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孤女
他們邊吹邊唱，邊欣賞著山環水繞的迷人景色，似乎所有的煩惱、憂愁都隨之盡散。不知不覺間，就陶醉在這湖光山色之間，倒希望此舟就這樣載著他二人永遠飄蕩在湖中。
曲中歌罷，蕭懌讚道：“雯梅你唱得真好聽。”
呂雯梅微笑：“皇上吹得也好聽。”
蕭懌含了一縷閑逸的笑：“有美景、有歌聲，朕還真有些沉醉。”
“臣妾也有點沉醉。”她神色一斂，“不過話又說回來，景色再美也不能太迷戀。皇上，我們該回去了。”
蕭懌望了眼天色，道：“已經午時了，還是用膳後再回的好。”
呂雯梅應道：“也好。”
於是蕭懌叫船夫將禦舟劃到岸邊，然後帶呂雯梅到附近的離宮用膳。
離宮的正殿中已備好了午膳。蕭懌和呂雯梅用清水浣過手，在幾旁坐下。
呂雯梅見幾上擺滿了各式菜肴，且有幾道菜沒見過，便向侍立一旁侍奉用膳的司儀詢問。
那司儀眉目間俱是討好的笑意，欠身答道：“皇後娘娘有所不知，這幾道菜都是野味，是下官專為皇上和娘娘準備嚐新的。”他用手指著一一念了：“烤野豬腿、紅燒熊掌、清蒸麅肉丸子……”
呂雯梅麵有不豫之色，一言不發地聽著他說完，冷然道：“以後你不要準備這許多菜，簡單一點就是。”
司儀有些難堪，訕訕地賠笑：“是，是。其實下官是想讓皇上和娘娘高興，所以才……”
蕭懌淡淡道：“你的心意，朕和皇後都明白，但皇後一向喜歡節儉，你以後少備些便是。”
司儀諾諾答應了。
呂雯梅隻挑了幾樣平常菜肴吃，動也沒動那些誘人的野味。
蕭懌忍不住道：“那些野味已做好，你不嚐嚐？”
呂雯梅憐憫地看了兩眼那幾盤野味：“野味雖好，可臣妾看著就滿心不是滋味。”
蕭懌不再多言，也未動用那些野味。
飯後，二人到偏殿小歇。呂雯梅立在窗下，望著外麵一大片肥美的草地，心中一動，轉過一個念頭，她側身向蕭懌道：“皇上不是想減輕國負麽，臣妾倒想了個法子，隻是怕皇上會不同意”。
蕭懌溫和一笑，道：“隻要你說得對，朕不會不同意。”
呂雯梅思忖著道：“皇上雖將一部分豪強地主的土地分給了貧民和流民，但仍有人無地可種。臣妾想如果將藩屬所管的荒地及苑囿、山林川澤租借給無地少地的貧民耕種，使他們能自給自足，就無需再依靠朝廷供給錢糧了。”她頓一頓，道：“臣妾瞧這林苑很大，可將部分土地租借給貧民、流民使用，隻要派人合理監管，應該不會有問題。”
蕭懌甚喜，道：“果然是個好辦法。既可減輕國負，又可解決一些貧民百姓的生計問題，一舉兩得啊！”他衝呂雯梅一笑，讚道：“聰明！”
呂雯梅麵露笑意，轉即變淡：“其實臣妾是給皇上出難題了，臣妾這個想法很可能會遭到大臣們反對，皇上如有顧慮，可以不采納，就當臣妾沒說過。”
蕭懌遲疑片刻，還是道：“可能會有幾個大臣反對，但還是值得一試。”
午後，蕭懌和呂雯梅乘馬車回宮。
馬車剛駛出林苑不多遠，忽聞車外有女子哀哀哭泣的聲音，隨在車旁的許宗源喝問：“誰人敢在此哭泣，驚擾聖駕？”話音剛落，馬車戛然停下。
蕭懌和呂雯梅對望一眼，均感奇怪。蕭懌掀開窗幔，見一個蓬頭垢麵，衣衫破舊的年輕女子跪在道旁，她已止了哭聲，連連叩首謝罪：“民女一時哭得傷心，不想卻驚擾了聖駕，還請皇上恕罪。”蕭懌淡漠道：“你以後注意點。”說罷，放下窗幔，馬車又轆轆前行。
呂雯梅想要問那女子為何哭泣，但見蕭懌臉色不好看，終未說出口，現下又聞那女子哭起來，忍不住撩開窗幔向後張望。見她跪坐在道旁哭哭涕涕，一副很傷心的樣子，不由生憐，叫聲：“停車！”匆匆走下車子，來到那女子麵前，關切地問：“姑娘，你能否告訴本宮為何要在此哭泣，可是遇到了什麽傷心事？”
那女子立時止住哭聲，揚臉望了呂雯梅一眼，複又低下，戚戚道：“民女小玉，數年前娘因過度操勞而亡，前不久爹又染重病不治身亡，隻剩民女一人無依無靠，不知往後如何度日，是以在此傷心哭泣。”她俯身磕了個頭，“望皇上和皇後娘娘垂憐。”
呂雯梅頓生憐憫之心，用懇請的目光看著蕭懌：“皇上……”
蕭懌隻打量著小玉：“你是否在這附近住？”
小玉垂首低聲道：“是的。但民女曾因要給爹娘治病，已將房屋變賣，現隻住在附近的一座畝裏。”
呂雯梅聽她說得可憐，道：“皇上，看她怪可憐的，幫幫她吧。”
蕭懌也覺著她可憐，向許宗源道：“給她五十兩銀子，暫且度日。”
哪知許宗源把銀兩遞到小玉麵前，她卻不接，隻磕了個頭說：“民女謝皇上垂憐，但民女不能收。”
蕭懌奇怪地問：“為何不能收？”
“因為民女要了皇上給的銀子，也不能長久生活。”她抬起頭，眼中滿是哀求之色，“要是皇上和皇後娘娘可憐民女，就叫民女入宮當一奴婢吧。”
呂雯梅覺得也可，向蕭懌道：“皇上，她一個姑娘家怪可憐的，不如就先收留她。”
蕭懌想這個女子既住在附近廟裏，卻跑到禦道旁哭，未免有悖常理，倒像是她知道自己會從此處經過，故意在這裏等侯。他有所顧慮，躊躇道：“可她身份未明，朕不便帶她入宮。”
呂雯梅聽了，也不禁猶豫起來。
小玉望著他們，誠懇地道：“民女不是壞人，請皇上和皇後娘娘相信民女。”
呂雯梅看她楚楚可憐，又向蕭懌求情：“臣妾瞧她挺善良的，絕計不會是壞人。至於她的身份，等回宮後再查問不遲。”
蕭懌思忖片刻，方道：“看皇後麵上，就帶你進宮。”
小玉歡喜不已，再度謝恩。
蕭懌問：“你會騎馬否？”
小玉麵有難色，遲疑一瞬，道：“我……民女可以騎馬的。”
蕭懌便吩咐身旁侍衛道：“給這位姑娘備馬。”
呂雯梅見一侍衛牽過一匹馬叫小玉騎，小玉一臉緊張，似有些害怕，極小心地騎上馬背，雙手緊緊牽住韁繩，好像怕自己會從馬背上掉下去。呂雯梅有些擔心她，對侍衛道：“你們看著點兒，別把她摔下來。”侍衛答應了。
呂雯梅隨蕭懌上了馬車，又向前行去。她還是有點不放心，又掀開窗幔向外看看，見小玉好端端坐在馬上，才算安心。
蕭懌不禁問道：“你為何如此關心她？”
呂雯梅說不上來，隻道：“臣妾也不知道，可能是看她可憐的原故。”
蕭懌尋思片刻，問：“你該不會是近幾個月讀了佛經的原故？”
呂雯梅笑答：“皇上說得也對。臣妾自觀佛經後，對佛法有所了解。佛法中所講的慈悲為懷、普度眾生、扶危濟貧，救人一命勝造七層浮屠之類的，臣妾認為說得很好，覺得能幫助別人，就是在為自己積聚福德。適才臣妾見那個女子可憐，如果不理不問就走了，良心也不安。”
蕭懌眼睛亮了許多，道：“難怪在林苑時，你不許朕狩獵，原是怕殺生，散了你辛苦積的善德。”
呂雯梅乘機進言：“皇上明白了臣妾的心意，那以後就不要再狩獵了，好麽？”
蕭懌雙掌合十，道：“好。朕也學你慈悲為懷，有空時好好研習一下佛法，好普度眾生。”他忽爾笑出聲來：“這樣，林苑裏的那些禽獸見朕不去獵殺它們了，定會高興得燒高香感謝朕。哈哈！”
呂雯梅伏在他肩頭，笑嗔道：“得了吧，你快別往你臉上貼金啦！”
蕭懌收起笑容，正色道：“不過我們不是佛，說話做事，積德行善，總要有個分寸。”
呂雯梅應道：“皇上說得是。”
回宮後，呂雯梅道：“安置她的事，就由臣妾辦吧。”
蕭懌隨和道：“你是皇後，她的事自該由你安排。”他瞧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小玉，壓低聲音道：“她雖說了自己的家況，但那隻是嘴上說說而已，不可全信，還是要查查她的底細才好。”
呂雯梅點一點頭：“臣妾明白。”
蕭懌便道：“朕先走了，你也回去吧。”
呂雯梅待他走遠，朝小玉招招手，示意她過來，說道：“你隨本宮到寧和宮。”
小玉順從地道：“是。”
呂雯梅帶著小玉回到寧和宮，向宮人們引見道：“這位姑娘叫小玉，是本宮剛從宮外帶來的，以後她就住在這裏，你們要善待她。”
宮人們乍見呂雯梅把一個灰頭土臉、破衣爛衫的女子領進宮，有的吃驚、有的鄙夷、有的嫌惡。聽呂雯梅說還要留她在這裏住，有些宮人心裏即便不情願，嘴上也隻能答允。
小玉聽得呂雯梅要讓自己住在寧和宮，很是驚訝：“皇後娘娘，民女怎能住在您的宮裏？”
呂雯梅溫和道：“你不用跟本宮客氣，你住在這兒並不妨事。”她轉首吩咐斐煙備水給小玉沐浴更衣，又吩咐秋楓把清暄殿收拾一下，給小玉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