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觸機便發
聽雙方交手之聲不分伯仲,我心知肚明,適才自顧自地上演著獨角戲,若無人接口接下雙簧,立時便會被他們瞧出破綻,而聶宣在我的暗示之下不顧凶險,竟想要趁其不備誅殺首腦其一,甘願做雙方的試金石。而江老頭又對他心存愛惜,不願取他性命,照此以來,穆老頭便無法擺脫聶宣的纏鬥,而去找江老頭尋求庇護。那百來名殺手未經下令,更是不敢稍動,隻能據守在下山的必經之路上,嚴陣以待。
經由柯玥的闡述,得知此刻情勢果然同我料想一般無二。隻是穆老頭並非坐擁虛名之輩,輕功造詣雖然不及聶宣,卻也足以登堂入室,二十招過後,此人已逐步挽回劣局,不顧廉恥地同江老頭攜手,試圖將聶宣生擒。
這三人各有獨特的武學,若論單打獨鬥而言,聶宣決計擋不了江老頭五十餘招,但聯袂合攻,反倒礙了手腳,兩名老賊即使出盡全力,卻仍占不了多大便宜,而聶宣軟刀揮舞,夭矯如龍,一擊不中便立時收回,總不與二人的鞭索正麵相抗。
知曉當下情形,我才暗暗鬆了口氣,正考慮要不要趁著他三人纏鬥之際,同柯玥聯手將那二人擒殺,卻聽穆老頭震怒的聲音隔空傳來,“聶堂主,你真不要臉!剩下的人聽命,看好那三人,莫讓她們卷入戰局當中!”
“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們在江湖上混了這許多年,難道連這兩句俗話也不曉得?我勸二位此刻多留一些力氣,免得顧此失彼!沫兒,送幾顆有毒的暗器給穆師叔嚐嚐。”
沫兒清淺一笑,恭恭敬敬地道:“這手暗器,不知成與不成?還望師叔指點。”她口雖謙遜,手下卻不留情,尚未聞得暗器嘶風之聲,那邊的穆老頭已自怒聲謾罵道:“小婊子,你這手暗器是從何處學來?給我老實交代!”
雖被他惡語中傷,沫兒卻絲毫不見動怒,怡然笑道:“適才我出手,鐵線鏢、飛蝗石、梅花針、如意珠、飛虻線、菩提子,應有盡有,而能這七門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之人,江湖上卻僅有一個,師叔又怎會不知道呢?”
乍聽此言,穆老頭立時沒了聲息,四下裏除了叮叮當當的金鐵交鳴聲,便隻剩下眾人粗濃的喘息與心跳。
我不明此際情形究竟如何,正焦急的當口,突聽沫兒一聲驚呼,踉蹌著坐倒在地上,我一驚,下意識睜開雙眼,赫見柯玥手執三尺寒鋒,盈盈而立,顫抖的劍脊上,一排深深嵌入十幾粒精鐵暗器,隔著朦朧的視線望去,宛如一把被攪碎重鑄的猙獰魔劍,駭人異常。
柯玥聲音冷得如同冰徹:“你雖比這丫頭技高一籌,卻還容不得在我麵前造此,出手如此狠辣,莫非是想趕著去見閻王麽?”語聲方落,玉腕微揚,適才還緊嵌在劍身上的一排暗器,立時應手飛出,寒芒過處,突聽一片慘呼聲接踵而至,間不容發之際,已有五六個白衣殺手屍橫當場。
穆老頭眼中一陣驚悚,怒吼道:“你們這一幹飯桶,看到有人出手還站著不動,老子平日的吃喝銀兩都喂了狗不成?”
“穆堂主萬勿動火,待老夫一探虛實再說……”江老頭鞭梢回轉,飄然退出戰圈,淩厲的目光在柯玥身上轉了幾圈,讚賞道:“姑娘既有力斃高手之能,決非無名之輩,不知大名可否見告?”
柯玥森然而笑,星眸中波瀾不驚,直將數百伏兵視作枯草朽木,“我若看不出這幾人窺伺已有多時,隻怕早已命喪黃泉,若非他們方才尋機暗施毒手,我也不屑取這幾人性命,倒是令師弟心性稚嫩,頂多算是三歲劣童,而能想出此法之人,在場眾人當中便隻有閣下,我既已出手,當真以為我還會放過你麽?”
江天戟微微一怔,猜忌不停的眼神,卻好似在說:九大門派高手,大都雲集在中原,當今武林之中誰還有這等本領,莫非此人亦屬於若水神宮中的絕頂殺手?
穆老頭被聶宣淩厲的攻勢逼得退無可退,隻能赤裸裸地開口威脅:“老夫勸聶堂主莫要再番執意抗拒,免得傷了你自己不說,還讓這三個美人香消玉殞,葬身荒山!”
滿空刺眼的白色雪光直迫的人睜不開眼,我微微垂首,不動聲色的拽了拽柯玥的衣袖,小聲道:“少時咱們一同出手,拖住江天戟,為聶宣製服那穆老賊贏得先機,若是手中有了人質,也好過冒著危險臨陣廝殺,你看如何?”
柯玥沉吟片刻,頷首稱是:“此計雖非上上之策,卻也隻能如此,現下殘陽未落,你最好少用眼,我自有辦法應對。”
“對”字尚且咬在口中,我掌間驀然傳來一股大力,未經詳探,身形已然不受控製地拔地而起,斜斜向前飛出。身邊的衣袂鼓風獵獵,我瞬間安下心來,憑著適才大致的映像,反腕擎出腰間短劍,淩空下刺,但聽得鏗鏗一陣綿密交擊,有如繁弦急奏,刺耳異常,尚未等我故意賣出破綻,那相抗之人顯然已然看破我劍法中的變化,縱身掠出劍光圈外,沉聲喝道:“玄火門殺手聽令,陰火,甲木,庚金,布陣拒敵!”
此刻世界陷入完全的黑暗,我不免有些緊張,但想到柯玥就在身邊,總算有些安慰。雖然盡量壓製住緊張的身心,但腦子裏已經出現了數百名手持清寒兵刃,蒙麵白衣刺客的形象,而且,此時已經舉起了罪惡的凶器,虎視眈眈的衝我們走來。
突聽一陣刺耳的鐵鏈喀啦聲劃破平靜,清叱聲中,仿佛有幾條人影手臂斜揚,風壓未盡,又有數抹強風自對麵倏忽而至,悉數迫近在我身前。
伴著沫兒的一聲低呼,柯玥鎮定道:“誅貪狼,廢天璣,玉衡東指玄門,鬥柄欺身竅陰!”
我唇角輕勾,手中劍芒暴長,左足欺近貪狼星位,劍指虛指陣眼中樞之人,猱身撲上,突似靈貓撲鼠,反手平抹,但聽兩聲慘呼接連發出,背後血光飛激,這一劍似已穿透布陣之首的背脊,將他生生釘死在地上。
眾人見我轉眼間窺破陣眼破綻,似都心存畏懼,一時不敢再番進擊,孰料就在此刻,倏然一聲低叱:“廉貞七殺,風!”
兵刃嘶風聲起,原本盤恒不動的一圈鋒芒宛如驚雷下擊,話聲未了,似乎麵前方自飛起的銀芒,又陡然交剪下落,霎眼間,仿佛四麵八方都都已被一片銀濤淹沒!
“玉衡護左,開陽蜷後,其旁二星,破中宮,拒天樞!”
我劍柄倒轉,緊帖腰線,長袖信手一拂,五枚毒針應指而出,分取來人眉間要穴,不想就在此時,聶宣長劍飛舞,輕嘯一聲,已向陣眼處撲來,我將眼簾恍然睜開一線,微微愕然,正擔心他難逃負傷噩運的當兒,銀光立時一陣大亂,茫然回視,才發覺那四名樞紐所在已悉數喪命在柯玥長劍之下,江天戟見狀絲毫不見意外,大喝道:“霜火!破軍第五天禽”。
突地,數柄長索竟又同時收回,據守在圈外的數名白衣刺客,紛紛躍出陣中,透過麵紗的氣息粗如瘦喘,竟是不約而同。
“這‘七星鏈子陣’,本為對付十大門派掌門所創,素以配合精密見長,‘風雷、霜火、水金、日月、雲露……’七種變化互為相合,源源不絕,其威力絕不容小覷,你們要多多留心才是!”
果然同聶宣所述無異,江天戟並不知曉我已失明,深恐魔教所創的陣式無法奏功,身形一轉,旋又飄然落入陣眼之中。
我眯眼垂頭,看到聶宣腰腹赫然多出幾條血淋淋的創痕,鮮血一路淌過大腿,染得素白的衣裳一片猙獰,被他踩在腳下的刺客,已然奄奄一息,鏈頭的倒刺,卻被聶宣緊握在手中。
不明白他在做什麽,我正要發問,卻見他邪邪一笑,切齒道:“前日你還曾發誓對我唯命是從,此刻卻又背後來落井下石,圖謀算計,簡直該死!”刀鋒輕鳴過後,那人一聲淒厲慘呼,喉管立時被割開條細長的血口,鮮血如泉水般湧出,瞬間浸紅了身下雪地。
那人望著聶宣,手掌青筋糾結,眼珠如魚目般凸出,格格道:“你……你……”話未說完,已然氣絕。
我平日雖殺人如麻,頭一次見到他伏誅賊人,心裏反倒微微有些顫悸。
江天戟飄然落下,嘴角掛著輕蔑的冷笑,“聶堂主不惜錯失悔改良機,此番卻又執意罪上加罪,虧得聖主總說其人蓋世奇才,聰慧絕世,此刻一身本領卻盡都用在女子身上,視同門為魑魅蛇蠍,大義滅親,依老夫看,你也不過如此而已。”
“不過如此而已的妙手無影,卻已令你陣式大亂,虧你見機得早,將陣式撤開,否則……”我清淺而言,故意用冷笑掩去下半句話,“你且看看你那手下破碎的肢體,我敢斷言,若再番如此往複,想必未過半柱香的工夫,你便再無可用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