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撲朔迷離
“無妨。”我略微頷首,同她擦肩而過的瞬間,頸側拂過一絲涼瑟,隻轉了稍許目光,隱隱見到她低垂眉目,淺潤的唇角劃出一抹深長弧度,從頭到腳恭敬異常,竟似正在傳遞某種強烈的暗示。
還未來得及細究,聽到身後腳步聲又複啟行,為防被周遭守衛瞧出異常,我隻能暫時壓下心中疑問,邊琢磨邊往外殿行去。
柯玥關切地過來牽了我的手,冷凝的目光陡然縮緊,轉而化散為濃濃的愧色。
我以眼神示意她噤聲,直到離開守衛目力範圍,才長長吐出口氣,“走吧,去煙籠崖。”
她微不可聞的低低一歎,握著我的手又緊了稍許,“霏羽,對不起,倘若我之前便顧慮詳盡,你大可免受此番委屈,怎麽樣?還有其他地方被傷到了嗎?”
我搖搖頭,滿不在乎的衝她一笑,“錯不在你,我若決定重新開始,也是勢必要經曆這些磨練的,對了!適才宮主下令,要我去煙籠崖閉關潛修,為期一月,諸般事宜命你全權負責,這是若水令。”
見她素眉輕顰,幾許愁緒堵在眸中,清冷孤傲的風采早已被一抹楚楚可憐所取代,我心中忽而變得酸澀起來,無意中瞥見遠處古木參天的山麓,登時忍不住指給她看,“哎!玥玥你快看,那裏莫非便是傳說中的煙籠崖嗎?”
她忍著笑嗔怪道:“煙籠崖便是煙籠崖,何來這等稀奇古怪的說法,走吧,免的耽誤了時辰,宮主怪罪下來。”
我眨眨眼,同她相視而笑,當先展開輕功,掠向那片綿密的古林。
滿天飛花纏著落絮自林間穿隙拂蕩,觸目盡是一片鬱鬱青芒,山腰處有條布滿青苔的小徑,轉口別無牆院,隻有一間普普通通的小石屋,雖然小的出奇,倒也別致異常,襯與四下斑斕花草,直與岩壁融為一體,年長日久的苔蘚覆滿四壁,仿佛連呼吸間,都是瑟瑟的涼意。
柯玥沒有支使手下,親自動手為我打理著被褥和用具,我坐在門檻上,完全插不上手的樣子。兩丈方圓的屋子很快被收拾幹淨,陰濕的四壁略顯蕭然,被微弱的燭暈一映,四下裏反倒是滿滿的溫馨。
回頭間,一抹混雜了汗水的細細甜香盈滿鼻腔,柯玥落座在我身側,從懷裏掏出個小玉瓶,指尖蘸了淡藍色的藥水,輕輕地為我塗抹。
“疼麽?”
“不會,癢癢的很舒服呢。”
她柔柔一笑,恬靜的星眸裏湧現出一絲憐惜,“我想,宮主適才大為震怒,禍源應當始於與你在弑雨軒取得的玉簫神劍,你此刻記憶全失,或許不曾得知,七物之中本來各藏有一份精奧絕學,這般天大的秘密,百年前江湖中非但無人得知,便連七大門派掌門人對此也毫不知情。直到二十年前,魔教聖主裴彥光籠絡七位高手作為內應,幾乎將中原武林門派一夕覆滅,七樣寶物的秘密,這才公諸於世。”
“宮主方才提到,她心中本有更為合適的人選,想來便是因為我無意中打亂了計劃,才會生出這等事端的吧?”
柯玥遊移在我臉上的指尖輕輕一顫,“你提到的那個人選,十有八九便是我了。”
我愕然扭過頭來,卻被她托住下巴,輕輕扳了回去,“莫要亂動,此番傷及到血脈,若不快些醫治,怕是會留下痼疾,你聽著也便是了。”
“你說,我聽著呢。”
“魔教威迫利誘七大門派中的頂尖高手為其所用,其目的無非是想獨霸武林,可為何裴彥光隻讓七大高手來修煉這幾門絕學,此中顯然大有疑問。”
我循著之前聶宣提供的部分隱線,突然意識到一個被忽略已久的細節,經過二十年前那場浩劫,七大門派勢難再將門中寶物單單看作襲傳至今的古物,隻怕挖空了心思也要找出隱藏其中的秘密,然而迄今為止,七大門派中似乎仍舊無人能窺破玄機,否則,又焉能如此忌憚神宮與魔教兩股勢力。
柯玥似有所感,進一步印證了我的推斷,“你之所以能與神劍產生共鳴,亦與冰魄琉璃功脫不開幹係,當年七大高手之所以能激發潛能參透絕密,正是由於魔教聖主亦曾傳授他們冰魄琉璃功的緣故,我雖不知這門內功心法的出處,但宮主與裴彥光俱都習此絕學,可見此事絕不簡單。”
我費力消化了半響,不敢置信的去瞧柯玥,“這!你是說昔年的血案,俱是宮主一手籌謀?”
她為我塗完最後一絲殘藥,輕輕點了點頭。
“可是,這一切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之前同你有一樣的疑問,亦是機緣巧合下承司徒首座坦言相告,即便我不願去相信,但她作為當七大高手中唯一的幸存者,所知定然甚為詳盡,這卻是無可爭議之事。”
我怔怔回眸,總覺得這整件事如同柯玥所言,千絲萬縷,僅是細枝末節也未免透著詭異。僅隻司徒霜所知的這部分隱情來講,果然若水神宮在二十年前便已出世,跟著再扯出司徒霜與宮主的這條線,後麵那錯綜複雜的關係,我已不敢再去想象。
柯玥輕歎口氣,空靈的喉音開始變得渺遠,“你若對司徒首座的傳言有所耳聞,定然知曉她幼年時的悲慘遭遇,如今她一身本領固然誠非常人所及,但當初若沒有良師悉心栽培,勢必難有今日之成就。我如此說來,你可有想到什麽?”
我默然,內心因為接二連三的衝擊早已陷入一片麻木,與此同時,對與‘姑姑’的恐懼,又在無形中加重了幾分。
“司徒首座昔年位居魔教長老之職,表麵上早已被培彥光收服麾下,然而暗地裏,卻是作為宮主安排在魔教中的眼線,用來監視裴彥光的一舉一動。這一切司徒首座雖未同我提及,但憑著她此前相告的一些線索,卻也不難推斷出一些蛛絲馬跡。此後魔教事敗,她亦不知用了何等方法得以順利逃出生天,自此被托以首座重任,在三島中的地位僅次於宮主,倘若細論起來,還算是你我的授業恩師,縱是朝中一品大臣,受到的信任,亦不過如此而已。”
我仔細推敲著她話中的含義,錯愕道:“這一切若俱是宮主暗中策劃,那麽她便是導致魔教事敗的直接元凶,照此說來,魔教聖主的下落,豈非便在這三島之中!?”
柯玥目光一緊,忽而壓低了嗓音:“我懷疑,魔教聖主便被囚禁在斷琴樓中。”
我怔忪良久,想不到到距離真相越近,反倒變得越發不安起來,綜合以上諸多線索,原本清晰的大腦瞬間被攪成了一鍋粥,亂糟糟的,毫無一絲頭緒。
“宮主這麽做,到底是為了什麽?”
柯玥雙眉伏著一絲陰霾,繼而淺淺擴散到眼角,“當年的真相,唯有宮主知悉最詳,江湖中沒有關於她的任何傳言,也沒有誰真正知道她武功的深淺,甚至連她的真容也從來無人得見,是以宮主的身份連同昔年那段公案,實已成為江湖上最大的謎團。”
廢了好大勁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根據宮主追殺莫風的動機,再依照柯玥適才告知我的一些情報,整件事的重點無非俱在‘冰魄琉璃功’與七樣至寶之上,由此往下推論,倘若宮主對莫風的內功心法存有疑心,為得到七寶絕對的主宰權,勢必會將他殺人滅口,非但神宮會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魔教若知曉七寶絕學的激發條件,隻怕會做出更為意想不到的舉動!
可轉念一想,翠雲穀是名門正派,醫絕毒聖又俱是當世高人,倘若透露部分真相給十大門派乃至江湖上大大小小的武林門戶,正道武林勢必會在南宮海的領導下極力粉碎兩股勢力的陰謀,然而我與柯玥作為馬前卒,想要在三方勢力中取得平衡,無疑等同在夾縫中尋求生存。這小小的舉動或許能助莫風脫險,但之後的事態必定會脫離掌控,甚至往不可預計的方向開始發展,屆時再覺得後悔,隻怕為時已晚。
我甩甩頭,暫時打消了這個想法,一晃眼,卻見柯玥偏了頭,幽黑的瞳眸浮現出稍許暗沉,“在渡船上,你告訴我昔日曾被神秘人以掌力重創,雖未見得致命,但因封阻要穴之故,當日便得毒發身亡,我昨日命手下先行服下九蓮融雪丸,又以掌力封住命門與玄機兩處要穴,果然毒入心脈,片刻便見毒發,我掌力有些過猛,她內力修為又遠不及你深厚,亦是我損耗真氣才將她救活過來,醫絕所言非虛,這已是毋庸置疑之事了。”
“隻是為了確定這些,你竟然拿手下來做實驗?”
柯玥無視掉我的質詢,正色續道:“我方才細想幾番,總覺得凶徒身份十分耐人尋味,如非與你我相熟之人,怕是斷難行此毒手。可三島之內,神宮之中,修煉冰魄琉璃功的人屈指可數,如非對你內功修為知根知底,萬無可能將掌力控製的如此精準,是故,依我推論,凶手與你我一般,同樣修習此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