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初見司徒
變生肘腋,全場為之震驚,枯葉老兒掌勢一緩,柯玥借機躍退兩丈多遠,橫劍在胸,微微喘息。來人俱是身穿疾裝,黑巾覆麵,隻聽得院落中轟然幾聲巨響,頃刻間砂礫風卷,紫煙彌漫,群豪應變不及,場麵登時變得失控,院中千餘人叫的叫,逃的逃,仿佛那紫霞噬魂散是生化毒氣,全往破空之處亂跑,中招倒地的人連聲音都沒發出一絲半點,立時倒地微微抽搐,再也動彈不得。
不過眨眼的工夫,院中已再無正邪之分,到了此時,當真是人人奮勇爭先,唯恐落後。但人數畢竟過多,原本不動如山的群豪頓時炸了鍋,哭嚎與怒吼混作一團,也不知誰先找到的院門,人群中突然爆出一聲‘司徒女魔來了!快逃啊!”未被波及的群豪爭先恐後地湧出院落,慌不擇路連滾帶爬,沒命似得往外逃。
我縱目四眺,在黑壓壓的人叢裏極力搜尋那抹紫影,胸口無端地陷入一片悶窒,大腦瞬間變得混亂不堪,剛轉身奔出兩步,眼前人影一晃,赫見白日裏問過路的少年乞丐,正悄兒沒聲地出現在我麵前,見我挺劍欲刺,往後飛退出幾步,急道:“想要脫身,便隨我前來!”
有些愕然,我扭頭掃了幾眼濃霧氤氳的小院,正見枯葉神君一雙肉掌齊發,將周身毒霧轟出兩尺方圓,隱現怒容的雙目,正隔著彌天般的紫霧,直刺刺地看進我眼底。
眼看會合的希望已告破滅,我一咬牙,顫聲道:“走!
冷不丁一轉頭,瞥見蜿蜒交錯的一線火光自稀薄的鬆林外飛速湧來,陡覺腰間一緊,竟被他抱了個滿懷,驚愕之下,剛要張嘴要質問,卻聽他沉聲道:“請姑娘忍耐少時,不出片刻便到。”
我下意識的伸手抵在他肩上,好整以暇地點點頭。此人身法雖不甚高明,發足卻快若鬼魅,我挑挑眉,心中越發感到好奇。按理說,像我這等眾矢之的,窺探正派隱情已犯了武林中的大忌,縱使有高人素喜狂浪之人,卻也不見得會在冒著風險的前提下,甘與天下武林為敵。在我列出的數條可能性裏,此刻助我的幕後,身份隻怕與神宮有染。
那人帶著我繞過幾叢假山,從後牆的角門逃脫,等到穿出鬆林,後院出現一曲長廊,菊花池裏,清水石邊,零落著幾棟素雅的軒房,與正殿雄渾的建築差相仿佛。兩人身形方自落地,那乞丐將我快速引入花廳,屏退了放哨的幾個黑衣人,抱拳道:“首座正在密室相候,少主請便吧。”
首座?
我驀地驚覺,將這句話的關鍵信息翻來覆去咀嚼了好幾遍,心中剛有一個大致的輪廓,見他忽將壁上的中堂掀起,信手扳落一具石蛇惡人像,那潔白的牆麵上,竟立時應聲裂開了一重門戶。
我深吸一口氣,當先跨入暗門。裏間是一條青磚砌成的甬道,兩旁嵌著碧慘慘的銅燈,斜向下方擴延開來。經過幾次折轉,周遭景物已然瞬變,我眯著雙眼,四下打量一圈,但見偌大的廳堂中,設了一方垂紗炕榻,三五盞絳紗宮燈高懸四壁,照得一室通明。雖說潭州一代多建吊角樓,未同西北一般有地窖之設,但這座密室似是俱以石料所砌,防噪防潮,當是前人所建,上以粗陋軒房覆遮,倒是十分隱密的所在。
緩緩走向兩盞絳紗宮燈的邊緣,我垂目淺淺沉吟,無意間,發覺牆角立著一樽水鏡,鏡台左右設有長櫃,彌漫著脂粉以及丹寇的甜膩。我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看到鏡中映著一抹淡紫衣影,身量纖弱,婀娜出挑,偏生麵部線條透著近乎悍厲的冷硬,分明是易容過後的自己。
驀地,我視線飛速聚焦在身後一團輝芒上,隱隱間,甚至連利刃穿空的月白色氣旋都捕捉得一清二楚,心念方轉,那逼人的殺氣,已如針尖般當頭傾落。本能般的,我不及回看,提運溯玉真氣的當兒,掌中短兵貼著肩胛反手死擋。那人忽遭阻截,見我竟連身形都未曾動過分毫,目中怒火倏盛,陡然一翻腕子,劍鋒下抹,循著短兵血槽趁隙滑落,直取我後腰懸樞穴,眼見劍路奇詭,牽引得氣息略略歪斜,竟而施出了江湖客最慣用的殺招。
我不由心頭火起,劍鍔趁勢下格,隻聽一陣金鐵交鳴,身後利劍陡被震得彎曲過半,攻勢登時迸散。那人直似早有預判,乘我體勢用老的當口,左肘立沉分許,掌勁貫透五指,直衝我下頷扇來,看情形,似乎妄圖結結實實甩我一耳刮子。
我偏頭險險避過,見他掌勢不收反近,複又來擒我左肩。立時屈膝後滑半步,短劍折腰後掠,徑刺他左手掌心,那人見我使得純是刺戳之勁,左掌忙不迭地縮回肋下,仗以長兵之利,當胸平劍壓腕,意圖逼我撤劍。
渾厚的溯玉真氣轟然而出,我一抖握柄磕飛他劍脊,鋒刃貼臂上掠,徑取來人左頸,那人險些著了道兒,倉惶縮臂一絞,蕩開我攻勢,目中神色已由震怒變為震驚。不等他施出下招,我反身霍然逼將過去,劍身貫注六成內勁,挾以肉眼難辨的速度,柯玥自創的劍法“回風止戈”應手而出,劍尖應該自左而右,由中宮反手上挑,繼而挺劍下刺,那人似乎通曉各家劍法,身形微動,已先截至左方,我冷笑道:“錯了!”劍到中途,倏然一變,改刺他右肩,那人回劍不及,右腳踏案輕縱,身形倏然拔高尺許,半抹鋒銳的劍氣,便貼著他腳底堪堪掠過。
黑衣人神色大為驚異,長劍曳成一道銀虹、首尾相銜,滴水不透,此人劍法雖怪,但使的卻是近似於武當及峨眉一脈的正宗劍術,縱然短時間內不敢放手恣意搶攻,但用來對敵卻是遊刃有餘。我念著柯玥,不願再做夾纏,一路連攻帶守,留心觀察,隻覺這蒙麵人劍法好似博采各家,但每一招又與正常劍法截然相反。與之鬥了近五十餘招,竟又感覺到他劍路頗為眼熟,心思方定,劍路下封,將他逼出三丈開外,冷聲道:“你是神宮弟子!”
那人麵色冰冷,仿佛萬事都與他無關的模樣,托著尖亢又嘶啞的嗓音,怪笑幾聲,一口長劍疾如擎電,又向我麵門挑落。雙劍寒芒交錯的一瞬,我探臂徑取他風府穴,那人迎著我的劍勢,黑色短袍迎風四散,寒鋒已然貼著自己肋下,竟不管不顧,霜雪似的劍芒信手飛刺,同樣借驚人的腰肌之力展臂搶攻,頃刻間猶如寒風卷簾,中途搖刃上挑,手法極為刁鑽。
我暗運內力,借勢稍退半步,覷準來勢磕偏他近身寒鋒,左手化指成劍,斜劃向他左手脈門。此人到底是是驚弓之鳥,百忙中霜弧旋出,仍是險中求勝之式。我左腳屈膝飛起,輕點廊柱,淩空踢開半截劍身,短劍淩空下刺,疾如鷹隼。那人麵上掠過一絲駭然,身形憑空拔起數尺,點蒼派鎮山劍法七七四十九手“回風舞柳劍”中第一著“春風初動”應收而出,劍刃顫若蜓翅,後著源源傾瀉,森冷恍如萬裏霜雪。
適才一劍原本便極為冒險,不料一擊不中,反被他壓製,兩人俱是腳不沾地,劍刃飛白。我不甘被製,一抖手,玉簫瓶頸三式接踵刺出,霜鋒掄起皎月似的光華,徑朝對方喉際傾泄。
那人避無可避,礙在前招已然用老,三尺青峰立時變得潰不成軍,原本洶湧如潮的劍勢竟嘎然頓止。我心頭不禁一跳,這三劍若然悉數刺實,此人定是穿喉而過的收場,那少年乞丐既將我引至此處,倒也絕非心存不軌之輩,我若失手錯殺此人,豈非可笑?但此刻三劍並發,收勢已然不及!
那人駭叫一聲,聲音竟靈脆甜美的嚇人,我三劍出手,已是追悔莫及,萬萬料想不到就在瞬息之間,眼前素影一閃,恰在劍喉相抵的縫隙中掠過,將那人瞬勢拎走。我竭力斂回劍勁,被這突如其來的素影嚇得險些怔住,本能地身子向後倒翻,陡然一個空心筋鬥,穩穩地落在地上。
驚疑之餘,瞥見簾幙微動的玉石桌前,坐著個環抱雙腿的嬌美女子,在妖嬈之下,掩蓋不了傾世的美麗,淡淡的脂粉下,似乎仍見紅暈的羞額。我不知道為什麽會突然生出心堵的感覺,隻覺得看到她,便如同中了巫蠱,胸臆不覺湧起幾分怪異的憐惜感,卻又與當日見到柯玥時的依賴截然不同。
“你是……”我沉吟片刻,隻盼著對麵能快些接過話頭,一晃眼,見方才同我交過手的少女,已扶劍俏立在她身後,覆麵黑巾之下細喘微微,目中仿佛猶有餘悸。
“叢人隻說你記憶盡失,連武功亦曾忘得一幹二淨,現下瞧見你這般模樣,也由不得我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