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毛舉縷析
我被他說的啞口無言,隱然間,突然意識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正要張口詢問,門外突然傳來那女子清冷的語聲:“公子,穀外有人求見。”
夏紫塵恍若未聞,轉身坐回椅上,“魔門近年的作為,實令人難再隱忍,戰宗濤跋扈囂張,處處與他人為難,數月前竟滲透英雄大會,結盟主而欲橫掃武林,我雖知大數已定,但不得不略盡微薄之力,此事與你牽連甚深,雪域派若再袖手旁觀下去,後果便難盡人意了。”他平靜的臉色未變,黑眸中卻跳躍著奇妙的火焰。或許,這突如其來的決定是他麵臨的最大挑戰。事實已定,無人再能更改。
“此間山穀高絕奇險,自然多年來從未有過外客自己闖入穀來,此番求見的是什麽人,閣下莫非早就知道了麽?”
他戴回那頂素紗帷笠,溫言道:“你是要留在這裏,還是隨我們去看看?”
“有熱鬧自是要瞧的。”
“那便請姑娘代為有請他進來。”
我了然相應,轉身跨過門檻,扭頭間,看到白衣女子正恭候在精室門外,雙眸似冰似寒,未有半絲波動,此刻冷冽地直視過來,沉聲道:“跟緊了!”一言過後,轉身便走。
對她這般冷麵冷心,我早已習慣,從容地理了理衣服和頭發,隨她徑往山門而去。
滿目淺山峻嶺,此時盡被積雪傾蓋,霧蒙蒙的山巒間盡是雲絮,縱使用盡目力,也瞧不見足下究竟是何等奇景,周身霧色淒迷,浪濤氤氳,步行通往山門的天梯上,寒風愈發強勁,她卻好像絲毫不覺得寒冷,站在峰頂極處,好一陣工夫,突然圈指銜唇,發出聲龍吟般的空嘯,前聲方落,後聲又起,絲絲回音與風雪相混,一時間,好似萬山千穀中俱是破空嘯聲。
淒風中嘯聲不絕,她身子卻兀立不動,隻有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耀著寒星般的韻彩。
不及盞茶時分,隨著踏雪聲走出霧色的,卻是個手扶長劍,滿頭銀發的壯漢。等到那兩人再上前幾步,我才看清那壯漢麵目,加之背上斜插的奇形長劍,此人赫然正是冰河水龍劍的掌門人,‘蒼山破雲劍’,嚴忌丘。
那人趨至近前,抱拳一揖,“此番在下特來請教,咎歉之情,非言可喻,但望姑娘海涵。”嚴忌丘嗓音沉厚,言語間更是中氣十足,可惜這本該是鐵塔般的漢子,如今已是形銷骨立,比起往日的彪悍淩厲,變化委實令人唏噓。
白衣少女在他麵上冷冷一瞥,片刻才道:“嚴大俠不辭遠來,主人不便遠迎,謹令我等在此恭候。”
嚴忌丘聞言一愣,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穀主方自海外歸來,怎知在下會來求見?”
“我家主人還會有不知道的事麽?”白衣少女含笑側身,約素般的纖腰微微擰轉,纖足一點,飄然掠上石階。
嚴忌丘方自跟上,目光突然滴溜溜一轉,笑得極是溫和,“姑娘先請。”
“無妨……”我頷首回禮,對他此番上山目的突然感到十分好奇,“嚴大俠得入門道尋來此地,必然也知道穀主的來曆了?”
仿佛對此問話大感意外,沉吟中,又聽他恭敬續道:“他老人家遊戲風塵,一年來隻不過現身兩次而已,在下怎會認得?姑娘隻怕錯了……”說著略一正容,坦然應道:“在下是昔日身受前輩大恩,靠著暗標一路尋訪至此的。”
乍一想起白衣少女的話,我立時恍然,心中固有探尋的意思,無非也是慣常的好奇心使然,等到帶著嚴忌丘入穀,我心境才又恢複一片清明。
夏紫塵猶自端坐椅上,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部卷經,嚴忌丘行禮之餘,隨聲而入,似乎震懾於主人的氣勢,久久未曾抬起頭來。
“我家主人的規矩,嚴大俠可知道麽?”
嚴忌丘偷眼一望,從懷中取出一本精心縫定的卷冊,雙手奉上,“依照前輩吩咐,晚輩已將近日江湖中大小變動與暗門密謀,悉數載於此書之中,但請前輩笑納。”
夏紫塵似乎提不起什麽興趣,懶洋洋地一揮手,“也算難為你了,寒玉收下吧!”
白衣少女接過卷冊,淡淡道:“嚴大俠所求何事,隻管說出來吧!”
我難得露出一絲微笑,這女子整日麵無表情,生性淡漠,寒玉這名字配她,當真再也合適不過。
嚴忌丘麵露喜色,微一尋思,沉聲道:“二十年前,噬天教一役之後,一連七次主盟天下武林的長白三老無故失蹤,不再理會江湖中事,也不再收錄弟子,江湖同道中流砥柱已失,江湖上大亂萌始之事,早已人盡皆知。”
寒玉凝眉道:“話說得越簡單越好,莫要囉嗦。”
嚴忌丘麵色微紅,訕訕的接道:“我水龍劍與莽城鐵刀兩門分居東郡南北,同屬刀劍雙絕門下,自打二十年前蘇淺風之父接掌莽城派後,竟聲言‘莽城’才算雙絕正宗,要我等交出心法,臣服在蘇家門下,否則便要與家父決鬥,他言下如此,實則是想在亂世之中吞並我水龍門,借機雄踞整個東郡。”
我挑挑眉,冷然道:“令尊既已猜透對方的心思,便該知曉這一戰的後果。”
嚴忌丘不住歎息:“姑娘說得是,但這口氣,家父卻忍不下去,思前想後,便在嶽陽城外尋地決鬥,江湖中聞風趕來瞧熱鬧的自然不少,哪知一戰之下,鏖戰三個時辰,家父竟然未與他分出勝負。”
“你們自是打得不服氣了,便約定次日再戰?”
“自是如此,家父苦苦琢磨一夜,約定三日之後城外再戰一場,可是……”
“可嚴前輩仍然打他不過,甚至連為何久戰不下都未得知,如此以來,令尊便約定每年一戰,直到掌門之位傳至今日,僵局仍然毫無改變,我說的可對麽?”
那嚴忌丘一臉頹喪,訥訥道:“看來本門諸般事跡,還是瞞不過諸位前輩的法眼。”
“久聞莽城仗以雙刀名揚江湖,雙兵刃長俱是二尺九寸,刀背形製如劍,鍛造工藝與萬字奪同屬一脈,握柄卻同奪命雙鉤有三分神似,可兼具判官筆、分水戟、奪命鉤與虎林槍四種招式,你以水龍劍同蘇淺風對陣,好在心法較他略勝一籌,否則水龍門隻怕早已歸順到蘇淺風的門下。”寒玉勾過鬢邊發絲,隻是寥寥幾句,便將這看來極難解釋的原委一語道破。
嚴忌丘渾身一震,“三位麵前,晚輩怎敢談劍。”
夏紫塵直至此時,方才開口道:“嚴大俠不可太謙,據我所知,水龍門師祖初出江湖之時,曾拜入武當門下潛心修習,日後參雜關外數十門心法,才自創天河八式,由此卓然而成大家。”
我疑惑的望了夏紫塵,忍不住問道:“聞道那蘇淺風名居海內十三門外門兵刃中第一名手,卻不知這雙刀的招式究竟與別家刀法有何不同?”
“我也隻知這分水雙刀在天下一十三種外門兵刃中名聲雖響,但若與內家正宗劍法相提並論,恐怕還嫌不夠。”一轉眸,卻是寒玉滿溢好奇的雙眼,“蘇淺風使的又是何等招式,你可能詳細說來聽聽?”
嚴忌丘麵上驚疑不定,“武學之別涇渭分明,分水刀法又是中原少見的異類,三位想必也該知道的。”
夏紫塵轉而一歎,淡淡道:“此種兵刃似劍非劍,似刀非刀,形製雖是繁複,用法卻與分水峨嵋刺別無二致,要知以兵刃而論,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那蘇某人若手法造詣再深些,便可再多出追魂索、螳螂铖、單匕首三種兵刃中的六種精妙招式,若是如此以來 你隻怕再也不是他的對手。”
嚴忌丘像是狠狠被人抽了一鞭子,身子搖了兩搖,顫聲道:“以前輩的通天劍術,想必定能破解此人刀法?”
“林姑娘……”夏紫塵輕抬雙眸,飽含深意的勾起唇角,“高手傳招,一劍便知深淺,你若有斃命的煞手,不妨便傳授於他如何?”
我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垂眸探尋,卻發現嚴忌丘麵露赧色,懇切的望了過來,那模樣,當真說不出的可憐。
定心靜氣,我悠然頷首,未經嚴忌丘同意,將他佩劍反手擎出,“我數到三字,便要向你擊出一劍,嚴大俠不用躲避,我這一劍也不傷你分毫,你自管仔細看著便是。”
“隻是一劍?”
“不錯,但你千萬莫要小看這一劍!少時我擊向你咽喉以下,玄機穴之上七處大穴,絕無第二招相輔。”
“隻是姑娘千萬小心些,在下死不足惜,卻還得留著這條命回去伺候家母。”
我淺淺一笑,厲斥道:“三!”腰線未動,水袖立時翩旋飛舞,平胸一劍遞出。力到中途,劍尖震腕斜挑,青虹過處,滿耳尖嘯龍吟頓絕,劍勢未止,仿佛已有一陣透肌浸體的森森劍氣,掠著嚴忌丘身側掃過,嚇得他鬆掉手中包裹,縱身退出九尺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