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一過，轉眼快過年了，周末下班時，我在租屋的小區門口看到了歐陽騰飛的爸爸，他拿著公文包，有點焦急地在門邊徘徊著。見到我們，他微笑著迎了上來，坐進車裏，問我們：“沒吃飯吧？”
我們點頭。他笑了笑，“去藍天大酒店吧，我有話對你們說。”
待我們走進藍天，才知道原來歐陽騰飛的媽媽早已在包箱裏等候了，見到我們，她站了起來，這次她的神情和前一次在咖啡館裏見我時大相徑庭，她微笑著，和藹可親，標準的慈母形象。溫和地招呼我們坐下後，她吩咐服務員上好菜。席間，她不停為我和她兒子夾菜，讓她兒子都覺得驚訝。
“隻有十多天過年了，你們怎樣打算？”他爸爸開門見山地問。
“什麽怎樣打算？”歐陽騰飛把一隻大蝦含在口裏，玩世不恭地笑笑，說話含糊不清。
“你們在哪裏過年？”他的爸爸含笑著看著我們。
“咦，我都沒來得及想這個問題。”歐陽騰飛故作驚奇，偷偷地打量著他媽媽，可是他媽媽卻若無其事似的，仿佛事不關已，其實我看得出她很緊張，害怕兒子給他們否定的回答。其實早在前天我們商量好了大年二十九開車回家陪我媽媽，已經給我媽媽打了電話了。“不是還有十多天麽，急什麽？到時我自然會告訴你們。再說了，在哪不是過年呀，不管你怎樣生活，時光不照樣在過去嗎？”他有意蒙混過關。
“怎麽不急。”他爸爸看了老婆一眼，見他老婆沒有反感的意思，就繼續說下去，“每逢佳節倍思親，別說你沒有成家立業，就是成家立業了也要回家過年吧。你去年沒在家過年，今年還不回去象什麽話。別人的孩子都是不遠千裏萬裏回家，隻為與父母過一個團圓年，你們在我們的鼻子下麵都不回去？”
歐陽騰飛有點動心了，他探詢地看著我的眼睛，我不動聲色地吃飯，覺得他們的談話與自己毫不相幹。也許是不相幹，我又能說什麽呢，我不能不讓歐陽騰飛回去，而私下裏，我當然是想回家陪陪我媽媽。但是，我覺得歐陽騰飛是應該回去，所以無論他怎樣決定我都不會反對。
他媽媽看情勢有點不妙，趕緊給我夾了一隻大蝦，說：“讓孩子自己決定，到哪裏過年還不是一樣，再說，小王的媽媽不也想孩子回去過年麽？”她有意把話題扯開，笑咪咪地對我說了很多歐陽騰飛小時候的事，把我們逗得哈哈大笑。“今天我們是來開心的，不開心的事不談。年青人嘛，考慮事情欠妥是正常的，我們要允許年青人犯錯誤，誰都不是聖人，我們也不是，所以我們要相互諒解。”
他媽媽的話讓我們大跌眼鏡，都不敢相信這是她說的話。我們相互對視著，不知道該說什麽。很明顯，他媽媽這樣做無疑是想我們回家過年，但她那樣一驕傲的人不會象他爸爸那樣對我們說，她習慣了頤指氣使。我突然有點同情他們了，因為這樣一個不爭氣地嬌慣了的兒子，愛上了一個在他們看來不該愛的女人，他們隻能妥協……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是呀，孩子，你媽說得對，我們也不想和你們鬧得這麽僵，別人偶爾問起，我們都不知怎樣回答。我們終究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能這樣，這會讓別人看笑話：住在同一個城市裏，卻猶如陌生人，這讓我和你媽媽都感覺別扭和難堪，也很傷心。所以你們還是回去吧，我們都試著接納彼此好嗎，試試看吧，我們也許能和睦相處？”
“可是爸爸，孩子大了，總是要離開父母的。我不想在你們的羽翼下生活一輩子。”歐陽騰飛說，他是在顧及我的感受，他也許認為我是不會答應他們父母的，所以他代替我回答，這樣他父母就不會怪罪我了。
他的媽媽歎了口氣，半信半疑地看了歐陽騰飛一眼，“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你離開我們後是不是生活得更好了？”她的語氣裏麵有著淡淡的她想掩飾卻無法掩飾的嘲弄，“你不要忘記了，沒有男孩子離家出走的，就是在動物世界，所有的雄性動物都會誓死保衛自己的家園，不管遇到多大困難，哪怕是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這一點我堅信，你是男人，總有一天，你會回家的。”她說，轉過臉，目光堅定地看著我，仿佛是說給我聽的，她是在給我某種暗示？
我安靜地微笑著，一言不發，仿佛我是局外人，我知道，我也不需要發言，就算我發言，他的父母也不會放在心上。
“先不要說那麽多，我們回去過了年再說吧，不過我在之前給葉子的媽媽打了電話，說是我們二十九回她那兒過年。究竟在哪裏過年，我要征求她的同意，我不能失信於她。”
“不用，我給媽媽解釋吧，我們在初二回去好了。”
他的爸爸高興地看著我，“還是葉子想得周到。”
“那是自然，她比騰飛強多了。”他媽媽說，笑容可掬地對我點點頭，她是在讚許，還是在感謝抑或是不露痕跡的諷刺我？“到時我們會準備一份大禮給葉子的母親，過年，你們當然應該去，她也會盼著你們呀。”
各自回家的路上，歐陽騰飛洋洋得意地說：“見到沒，投降了吧，跟我鬥。”
“你看你，這話要是我說的，就是罪該萬死了，幸虧我從沒有教唆過你，要不我慘了。”
“人這一輩子，能讓你欺負再欺負而又心甘情願地讓著你的，恐怕世界上隻有父母了，我也是沒辦法，誰叫他們不接受你呢，我這樣做也是為了家庭團結嘛。”他加快車速，一副春風得意地樣子。
“現在不是好了麽？”我說，長長地籲了口氣。
“不一定喲，我媽媽我最清楚她了，她現在隻是想讓我們回家過年，具體以後怎麽安排，他們和我都沒有想好。你不要把我媽媽想得這麽簡單，過了年我們絕對不能回去，回去你就慘了。”
“可是我們以後終歸是一家人呀。”
“一家人又怎樣，一家人你也不能和我媽住在一起。隻有遠離，才能彌足珍貴，懂嗎？讓我媽媽來求我們，我們的日子才會好過。”
“我總覺得你這樣做不對，你是他們的兒子，怎能這樣整飭你父母。”
“你就是太善良。”他用手摸摸我的頭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