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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的守望者

  葉子: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也許我已經離開了人世,與你陰陽兩隔,我從此孤單。


  我想,此時淚水一定已模糊你的雙眼,但是我要告訴你,請你替我輕輕擦拭。我不想你因為我的離開而流淚,因為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讓你幸福。而我深知:幸福與否往往隻是個人的感受,於心於已,不是知己無法感知。“活著就是最大的幸福”,你一定已從我的離開得到了這樣的啟示,所以請為你的幸福微笑,也為我的祝福祈禱。


  在生命最後的階段,我考慮得最多的就是你,雖然我知道這已無濟於事。我很自私,我不想我的生命猶如秋天的野菊花一樣漸次枯萎在你的眼前,我如此地讓你離開,隻是想讓我生命結束得象煙花一樣,絢爛於你的視景。如果那樣,我可不可以這樣認為:我的生命,不是在消亡,而是在綻放。我依著窗,一動不動,看著你拖著一小小的密碼箱頭也不回地離開我們的小家,看著你把手機卡義無反顧地扔掉,看著你伸手毫不猶豫地攔住一輛的士,上車的時候你回了頭……


  其實那晚你的一舉一動我都知曉,但是我不能告訴你,當你離開我時,我是多麽地想看你一眼,最後的一眼。而我,是多麽地希望我能在你最最需要我的時候在你的身邊,照顧你並分享你初為人母的快樂。可是命運之神是如此慈祥而又喜歡捉弄人,它無情到我隻能選擇用那樣的方式讓你離開,可那是最好的我唯一能選擇的方式。沒有比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人與死神抗爭更殘酷的了,我不想讓你在身體最虛弱的時候經受那樣的打擊,於你,一定是致命的。


  我曾經許諾,今生今世與你不離不棄,可是我無力做到了,請原諒。


  如果此時此刻,你清澈美麗的眼睛裏蘊含著淚水,請你替我輕輕擦拭。我很喜歡你含笑的雙眸,調皮的慧黠的安靜的,我想,不管我在哪裏,你的眼睛一定還鐫刻在我的魂靈深處。所以葉子,記住,別為我流淚,如果你真的愛我,也象我愛你一樣深入骨髓。那麽請相信,其實我並沒有離開你,我隻是去了遠方!


  雖然遠方很遠!


  林杉

  2007年5月27日


  我們的家和我當初離開時一模一樣,什麽都沒有變,隻是少了林杉和我的結婚照,黑羊說林杉把它們燒了,林杉說我必定會舍不得燒毀,可是留下,會成為我一輩子的陰影。他隻留下了一張他的單人生活照,他靜靜地站在樹影下,沉思地望著遠方。他留給我的信,放在我們的電腦桌上最醒目的地方。他經常吹的竹笛,靜靜地橫臥在我們的床上,無言地憑吊它的主人……


  在床上不吃不喝地躺了兩天,林森斷奶了,我掙紮著爬起來,去超市買了一些東西。看著林森笑意盈盈的眼睛,人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是的,生活不斷向前,我不能停留在原地。


  幾天後,我把車變賣了,然後回到家鄉,把錢給了林杉的父母。他的父母抱著我泣不成聲,執意要把錢給我,說我孤兒寡母的咋生活呢。可是我說這是林杉的,是他們應該得的,我還說過一兩年,我要把林杉買房子的錢給他們。他們說如果這樣的話,兒子的在天之靈都不會原諒他們。他們說林杉早料到我會這樣,所以他說如果我給他們幾萬元,他們可以接受,因為這樣我的心會好受些,多了絕對不行,因為林杉相信,以後,我對他們不會比他們的幾個親生女兒差多少……他們必須聽從林杉的遺言。


  我的淚水刹那間就如泉水噴薄而出……


  回小海市的頭一天晚上,我年老多病的媽媽自告奮勇地要求隨我來到小海市幫我照看林森。她說她放心不下我,盡管知道我依然會好好地活下去,可是要盡快從痛苦中解脫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欣喜地點了點頭。


  現在,林杉,我終於可以去看看你了。


  我伏在他的墓碑上,輕輕地說:“林杉,我回來了。”然後,我抱著墓碑,閉上了眼睛,過去和現在的點點滴滴猶如濤濤江水,在我腦海裏奔流不息。我記得小時候,我們有好幾個人在竹林裏玩捉迷藏,我爬到竹杆上去了,他們找不到我,其他人就不服輸也不耐煩地回家了。眼看天色已晚,隻有林杉急得大呼小叫,團團亂轉,我悄悄從竹杆上下來,悄悄蒙上了他的眼睛……而我們的婚禮,也是在竹林舉辦的,竹林是我們婚禮的唯一見證,是竹林見證了我和林杉成為夫妻的。


  我今生今世都不能忘記的蒼翠的竹林啊,我今生今世都離不開的美麗的竹林,這個竹林裏躺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是我的丈夫,我一定會常來看看的。因為隻有看到竹林,我就會知道,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其實並沒有離開我,他們隻是去了遠方。


  是的,林杉,你並沒有離開我,你隻是成為了竹林的守望者,你在日日夜夜守望見證我們愛情的竹林。


  物是人非!可是生活卻永遠在向前,因為隻有向前,才有希望。可是我不能流淚,因為我知道,人生不相信眼淚,更因為林杉請我替他輕輕擦拭我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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