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一個人的盛世煙火（一更）
一字不落，全部鑽入夏闌珊的耳朵裏。
她整個人僵在那裏，腦子裏回蕩著他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回想。
他說結婚證是假的，他說他隻是想讓她給顧喬生個孩子，他說……
眼圈慢慢地，一點點地紅了。
捏著手機的五指一點點地收緊，忍住胸口的翻湧，她壓著牙關死死出聲，“我不信，我一個字都不信。我要你……當麵和我說。我要你的人，站在我麵前，和我說！”
即便他說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可是她不相信他的溫柔也是假的！
因為忍耐，所以她渾身哆嗦個不停，話說完，嘴唇已經被她咬破，唇腔裏彌漫出讓她想要嘔吐的血腥味。
彼端，沉默。
她緊張到心髒都要爆炸了，可是他卻隻是沉默……
幾秒之後，他掛斷了電話。
嘟嘟聲傳來，夏闌珊愣怔了。
他……什麽意思？
車子猛然顛簸了一下，手機從掌心裏滑脫出來，砸在腳背上，也不覺得疼了。
倒是小腹某處輕輕地抽痛了一下，她來不及去撿手機，隻伸手，覆蓋在自己的小腹上。
然後，徹底沉默，安靜了下去……
……
訂婚禮冗長莊嚴，舉行了將近三個小時才結束。
賓客們言笑晏晏，裴星瑤挽著慕夜廷的手臂，在他們之間愉快地穿梭。
站在他身邊，她原來也可以這樣地小鳥依人。
兩個人無時無刻都是全場的焦點，還有一些女人隱隱用嫉妒的眼神看著她，這讓裴星瑤感覺受用極了。
感覺到身邊的人有些僵硬，就連一個普通的笑容都欠奉，她悄悄壓低聲音，湊過去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音量低低道，“夜廷，你在擔心夏闌珊嗎？”
慕夜廷全身的肌肉僵硬得如同磐石，烏目涼颼颼地看向她，沒有說話。
“你放心好了，她肯定很安全，因為警察已經找到她了，”裴星瑤笑得燦若桃花，舉止之間又全是大家閨秀的風範，“沒有什麽地方比警察局更安全是不是？”
眸瞳緊縮，聲音鋒銳得能割破人心，“你們想把她怎麽樣？！”
“不怎麽樣呀，”裴星瑤天真地看著他，“跟我們裴家有什麽關係呢？她犯了錯，自然要她去承擔後果的嘛！”
她明顯地是在刺激他，在報複。
因為訂婚典禮開始到現在，他沒有露出半分笑意，甚至剛剛完成儀式，就迫不及待地找自己的手機，想打給夏闌珊。
但是她已經關機了。
他的通話記錄裏，有一通是打給她的。
就在典禮進行的時候。
他不知道這是裴家誰的手筆，但是絕對不是好事。
不知道她會害怕成什麽樣子，她那樣膽小……
客人們不斷地朝他們這邊走過來，一撥一撥地來敬酒。
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和這位裴家的未來姑爺攀關係。
裴家也極為客氣，還給每位客人都安排了房間可以休息到明天，因為晚上還有一場很唯美的煙花秀等著開場。
訂婚宴一直持續到了晚上，見完最後一位客人，裴星瑤開心地放下自己手中的酒杯，“夜廷，我去換衣服，然後我們去陽台，陪他們看煙花！”
慕夜廷眉目疏淡，跟之前的反應一模一樣。
她也不以為意，因為今天實在是太開心了，轉身跟何媽一起，如翩翩蝴蝶一樣上樓換衣服去了。
今天裴星瑤一共換了十多套衣服，最後這一套是她特意選來壓軸登場的。
金色的斜肩魚尾長裙，到時候跟夜空中的煙花共成一色，美輪美奐，讓人羨慕。
可是當她換好衣服化好妝之後站上陽台，卻發現慕夜廷……不見了！
何媽也慌了，“姑爺呢？這個時候他去哪兒了？！”
裴星瑤一個人站在陽台上，樓下的草坪上全是客人！
慕夜廷要是不在，她怎麽可能一個人去看這一場盛世煙火？！
臉色變得有些發白，唇瓣不停顫抖，“快去找，立刻，馬上！”
“是！”
何媽帶著幾個小女傭匆匆下樓，在裴家偌大的庭院裏四下尋找，甚至連每個房間都翻找了一邊，可是，沒有！
離放煙花的時間隻有幾分鍾了，裴星瑤獨自站在陽台上，頭上還戴著價值不菲的鑽冠，看見何媽遠遠地對自己搖了搖頭。
她搖搖欲墜，捏緊拳頭，轉身就往陽台裏麵衝——
“瑤瑤。去哪兒？”
裴遠山從書房裏出來，伸手攔住了她。
“爸爸……”裴星瑤忍住點點淚光，聲音在顫，“夜廷不見了，我要去找他……煙火，煙火馬上就要開始了……一個人，我不能一個人……”
她語無倫次。
裴遠山的眼裏卻是一派清明，低聲喝道，“裴星瑤，你是裴家的女兒！為了一個終究會回到你身邊的男人，慌什麽？！”
終究會回來？裴星瑤怕的是，他再也不會來！
“能沉得住氣，才能坐得穩慕太太的位置，這個道理還不懂？”裴遠山看了一眼陽台外麵，“那些客人……”
“他們一定會笑話我！”裴星瑤快哭了，“爸爸，我還是要去找他……”
“笑話你什麽？”裴遠山遞了一張手帕給她，“笑你是我裴遠山的女兒，還是笑你擁有這麽多他們一輩子都無法追求得到的東西？”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更不需要擔心了，”裴遠山拍了拍她的肩膀，“去陽台上陪客人們看煙花吧。他們沒有人敢多說你半個字的。”
無論她今天身邊站著的未婚夫是誰，甚至她身邊誰都沒有，那些人還是會笑著祝福，一個字都不會少說。
裴星瑤心裏安定了一些，鼻音濃重地點頭，“我知道，爸爸。可是他是去外麵找那個女人……”
“他去外麵找誰不找誰，都不重要，那隻是過程。結果是，他無論怎樣，都會回到你身邊。”裴遠山帶著她往陽台方向走，“學著給他一點時間。瑤瑤，會步步緊逼的人固然會讓人屈服，但是會張弛有度的人，才會獲得最終的勝利。去吧。”
裴星瑤重新站回陽台，樓下果然傳來一片歡呼聲，“裴小姐今天好美……”
“果然是第一女兒，氣質無人能及。”
“像公主一樣……”
她是公主，她的背後有一位強大如國王般的父親給她撐腰，這就夠了。
足夠讓所有人挖空心思把溢美之詞全部都捧出來獻到她麵前了。
至於她身邊有沒有王子，那又有什麽要緊？
他們本來，也不是為了王子而來。
砰地一聲，夜空傳來煙花炸開的聲音——
絢爛，迷人，奢華到了極致。
可是陽台上，隻有她一個人，形單影隻，看完了這一場盛世煙火……
最後落幕之時，白天凝聚出來的所有歡喜都如同潮汐一樣褪去，一遍遍衝刷著她那一顆無盡荒涼的心……
裴星瑤站在那裏，仰頭看向夜空，嘴角始終帶著淡淡的笑，讓那些賓客們找不到半點不對勁的地方。
可是卻有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了出來……
……
警察局裏。
夏闌珊坐在問詢室的椅子上，一動不動。
從日光鼎盛到坐到暮色四合，她連姿態都沒有變換一下。
“這是慕顧婉貞去世那天，你去醫院的證據，”警察把一段監控視頻調取出來給她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還有什麽好說的嗎？”
夏闌珊不是沒有什麽好說的，她是連說的都沒有。
甚至連一個簡單的眼神都欠奉。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現在她自己說得多，反而錯得更多。
所以幹脆沉默，不能發出一個音節，不能多說一個字。
警察耐心告罄了，啪地一聲把文件扔在桌子上，“一定要逼我們用手段才肯招？你懷孕了吧？身體受得了嗎？”
夏闌珊輕輕一顫。
小腹處的疼痛……還在絲絲拉拉的蔓延……
……
警察局門外。
黑色的車以最快的速度開了過來，直接急刹車停在了門口，地麵上拖出一條長長的刹車痕跡。
慕夜廷從駕駛座下車，邊走邊脫掉自己身上的白色燕尾服外套。
上麵有香水味，他不喜歡，夏闌珊也一定更加不喜歡……
價值幾萬的衣服就這樣被他直接塞進了門口的垃圾箱。
“先生？你不能隨便進去——”門的警察過來攔住他。
話還沒說完，他的製服衣領就被狠狠地揪住，一記狠拳猛然將他掀翻在地，“夏闌珊在哪兒？！”
警察猝不及防挨了這一拳，門牙都掉了好幾顆，想要從慕夜廷手裏掙脫出來，但是卻抵不過他的力道，隻能大聲呼救，“來人啊，有人襲警！！！！！救命啊——”
慕夜廷彎腰，直接緊扣住他的喉嚨，強大的力氣一點點滲透進去，“我再問你一次——夏闌珊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