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想象,山村的房屋相隔得那麽遠,且掩映在層層疊疊的不高的山巒中。行走在山村裏,你唯一能感覺到的是寂靜,時常隻能聽到鳥兒的鳴囀啁啾,或者小蟲的鳴叫,如果你是第一次感受這種寂靜,你一定會感到害怕。置身在山林深處,周圍仿佛沒有了生靈,仿佛遠離了人世間,是天堂還是地獄,沒有人知曉。
這寂靜,於我卻是迷戀,在小海市的那幾年,這種感覺更加強烈。
無法融合,所以孤單。
城市的喧囂和繁華是城市和鄉村的隔離帶,把我們這些鄉下孩子隔離在城池的邊緣地帶,你不經意間抬眼看到的是城市的高樓大廈,仿佛是城市的圍牆。也許我們拚命地在城市的邊緣地帶奔跑著想衝進去,跑到累了,回頭,卻發現你的家原來卻在身後,而你,已離家很遠很遠了。這是一種痛苦的感覺,也是我的小姐在城市裏打工四年的感觸。
山村的夜也格外的黑,是那種沒有看到過的人無法想象的黑。夜幕降臨,山村被夜色潑墨得一絲不苟。在山村,你不是過客,也不是歸人,而是,你自己仿佛就是山村,你和山村融合成了一體。也許你不願意,不願意你是一個山村人,也許你做夢都想成為城裏人。可是,一個山村人能夠蛻變成一個完整的城裏人,而城裏人永遠也蛻變不了他城市的氣息,要他做一個山村人,他永遠也不可能合格,這是城裏人的幸運還是不幸?
所以,許多年來,不管是在哪裏,我都為我是一個山村人而驕傲。不管走到哪裏,我都是如此介紹自己:我來自山村。
而我的小姐,卻是經常為她的出身而苦惱。因為,她又戀愛了,愛上了一個城裏人,可是她的出身和她靈魂深處的自卑在阻止她的戀情。“小囡,你想,他總歸是一個城裏人,而我,是鄉下的,又沒讀過書,別人玩笑自己文化水平差,都會說自己是小學生,可是我就是一文盲。要是哪天他嫌棄我是鄉裏人,我又能怎麽辦?”
“你傻帽呀,你不說你沒讀過書,他哪裏會知道?再說,你經過後天的學習,比初中生的素質高多了。”我看著她的眼睛,“你應該自信,因為,我覺得你也比城裏人漂亮多了。”
她笑,看了看我,表情變得有點不自然了,我知道是她的忌妒心在作祟,“我哪裏有你漂亮,你可是我們村裏的頭號美女,我哪能和你比?真的,你比城裏姑娘的氣質好多了。”
“你現在不也象是城裏人麽。”
“我的目標是成為城裏人,你有這樣的想法麽?”
我愣了一下,這是我沒有想過的。“為什麽?”
這下輪到她發愣了,“你真是一傻瓜,山村裏有什麽能和城裏比,是物質文明還是精神文明?你看媽媽,她老得我都不敢看她了。”
“媽媽最近身體不好。”
“什麽原因?”
“暫時不知道,不過過幾天我會帶她去縣城醫院或者省城醫院,你不用操心了。”
“看來,媽媽那時偏愛你是正確的,你確實比我和大姐上心。而且,你比我們聰明漂亮,媽媽肯定把你當她的靠山了。”她說,臉上的微笑又有點掛不住了。
“哪裏會存在偏愛。”我說,輕輕歎了口氣,有意扯開話題,“說說看,你心裏的那個他,是你喜歡他還是他喜歡你。”
“應該是都喜歡。”一提到他,小姐甜蜜地笑了,她略帶羞澀和喜悅的表情告訴我,這次她比上一次投入了更多的感情。“他是一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子,黑黑的,眼睛小得和媽媽納鞋底的線差不多。第一次我們見麵,你能想象他說的是什麽嗎,想想都逗。他說:‘你的眼睛是怎樣弄這麽大的,真好看,要是我的眼睛有這麽大,我就不睡覺了,我才舍不得讓這麽美麗的大眼睛閉合。’”小姐說,噗嗤笑出了聲。
我也笑了,“是一幽默男孩呀,這樣的人好,和他在一起不會鬱悶。”
“還鬱悶,隻怕是吵昏頭,一天到晚嘰裏呱啦說個不停,”
“好好把握。”我說,打心裏為她祈福。
“不知道能不能把握,她的父親好象不是很同意這門親事,說是我是一農村女孩,經濟條件不好。再說,鄉裏人嘛,總是得改良好幾代才能和城裏人融合的。”
我靠!城裏人了不起呀!要是我,立馬和那人分手。可是這樣的話我不能對小姐說,我努力保持沉默,也免說出不中聽的話來。
“可是,我想這些應該不會成為我和他的阻礙,他可是意誌堅定得很。他說:又不是他爸娶老婆,他操什麽心,關他鳥事。”
我笑了,覺得那男孩倒是挺有趣的。
“他說,我們可以先斬後奏。”
“私奔呀?”
“私奔到哪裏去?”小姐有點煩我說的話,覺得我笨死了,“先打結婚證,成了法律事實,看他爸還能咋整。”
“也是。”我說,有點睡意朦朧了。
小姐也打了個哈欠,她抬手一看表,不知不覺已是晚上十一點多了
“離十二點隻差幾分鍾了,到時我要放煙花,差點忘記了”她說,興高采烈地拿煙花,大聲地把媽媽從電視機邊叫出來,“媽媽,快來看煙花,我要放煙花了。”
那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小姐拿出她特意從縣城買的煙花燃放,煙花一朵朵升騰,在漆黑的山村夜空下綻放,絢麗多彩。它仿佛是在綻放我們山村人世世代代的夢想,不是山有多高夢有多高,而是心有多高,夢有多遠。
那是我小姐第一次放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