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出生和居住的龍山村隸屬於西崗村委會，屬於山區，距離村委會有4公裏多，距離縣城有31公裏。國土麵積約5~6平方公裏，海拔1100米，年平均氣溫23℃，年降水量1000毫米，適宜種植包穀、水稻等農作物。全村轄6個村民小組，有農戶84戶，有鄉村人口200多人。
由於耕地麵積不是很多，改革開放以來，村裏大多年青人都到外地去打工，除個別家庭外，那時鄉裏村民都漸漸擺脫了忍饑挨餓的貧困生活。1990年底，村裏家家通電，且少數家庭有了電視機，有幾家安裝了固定電話。可是我村到縣城的道路依然主要是砂石路，進村道路有十多裏長，且是鵝卵石路麵。村內多數主幹道均為未硬化的土路，下雨天有一寸來深的泥漿，人出行都隻能靠牛車。太陽天一刮風，道路更是風沙滿天，我們行走時都隻能閉著眼睛半摸索著。
1996年我村終於有了第一台三輪車。那是我村一個年青後生在外打工賺了錢，於是買了輛三輪車給他父親，是用於遠行趕集或者拖田地裏的稻穀用的。
但聰明的父親用它做了賺錢的交通工具，幫村民拖農產品到縣城去賣，幫村民去縣城買農藥化肥，送人到村口搭乘去縣城的車，效益比拖稻穀高多了。
我第一次坐車，是和林杉一起去縣城讀初中，坐的就是這輛三輪車。在坑坑窪窪的山道上行走如同睡在搖籃裏，可是我們高興地在車上放聲歌唱，不由讓我記起了我小時候追著看三輪車的情形。
“林杉，知道麽，第一次我看到三輪車都不認識，是小剛告訴我的，那小子故弄玄虛人模狗樣拽得死。當時我對天發誓：我長大後要離開山村，一定要去大城市生活。”我在搖搖晃晃中，望著兩邊的山景，興奮不已。
“肯定的，我也是，今後也要去大城市生活。你看電視裏麵，城市裏的人生活得多好，那才是生活。”
“就是。”我也和林杉一樣為城市人生活得比我們好而憤憤不平。
到了縣城，我看到城裏院牆上的爬山虎，一般是用一口大缸栽種的，還有陽台上各種各樣的盆景花，城裏人見縫插針利用有限的土地綠化他們的家園。那時我更深刻地感覺到了城鄉的區別，農村人在想方設法地填飽肚子，城裏人在想方設法地享受生活。
山村的花花草草自生自滅的，而城市裏的花花草草精心栽培。山村的花花草草是食用或者藥用的，城裏的花花草草是賞玩或者炫耀的。仿佛可以這樣說，沒有解決溫飽問題，誰會有心思栽花養草。所以在那樣的年代，一般有這樣的共識：誰家的陽台上有花，誰家就是城裏的富人。
我把這些歪理對林杉說過。
和林杉成為高中同桌後我和他的關係沒有初中那麽緊張了，因為他好像沒有對我說過讓我感到緊張或者厭煩的話。而高中學生也開明多了，沒有人會輕易編造桃色新聞，對同學之間的桃色新聞也不太感興趣或者是見怪不怪了。
“真的，我都沒想過這些。”林杉驚訝地睜著他黝黑的大眼睛，沉思地看著我。
“可是我不得不想了，你看我們一家人，為了讓我讀書，日子過得多苦，她們是想拚命讓我好起來，然後再帶動她們好起來。可是我真不知能不能做到。”
“原來你還這樣心事沉沉啊。”他歎息，臉上是少見的嚴肅認真的表情。
“你聽說過我媽媽和姬醫生的事麽。”
“聽說了一點點。”他說小心翼翼地思索著該怎樣回答，他的模樣告訴我，豈止是隻聽說了一點點，我媽媽在這事情上讓別人指指點點了很多年。
“他早結婚了，妻子比我媽媽年青漂亮多了。我早些天在學校院牆外看到了他們，夫妻一個牽著小孩子的左手，一人牽著小孩子的右手，其樂融融，真是幸福的一家啊。他的妻子穿著淡藍色連衣裙，頭上戴著一朵漂亮的紅綢花，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太太。這些我都不敢對媽媽說，媽媽也不敢問的，也許她早知道了。”
“葉子，這些都是大人的事，我們不要摻和了。”
“可這是我媽媽的事啊，我每次看到以前那麽年青漂亮的媽媽就這樣被貧困和愁苦壓衰老了，不由心如刀絞。”我的眼淚在眼眶裏滾動。
“知道的嗬，我最怕你哭了，要知道，現在是自習課，你這一哭，我都沒地兒去了啊，我沒準就鑽地洞了。到時可不能怪我沒提醒你。”他連連擺手。
我傻傻地笑著，眼淚卻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那個月放月假，我家籬笆牆上綻放了一排淡紅色的牽牛花，是林杉把栽種在他家院牆上的牽牛花的枝蔓牽到了我家籬笆牆上，漫過了他家的菜地。
牽牛花兒真的是可以牽的啊，而且還可以牽那麽長，有好幾米吧。
我的眼睛一熱，隻差沒有掉下眼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