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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記憶蒙塵

  循聲扭頭,看到山穀盡頭豁然現出一道沉重的獸皮石門,白衣女子入得室中,嫋嫋娜娜地斂衽行禮,眨眼之間,便又退出門外。


  雪衣人同往常一般默然端坐,被紗帷遮飾的唇角噙著幾許微笑,饒富興致的看我走進廳中,目中蘊著淡淡的精芒,益發顯得高深莫測。


  “在這雪山上清修,倒是遠離江湖,縱然老此一生,也別有一番隱士的滋味,隻可惜刻下江湖動亂,你我卻無法脫身事外,姑娘心中,可是多少對愚兄有些懷恨?”


  “你今日若將此事原委坦白相告,我已十分感激了,怎會有相怪之意。”我話說的客氣,可本意並非如此,這樣的生活固然平靜,可我並不喜歡,頂著虛幻又危險的身份,骨子裏卻是最殘酷血腥的經曆,逼近生活,反而叫我在笑得直打跌的時候,心裏頭掠過一絲悲涼。現實裏的千瘡百孔,即便遁到世外桃源也無法掙脫,心心念念的仍舊是自個兒俗世的愛憎。而桃花源內的高人,跌入紅塵,也不過是破屋爛瓦,孩子尿布,爭吵相罵,即便這樣,還不肯離開,不貪戀這勞什子桃花源,因為根本不相信。


  “我心中總有個疑問,雪域嫡傳掌門已在五年前死於暗害之下,從枯葉神君口中說出來的話,雖然毫無憑證,卻也可謂重逾千斤,似閣下這般絕世高手,江湖中隻怕尋不出二個,不知閣下可能為我做一番解答?”


  他眸中神色未變,卻湧出一股千鈞蓋頂的壓力,“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武林之事原本便是虛虛實實,叫人如墮迷霧,當事之人一旦死去,偽作之事也會成真,到了這步田地,任憑你如何追尋線索,怕也會被假象所蒙,古人雲‘君子可欺之以方’便是此理,江湖中事,又何常不是如此?你若太過認真,便著相了。”


  我深深吸口氣,心脾間一片窒悶,“閣下雖是世外神仙,卻必同紅塵之中存有牽連,然而因為雪域派家事相擾,我反倒不敢妄下定論了。”


  雪衣人仰天笑道:“好聰明的女子,若非你如此聰明,我又怎會選你做這傳劍之人……”他似乎在佯裝不置可否,卻要藉著笑聲來掩飾臉上的某種變化。


  我仍不放鬆,緊緊迫問道:“既是如此,不知閣下可願將自己昔日的往事說與我來聽聽?”


  他麵色沉凝,兩道神光自影影綽綽的紗帷後迸射而出,恍若實質,“旬月前,峨眉派大弟子陸璿瀅曾在飛雲堡中與你有過幾番交集,當時便是愚兄出手驚走了魔門的傀儡,後來寒龍潭失火,亦是我帶你逃出圍剿之中。”


  我愈聽愈是心驚,一閉眼,當初的經曆便仿佛曆曆在目,經由此事可以得知,雪衣人或許同我早已相識,許是礙在某些緣故,不得不倚重偽裝成事,或變造身份,或移花接玉,都是為了盡力保存雪域派的實力,況且江湖中真真假假,爾虞我詐,誠如他適才所言,這一切怕早已是司空見慣之事。


  “無名……那奪走拂塵的無名劍手是你!?”


  “昔日之事,我早已忘記了。”雪衣人凝眸輕歎,喉音裏透著一股青燈古映般的落寞與淒涼:“雪域遺孤這身份,委實難以在江湖中立足,自今日起,愚兄的行蹤,再也不必瞞人了,姑娘對宮中朋友,也不必再為難,隻管將在下行蹤,告訴她們便是。”


  “在下連番身受大恩,怎會做這等恩將仇報之人。”我疑惑的望了他,酌情分析:“閣下的仇人,想必來自若水神宮,而且還是當年收養我的神秘女人,我說的可都對嗎?”


  雪衣人絲毫不見意外,叵測的眸光逕投在我的臉上,“此事告知與你,也是無大助益,當年雪域劍派一夕覆滅,原本便是江湖中的懸案,神秘處並不下於赤雲峰之戰。但若水島主精通我雪域派不傳絕學‘枯榮真訣’,想來亦是同家父有些淵源,相傳那島主在二十餘年前在洞庭湖中開疆擴土,大興土木,後來才廣收門徒,成就了今日的若水神宮。”


  “據聞令尊二十年前縱橫天下之際,行事全憑自己好惡喜怒,與如今天下第一劍梵雨飛倒頗有幾分相似,隻是柳前輩故世太早,江湖中人覬覦雪域派劍法的人又不在少數,自然會明察暗訪,看他昔年到底有無後人留下。”


  他微眯了眼,唇角隱隱勾起一絲玩味,彷如水波般曳動不休,“我對此確有顧慮,接著說下去。”


  “雪域飛虹究竟有無後人留下,江湖中言人人殊,誰也不知道真象,幾乎成了謎團,此外,柳前輩半生行蹤飄忽,便連他的相貌,武林中都極少有人得知。這原因為了什麽,今日在武林中已成動亂江湖的暗流,想來閣下也知曉,害他老人家的凶手不願將此事傳揚出去,而有這份能耐的人,普天之下,怕隻有若水公主才能做得到。”


  雪衣人眼尾隱隱抽搐,卻瞬息將怒容掩去,“她若想瞞著天下人耳目暗度陳倉,實是絕無可能,是以此事必定有人知曉實情,以此順藤摸瓜,定能查出當年的真相。”


  我微微頷首,更加確定了適才的想法,細想幾番,卻又覺得不對。有前車之鑒,我怎知他是否借此騙我去做替死鬼?即便他說的是真話,也是我獨自求醫好些,免得夜長夢多,再發生什麽意外的麻煩。


  “此訊如若一傳,勢必立刻在江湖中不徑而走,雖然枯葉神君在中秋大會已廣宣閣下死訊,但那些雪域飛虹昔日的仇家,自也知道神君與他有舊,想必不信此話者大有人在,屈指一算,知道他後人已年過及冠,那些人盤算多年,有哪一個願意放棄天賜的機會,想必或明或暗,都在追尋閣下的下落。”我淡淡續道:“此時若讓我依仗雪域劍法複出江湖,豈非做了你的墊背?”


  雪衣人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勾唇微微一笑:“據你所知,昔年家父的仇家,至今到底還有幾人?”


  “他若當真死於惡人之手,仇家可能已然遍及天下,如今那些人又不知添了多少後人,我如何計算得清。”


  “昔年家父被害,這消息的確使得武林震驚,須知雪域飛虹在當初武林中的地位,何其奪目,照此以來,害他的真凶在武林中的地位自然也會隨之提高,姑娘可曾想過,你此刻身兼玉簫與雪域兩家之長,若使前者橫行江湖,便是普天之下名門宗派的死敵,若以後者重出江湖,仇家固然遍布天下,卻如何能及九大門派中人半分?”


  我斂目垂下頭來,委實再無法找出半絲辯駁的理由。


  雪衣人勸說似蠱惑,語聲柔如春水,笑聲中卻又隱隱透著幾分寥落,“江湖中敵我之變,往往取決於瞬息之間,若處置稍有失判,立時便會引來殺身之禍,我輩人的恩怨,縱使毫厘之差,便會抱憾終身。”


  有點發懵,我沉吟無語,自入關修煉之前,他似乎有意對我隱瞞身份的秘密,是以客意改變語聲,可此刻仔細一聽,又覺著他聲音跟另外一人極為相似。而身具傳神劍法之輩,年輕一代的翹楚中,除了夏紫塵以外,似乎便隻剩下一個梵雨飛,難道說……


  帶著絲絲疑問,我決定賭上一回,“閣下雖隱跡世外,對此事卻從未放棄過追查,倘若換作是我,必定要偽裝身份,混跡於濁世之中,甚至假冒成不修邊幅的浪子,然而,這浪子若有著豪俠與絕頂高手兩重身份,卻是武林中自古未有的奇聞,別人自然做夢也不會想到這點,隻可惜我來晚了一步,未能作得你的遊伴。”


  回首間,滿目都是雪衣人欣然的笑容,恍若拂曉曙光般亮麗無匹,我怔怔看著那張令人迷醉的容顏,胸腹間登時湧起一陣酸澀。


  他將反手褪下的紗笠擱在一旁,扶案而起,“你可知記憶雖好,遺忘卻更加可貴,人們有了記憶,方可日新月異,然而忘記,卻可使世人靈獲得永久的平靜與安寧。”


  “你隻叫我忘記,那麽你呢,可曾忘記過麽?”


  夏紫塵衝我趨近幾步,疏朗的眉目俊雅如昔,讓人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世人皆可忘記,唯獨我不能!你可知我每日半宿便已起床,滿雪山來回奔行,跑得我腳底都生出凍瘡,別人都已入睡,我仍在雪中練劍,練得雙手都生出老繭,我如此苦練,為的隻不過是能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親手將害死爹娘的妖人誅戮劍下,二十年來,我從未忘記這份刻骨的仇恨,如今學劍既成,我還能將這仇恨忘記嗎?”


  我垂眸盯著自己的掌心,低聲相詢,“洞中劍法我已背的滾瓜爛熟,此刻你是要試我武功,還是要我即刻下山離去?”


  “目前時機未熟,不必急在一時,縱然你取得了魔門眾人的首級,也無法盡釋積鬱深仇……”


  深仇?我有何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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