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丞相
陽則含著旭暖的笑意,起身曲膝道:“我也謝謝皇上。”
呂雯梅替秦子聃感到高興:“恭喜大將軍又得封賞。”
秦子聃恭和道:“謝皇後娘娘。”
酒過三巡,孟錦雲忽然拭淚道:“可惜啊可惜,先帝要是在世該多好啊。現今隻餘哀家孤零零一人,實在寂寞難言。”
秦子聃勸慰道:“太後節哀。您鳳體金貴,莫要悲傷過度。”
孟錦雲煩憂道:“哀家就是覺得現在的日子有些空虛,若是早日得個皇孫,也能有所彌補。”
呂雯梅知孟錦雲在介懷自己沒能保住兒子的命,不免哀傷慚愧。
陽則覺著氣氛有點不對,忙笑慰道:“這有何難?再過幾年,母後就要孫兒繞膝了,何愁沒人陪著解悶呢。”
蕭懌亦道:“母後福澤深厚,到時必可享天倫之樂。”
孟錦雲臉色轉和,期盼地道:“哀家如能有兒孫陪著,就真的不寂寞了。”
次日午後,呂雯梅到章德殿看蕭懌。殿內陰涼,長窗半開著,偶有清風拂動艾綠色的紗幔。青銅狻猊熏爐裏的龍涎香已然換成味苦而辛,有清涼感的甘鬆香,一側還置有消暑的冰塊。
蕭懌正臨窗觀書,見呂雯梅進來,笑中含怨:“外麵太陽那麽大,怎不等晚些再過來?”
呂雯梅嬌俏一笑:“臣妾想來就來了,倒沒覺有多熱。”
蕭懌用袖子替她拭去額上細小的汗珠:“還說不熱呢,都出了一頭的汗。”他目光一移,看到了惠兒手中拎著的食盒,笑問:“又帶什麽好吃的啦?”
呂雯梅有點窘迫:“是冰鎮綠豆飲。臣妾是想送來給皇上解暑的,哪知殿裏如此涼爽,再飲這個倒不合適了。”
蕭懌不以為然地笑笑:“你都送來了,朕若不喝,豈不拂了佳人美意?”
呂雯梅麵頰微暈,嬌嗔道:“又不正經了。”
惠兒抿唇一笑,將湯碗取出。
蕭懌接過一嚐,覺著入口甜涼清爽,忍不住又飲了幾口,連讚:“好喝,好喝。”
呂雯梅忙奪下他手中湯碗,道:“皇上還是少喝為宜,免得喝壞了肚子要怪臣妾。”
蕭懌還想喝,但聽了呂雯梅所言,倒不好再說啥。
呂雯梅道:“適才臣妾進來,看皇上似乎挺高興的,可有什麽喜事?”
蕭懌一臉輕鬆愉悅:“梁、薛兩國軍隊被迫撤兵回國,齊國得以安定,你說朕哪能不高興?”
“的確是件令人高興的事。”呂雯梅忽有點憂慮地道:“皇上封賞了有功將士,是否也有要罰的呢?”
蕭懌臉色一改,惱恨道:“當然有。強弩將軍白凡身為高等將領,拿著朝廷俸祿卻不好好為國效力,竟帶著一些士兵投降敵軍,簡直就是齊國人的恥辱。朕打算叫廷尉查一查他的親眷中是否有人存在劣跡。如有就量刑懲處,如沒有就先放過他們。”
呂雯梅已料到白凡的家眷可能會受到牽連,聞言,說道:“皇上,白凡將軍的確降過梁軍,但他在臣妾被梁軍抓到後,不顧性命救臣妾脫離梁軍禁錮,本性還是很好的。”
蕭懌隻知呂雯梅被梁軍抓到過,卻不知白凡救過她,感到意外:“他救過你?”
呂雯梅惻然道:“是的。要不是白將軍,臣妾就到不了衛國借兵。他雖有失職之過,但有恩於臣妾,何況他現在可能已不在人世,臣妾倒覺得不該責罰他的親眷,而應安撫。”
蕭懌覺白凡還真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沒骨氣,沒愛國之心。少了些怨怒,增了二分傷感:“原來他沒有真正背叛齊國,那朕就酌情安撫一下他的家眷吧。”他感喟:“雖然齊國與梁國反目,好在又與衛國結交,事情還不算壞。”
呂雯梅一臉清明:“有得有失,終究不會輸得太慘。”
蕭懌言是。他沉默片刻,道:“有一事朕很好奇,你既然是衛國人,為何又會來到齊國?”
呂雯梅知道他遲早會問這件事,對自己隱瞞不告有點歉意。見問,便道:“此事說來話長,臣妾隻能簡單相告。”她斟酌著道:“我爹曾在衛國給當時還是廉王的衛帝做太傅,後來在立儲之爭上,我爹因舉薦廉王而開罪了某些權貴,被革職逐出懷陽。我爹覺無顏留在衛國,就帶著我和我娘來到齊國。當我們走到金淩時,覺得地方還可以,就在那兒定居了。後來的事,皇上就都知道了。”
蕭懌覺得有點意思,說道:“這麽說,你爹和當今的衛國皇帝還是師生關係啊,難怪衛帝會這麽爽快地出兵助齊。”
呂雯梅歉然道:“臣妾一直隱瞞未告,皇上勿要介懷。”
蕭懌溫和一笑,道:“怎麽會?朕僅僅是好奇而已,可沒別的意思。說來朕還得謝謝你才是,若不是你,齊國不會這麽快擺脫困局。”
呂雯梅心中一穩,謙笑道:“臣妾隻是盡自己的本分做事,不求皇上感謝。”
蕭懌摟住她的肩,笑言:“雯梅又謙虛了。”
他話音未落,許宗源進來稟道:“皇上,太後有要事請您過去。”
蕭懌去了慈景宮,進殿見母後坐於楠木榻上,身後有兩名綠衣宮女打著扇子,行禮問道:“不知母後喚兒臣何事?”
孟錦雲摒退左右,緩緩開口:“自瑾儼辭世,朝中相位便空置下來。你身邊沒個得力的人幫你理政,實在太辛苦,也該選人接任了。現在戰亂已平定,哀家想著用自家人比較放心些。你舅舅自為官以來,一直兢兢業業做事,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你說呢?”
蕭懌屬意的丞相人選是禦史大夫黃生,考慮要由他接任,哪知母後想讓舅舅做丞相,不悅道:“母後,兒臣已有中意的人選,這事您就不必多管了吧?”
孟錦雲一心急,不覺抬高了聲音:“你舅舅為何不可以?他哪點不配做丞相?”
蕭懌解釋道:“舅舅是自家人不錯,可他不一定就適合做丞相。在某些大事的決斷上,他並不比有的大臣有主見。兒臣覺得他做太中大夫就挺好,沒必要非得做丞相。”
孟錦雲斥責道:“你怎麽可以這樣說你舅舅呢?他為官多年,難道做事還能沒點主意?”
蕭懌分辯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隻是說舅舅對某些事物的見解有不合理的地方,抑或是不能很好地解決問題。”
孟錦雲冷笑一聲:“這也算拒絕你舅舅當丞相的理由?”她沉肅道:“你別忘了,朝裏要不是有你舅舅幫襯著,我們豈能有今日的安穩?這些年你舅舅就算沒功勞,至少也有苦勞吧?哀家叫你舅舅做丞相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心,而是為了你的皇位能夠穩固。你舅舅好歹是自家人,頭腦不夠靈光打什麽緊?隻要他能忠心輔佐你,總比外臣強。”
蕭懌堅持己見:“兒臣知道舅舅是挺好,可這不代表隻舅舅忠心,其他人就不夠忠心,就不能信任。”
孟錦雲氣惱道:“你是娘的親兒子,娘跟你商量一件事就這麽難嗎?你為何就是不肯叫你舅舅做丞相呢?”
蕭懌被孟錦雲聲聲逼迫,忍氣道:“好!兒臣就答應母後叫舅舅接任丞相一職,但是他能否做到盡職盡責,就得看他自己了。”言罷,拂袖離去。
孟錦雲看著蕭懌不豫地離開,雖說服他讓孟元昭當丞相,心裏卻一點高興不起來。
不久,孟元昭如願以償,成為新任丞相。大臣們有的驚詫;有的不滿;有的奉承。孟元昭仗著自己是皇上的舅舅,又做了丞相,再不像從前那樣對人客客氣氣,謙虛有禮,有了一種趾高氣昂的感覺,就是見到黃生也不大理睬。
黃生不免搖首歎息:“做了丞相,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孟元昭做丞相已成定局,大臣們騷動了半日也就平靜下來,可禦史大夫府上卻炸開了鍋。
堂屋裏,黃生悶悶無語地坐在席子上,他的夫人郭氏十分不滿地道:“孟元昭以前和你相處不是挺好的麽,怎地丞相一職空缺就變了性子,竟厚顏無恥地奪了本該屬於你的位子,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他的兒子黃汐忿忿不平地道:“爹,論才華、論能力,您哪點比不上那姓孟的強?更何況您的官職也比他大,憑啥到最後是他繼任丞相?”
黃生聲音幹澀:“這就叫日久見人心。你們別抱怨了,事已至此,就順其自然吧。皇上也挺為難的,雖有心想讓我接任,可礙著太後的情麵,不得已而為之。”
黃汐一臉不屑:“皇上是一國之君,怎可被外戚所牽製?如此懦弱,哪還能治理好國家?”
黃生臉色倏變,厲聲責備道:“你怎可隨意議論皇上是非?皇上也是人,也有難處,我們做臣子的該多體諒才是,怎能說三道四?你這話要是傳到宮裏,可是大不敬之罪!”
黃汐似乎有點害怕了,心下雖氣苦,卻不敢再說什麽。
郭氏情知再抱怨也無用,要怪隻能怪夫君運氣不好,沒能早點當上丞相,倒叫孟元昭搶占了先機。
呂雯梅在知曉孟元昭做了丞相時,愀然道:“皇上已定下丞相人選,臨時卻換成了太中大夫,想來皇上定然不快。”
惠兒無奈道:“提出讓太中大夫做丞相的是太後,皇上再不樂意,也不敢得罪太後呀。”
“這就是做子女的難處了。既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又不便違拗長輩的心意。”她苦笑,“說到太後,自我回宮後,一直對我沒有保住皇子而多有怨言。或許早日再有個孩子,太後的心情能舒暢點。”
惠兒難過道:“真是難為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