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臉也微微紅了,是的,快到小海市了。我吻著林森的眼睛,“林森,知道嗎,你就要見到爸爸了。我打他電話,讓他開車來接我們好不好。”孩子笑了,我的眼睛卻濕潤了,真好,我要見到林杉了。見到我,他會怎樣呢,會激動得熱淚盈眶地緊緊擁抱我們母子,還是會呆若木雞般一動不動地癡癡望著我們,抑或是在朝霞溫柔地撫照中對著我們母子狂奔……我被自己的猜想感動得掉下了一滴清淚。於是我拿出手機,打林杉的電話,聽到電話裏傳來的聲音,我幾乎嚇了一跳,是黑羊。
“葉子,你終於打他電話了,你現在在哪裏?”她的聲音很急切也很激動。
“快到小海市了,怎麽是你接的電話,林杉呢。”我比她更急切,“你快點要他接電話,我要他來車站接我們。”
“他不在我這裏,這樣吧,我去車站接你。”她說,不容分說地掛了電話。
見了麵,我才知道,我們都改變了好多好多,這改變,讓我們措手不及。我們呆呆地相互對視了幾秒鍾,我看得出她眼中蘊含的深意,從我靜寂的眼睛裏,誰都能讀懂這段時間我曆經的滄桑。而她,也不再是以前那個一見到我就大呼小叫地致歡迎詞,然後親熱地挽著我的手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小女孩了。她隻是非常平靜地把孩子接過去,認真地看了看孩子,說了一聲“長得蠻好呢”,就沒有再多說什麽了。隻是輕描淡寫地說林杉不在家,去外地了,她是通過呼叫轉移接聽的我的電話,要不你先去我家裏吧。她好象是在和我商量,實際上她早把車開到了去她家的路上了。
陸緒輝早做好了飯在等我們,寒喧幾句後,開始用餐,剛好他的父母不在,帶著他們的孩子去省城陸緒輝姐姐家了。我匆匆吃了幾口,再也吃不下了,我感覺他們的行為舉止都怪怪地,好象在避免和我說話,且神情很莊重。等到他們一吃完飯,我迫不及待地要回家,他們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同時點頭說好,陸緒輝說:“我們送你吧,你不是沒有鑰匙嗎。”
“是的,你怎麽知道?”
“林杉把鑰匙放在我這兒了,他告訴我你沒帶鑰匙。”
一路上我們都在沉默,空氣都似乎凝固了,我窒息得幾乎快要崩潰了,但又不好多問。等到了家,我抱著林森飛奔著上了樓,打開門,走了進去。
一股黴味迎麵而來,我不由怔住了,黑羊趕緊去開門窗,陸緒輝也趕緊幫忙拉開窗簾。
“林杉,他一直都沒在這裏住了嗎?”我問,淚水流了下來,晶瑩似露。
“是的。”黑羊簡短地回答,替我接過孩子。
“是不是我一走他就走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是的,你走後不久他就沒住在這裏了,他不是不要你,而是……”黑羊歎息著把臉轉到一邊,艱難地說:“他走了。”
“走了,他去北京了嗎?或者和他以前的女朋友去了國外?”
“都不是。”
“他到底去了哪裏,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求你了。”我哭出了聲,看到黑羊瞬間淚流滿麵,我似乎明白了,但我不願相信。
“他死了。”際緒輝說,把臉轉到一邊,低下了頭。
“不,不是。”我大叫著,發瘋般地抓住黑羊的手臂,“黑羊,你告訴我,這不是真的,不是。”我用力搖晃著黑羊的手臂,乞求地望著她黑黝黝的大眼睛,她的臉在我眼睛裏成了電影裏的特級鏡頭,無限地放大了,我模模糊糊地聽到黑羊說是真的,也聽到陸緒輝說是真的。我無力地痛苦地呻吟著,“黑羊,這不是真的,不是……”我眼前黑黑的,萬丈深淵向我張開了它大大的黑糊糊的豁口,我瞬間被吸入進去,就象《西遊記》裏的孫悟空瞬間被吸入蛇精的腹中……
等我醒來,已是黃昏,黑羊正在一邊喂林森牛奶,一邊咿咿呀呀地逗孩子,陸緒輝的晚餐已準備好,等著我醒來,並且他們已幫我把家拾掇得幹幹淨淨。我默默地看著他們,所有的語言都蒼白無力,此地無聲勝有聲,沒有任何語言能表達我內心的感激之情。可是林杉已死了的信息瞬間又象是決堤的湖水,漫溯了我所有的人生印記,淹沒了我生命中的一切,一切……但我知道,我不能哭,因為我一哭,今晚他們就不能也不會回家了。
可是,我想一個人呆著,因為隻有那樣我才能和林杉的靈魂真情對話。林杉,我回來了,你的妻子,她回來了,或者說她終於回家了……
我悄悄地擦幹淚水,坐起來,勉強吃了一些飯,又喂了孩子的奶,把自己和孩子都洗漱完畢,不由自主地又和他們說起了林杉。我問:“林杉是病死的,對嗎?”
他們很驚異地點頭。
“我就知道,他逼我離開他,是不想我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瀕臨死亡,他不想讓我在坐月子時經受這麽致命的打擊,他在那樣的境遇裏都隻是在擔憂考慮我,還絲毫都不想他自己。多麽痛徹心肺的醒悟和領悟,可惜我過了這麽久才明白,卻已物是人非。”我說:“我多麽想他看一眼林森,看一眼他的孩子。孩子是7月9日出生……”
“如果不是這樣,他還是可以看到他的,他是7月12日死的,死在他父母家,埋葬在你們屋後的那片竹林裏,7月10日那天我回家看他,他還說葉子應該已順利地生下了孩子……”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黑羊卻哭了……
很晚了,我問:“你們不回去了嗎?”
他們麵麵相覷,我說:“你們回去吧,我保證我會好好的。去吧,我想一個人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