。”
呂雯梅未想到這點,也有點憂慮,語氣倒還平靜:“你別多想了,我會查清她的身份。”
次日早朝,蕭懌把呂雯梅所說的要將藩屬所管的荒地、苑囿,及方山林苑的一部分土地,租借給貧民和流民耕種的事對群臣說了,隻沒說是呂雯梅提出的,免有非議。
黃生欽佩地道:“皇上聖明。如果皇上把荒地及苑囿租借給貧民和流民,不僅會使百姓受益,朝廷的負擔也可以減輕些,臣以為皇上應立行此法。”
太史令關達讚同道:“臣也以為此法可行。”
孟元昭則道:“皇上體恤民眾疾苦,臣深表敬意。皇上要把荒地租借給貧民和流民耕種,臣絕無異議,但方山林苑乃皇家獵苑,皇上怎可隨意租借給民人?”
蕭懌怫然道:“方山林苑雖屬皇家管轄,但現在民人有難,難道朕就不該分些相濟他們?”他嚴肅道:“你身為丞相,職責在於輔佐朕,能事事為國祚著想,可你卻心存私利,未免太令朕失望了吧?”
孟元昭額上已沁出冷汗來,慌忙道:“臣也是在為皇上想……”
蕭懌不耐煩地道:“你不必再說,此事就這麽定了。”他想了想,道:“黃生,朕就將此事交給你辦,你可與其他臣工商量定奪後,把具體條例列出,然後上疏朕。”
黃生心下暗喜,應道:“臣遵旨。”
慈景宮內,環英陪著孟錦雲在庭院裏賞花。一叢叢的鮮花盛放著,芬芳的香氣招來了數隻蜜蜂和幾隻蝴蝶,它們或繞著花飛,或停在花瓣上采蜜。環英高興地道:“太後,您瞧這些花開得多豔,把蜜蜂蝴蝶都招惹來了。”
孟錦雲看著朵朵鮮花,頗有感觸地道:“女人年輕的時候就像這花一樣,開得鮮豔嬌美。想當年哀家何嚐不是這樣的花,可如今已變成殘花敗葉,不中看了。”
環英甜聲道:“太後您依舊端莊美麗,還和當年一樣。”
孟錦雲輕輕搖搖頭,道:“歲月不饒人。就算尚有幾分姿色,也有了歲月的痕跡。”她隨手掐下一朵紅豔的花,捏在手裏,用尖長的指甲將它莖部的汁液掐出,“她也會有這樣的時候。”
一個急切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太後!”
孟錦雲一驚,回身見來人是孟元昭,知他定是又有急事找自己,道:“進殿再說。”她帶孟元昭進了殿,囑他坐下,方問:“弟弟何事驚慌?”
孟元昭伸袖子擦擦額上的汗,道:“今日在朝堂上,皇上突然說要把藩屬所管的荒地及苑囿租借給貧民和流民耕種,本來這也沒什麽,但皇上還要把方山林苑也一並租借給民人,臣當然不同意,就勸阻皇上,可皇上非但不聽,還數落了臣一頓,臣無奈,隻好來煩擾太後。”
孟錦雲大吃一驚:“竟有這等事?方山林苑可是皇家的呀,皇上怎會突有此荒唐想法?”
孟元昭愁眉不展:“臣也猜不透。”
孟錦雲微一凝神,道:“一定是她了。”孟元昭尚未反應過來,孟錦雲問:“皇上是否已下旨?”
“還沒有。皇上隻讓禦史大夫黃生先把執行這事的具體條例列出。”看來事情還沒到不可扭轉的地步,孟錦雲微鬆一口氣。
孟元昭恨恨道:“黃生那老匹夫常與臣作對,實在可惡。”他憂愁道:“現在皇上已對臣很冷淡,臣的許多話,皇上都聽不進去,黃生卻日漸得皇上信任和器重,朝中許多大事已大半交給他辦,臣擔心照此下去,丞相之位遲早會被他人奪去。”他望著孟錦雲,目露請求之色,“太後,你我是親姐弟,你可要想法幫幫我呀!”
孟錦雲淡然道:“哀家一個女人,能幫你什麽?”見孟元昭神色黯然,心有不忍,說道:“你也不必憂急,總是會有辦法對付的。黃生之所以得到皇上重用,是因為他會順著皇上的意思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