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候的一場大暴雨,來得很突然,把城市的一切都淋濕了,包括在雨中來不及躲避的我,仿佛也被雨洗刷得幹幹淨淨了。懶得再去乘車,獨自在雨中慢慢行走著。其時已是初冬,雖在南方,卻依然不自覺地打著寒顫。綠綠的樹葉在狂風暴雨中猛烈地搖擺,時而觸摸我的臉,時而搖落片片已經發黃的葉片。叫不出名字的花兒卻是一辮辮一朵朵地墜落,霎時落英繽紛又霎時零荷成泥。
一顆遊子的心,抑製不住遊子的淚,在沒有海的小海市,和雨水一起,衝刷著我的靈魂。
親愛的路人在驚異地看著我,看著我在雨中漫無目的地亂竄。
終於回到了宿舍,把同宿舍的另外兩個負責福利薪酬的人事專員嚇了一跳,連聲問我怎麽了,我說沒什麽,下班沒事去逛逛,碰到了雨,超級倒黴呢,我有什麽辦法?於是趕緊洗澡,可還是接二連三地打著噴嚏,第二天一早,我有點發燒,麵色潮紅,渾身酥軟無力。
“要不你請病假吧。”那個胖胖的女孩子建議,“你這個樣子還能去上班?”
“應該沒事,感冒而已嘛。”我說,費力地從床上爬起來,可就在那一瞬間,我聽到有人“啊”地一聲,然後什麽都不知道了。
醒來時是在醫院裏,手臂上插著白色的管子,身邊坐著兩眼通紅的黑羊,見我醒過來,她一激動,一把抓住我那隻輸液的手,我叫了起來。她趕緊鬆開,“你看我……”
“沒事,意料之中。”我小聲說,虛弱地笑了笑,“我是怎麽回事?”
“暈倒了,是低血糖引起的,我差點被你急死。”
“如果真是那樣,我一醒過來,見你急死了我也會心痛死的。”
“還笑,我真服了你了。醫生說你需要增加營養,要配合補氣血的藥物治療,隻有身體儲備一定的營養,才能避免這種情況發生。你不知道,開始這一連串地化驗,我的心都差點崩出來了,隻怕會化驗出什麽來,還好。”
“你沒哭吧,那可是你最擅長的嗬。”
“有你擅長?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隻是我給林杉打電話了。”她說,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誰叫你打電話給他的,我不是囑咐你不要把我的任一情況告訴他麽?”
“可是當時那情形,我已六神無主了,我又能對誰說呢。他每每和我寫信打電話問起你,我都無隻言片語,可是現在這情形,你叫我又如何能聽你的話。”
“你告訴他有什麽用,他離得那麽遠,你要知道,我們是一個南方,一個北方。”
“他已經乘坐飛機來這兒了,估計晚上會到。”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你看我本來就沒事,你這樣給他帶來多大的麻煩,你沒有想過麽。”
“我又沒要他來,是他自己要來的,我打電話給他是想問他我該怎麽辦,誰知道他二話不說過來了。”黑羊無辜地看著我,“真有這麽嚴重麽,早知道這樣,讓你一個人躺在醫院算了。再說,你給廠裏留什麽我的聯係方式,你看,你病了都這麽威風八麵,你就自己管好自己得了,我又管不了你。”
“嗬嗬。”我笑起來,“廢話,你會舍得麽。隻是我對你說,黑羊,你真不應該讓他知道我的這些情況,他是什麽人,你不了解麽?”
黑羊睜大她那烏黑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
“你不會懂的。你不懂他的心,可是我懂,他這一來,又要省吃儉用多少天,而且他又會因為對我不放心而更加關心我。這樣,我又要背負更多的感情債了。”
“有什麽背負的,將來嫁給他不就得了。”
“一邊去。”
“哪邊,左還是右?”她兩隻手象跳舞似的在我眼前晃,“葉子,說真心話,你到底喜歡林杉麽?”
她的話引來了同一病房其他病人的目光,我的臉霎時紅了。
我低下了頭,要回答這個問題我真的感覺痛苦,就像有人用皮鞭抽打我的心,“我分不清我對他的感情是不是愛情,也許不是,因為我從來都在拒絕他對我的關懷和愛意。而且現在,在別人眼裏,我們是不般配的,他是一名牌大學生,中國人民大學,我們學校這麽多年好像都隻有他吧。而我……現在我們是天上人間了。”
“什麽天上人間,就你的想法多。說真的,葉子,如果你錯過了林杉,我想,這將會是你一輩子最大的遺憾。我敢說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會象他這麽寵你愛你。我就弄不懂了,你的心是鐵打的?如果換作是我,早感動得熱淚盈眶,隻怕都已獻身於愛情的偉大事業,書都不會念了,早結婚早生兒子早讓他們父子成就事業去,我就做成功男人背後的女人算了。”
“臭不要臉的,真沒出息。”我嗔怪地用手推了她一下。
“我現在老是感覺累得不行,因為我高中成績不好沒打好基礎,學習都感到費勁。人一累,就想找一個人靠靠,可惜是沒有人願意把肩膀借給我。”
“林杉啦,不是來了麽。”
“你真不夠朋友,看來這個社會真是個大染缸啊,把我們葉子都染成迷彩了。”她煞有介事地歎息,稚氣未脫的臉上是我看不懂的哀愁。
“我都累趴下了,但我還是不想靠在別人的肩膀上休息片刻。真不懂我為什麽這樣倔呢。”我說,想起了我的媽媽和姐姐們,“我真想改變我們一家的命運,可惜我沒有那個本事,但我不能放棄。”
“林杉能夠幫你,你為什麽就不能接受呢。”
“是啊,為什麽不能呢。”我說,憂傷象是一縷輕煙,慢慢地慢慢地擴散著,漫溯著,漫無邊際。回憶霎時鋪天蓋地,“記得當時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回並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兒在叫,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夢裏花落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