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事態嚴峻
楚皓淩冷哼一聲,拂袖沉聲道:“既是藏頭露尾,自然行似匪類,你等不敢以真容示人,豈非心懷鬼胎,不打自招麽?”
聶宣纖薄的腰板挺得極直,滿口的理直氣壯:“行非常事自然需要非常手段,如今我們麵對的是青衣魔宮的爪牙,凡事謹慎些個,勢必能免去不少麻煩,再說此間人多眼雜,誰也不知是否仍有暗線蟄伏其中,這藏頭露尾的無禮之罪,還望前輩海涵了。”
楚皓淩目中寒芒一現,正要發作,偏巧正在此時人群外發出一聲輕喝:“堡主且慢動手,待在下詳詢幾句,少時再議不遲。”聲音雖不大,卻清楚到足夠讓所有人聽清。
我與聶宣齊目望去,赫見一襲水藍色衫影翩翩掠來,舉手間衣袂飄舉,姿態瀟然,白玉凝脂的膚色耀眼異常,卻遠不及他幽深難測的沉沉眸色。
“南宮海?”我正看的出神,忽覺黑壓壓的人群立時齊刷刷俯倒一片,各個躬身施禮,恭敬異常。
“恭迎盟主!”穀道地形極為狹長,好一片呼喝聲震徹耳鼓,吵得人頭皮都隱隱開始發起麻來。心底裏忽然像打翻了料瓶,抬首間正撞上南宮海探尋的眼神,明澈的瞳眸雖仍似先前那般煦暖如春,卻依稀透出幾許淡淡的意味深長,仿佛一直要刺進我的心底才肯罷休。
南宮海趨近幾步,眉鋒下的雙目沉若深夜,凝眉沉吟良久,轉頭吩咐道:“派人去拚鬥現場勘察仔細勘察一番,如有任何發現,務必帶回此間。”
我冷冷一哼,接口道:“那拂塵上淬有劇毒,須以黑布遮隔方可碰觸,任何人但凡皮膚沾上少許,立時便會毒發而死,任是大羅金仙隻怕也無藥可解,本姑娘醜化說在前麵,聽與不聽,那便是你們的事了。”
南宮海回過頭來,目中又浮現幾許慣見的雅淡,“姑娘善心未泯,僅此一點,便可見絕非為非作歹之徒,兩位隻要從實回答在下的問題,或許尚有一條生路,亦未可知。”
我擰了眉,兩簇熾騰的怒焰直直投落在楚浩淩的臉上,唇齒間咬著一絲按捺的冷笑,“你們不分青紅皂白便突施殺手,致使唯一追剿魔宮的線索中斷,倘若名門正派俱同這老賊一般,盡是些恩怨不分的鼠輩,本姑娘此番何敢輕易寄以腹心?”
一語未終,我無視掉楚浩淩幾乎快要殺人的眼神,淡淡接道:“你們查你們的,隻記著別太過火,少時若要發現與我們無關,雖隻一箭之仇,亦是終身不忘,如非十倍報複回來,本姑娘絕不善罷甘休!”
我突然有些恨自己笨嘴拙舌,罵得不夠精妙不夠優雅不夠一針見血不夠殺人不見血。不過好歹算是吐了一口濁氣,反觀南宮海滿臉難喻的愧疚模樣,才驚覺同他也一並罵了進去。不過,我到底為何要和這秀外慧中的美男子過不去?莫不是覺得自己武功也比他略強,心思轉得也比她較為快些,一般的也有那見風使舵的眼力架,卻不似人家這般名利雙收?莫非,不是南宮海欠罵,而是我,竟然在可恥的嫉妒他?
頃刻間,群豪似被我氣勢所攝,整片狹隘的長穀中登時靜得有些可怕,滿耳隻剩下成片交織的呼吸聲和穀外淅瀝的細雨聲響。那領命勘察現場的幾名弟子去而複返,將搜羅到的物證攤平擺放在南宮海麵前,眾人紛紛伸長了脖子,仔細觀瞧的瞬間,議論聲立時在人叢衝擴散開來。
南宮海並不急著去瞧被雨水浸的黏答答的的拂塵,探尋的視線在瞟向擔架抬運而來的屍體時略微一怔,目中竟難得地浮現一抹驚動之色。
“這並非若水神宮的妖人,而是九華宮的弟子,裘水蓉。”此言一出,當真有如巨石投水一般,群豪中立時鼓噪一片。
沉穩如楚浩淩,臉上也不禁掠過一抹錯愕之色。“九華宮一脈俠名震動天下,怎會與魔宮妖人勾結?此事事關重大,非但關係著十大門派的聲譽,也關係著武林大局,不知盟主有何真憑實據,足以證明於此人與九華宮有所關聯?”
南宮海俯身蹲在屍體前,細細觀視,語聲連同目光一般波瀾不驚,“在下昔年曾受九華宮恩惠,與之門下弟子彼此相識,多有往來,決計不會認錯。”
群豪中有人提議:“此事既關乎九華宮清譽,自該讓掌門人出來說話,咱們這些陣前嘍囉最多搖旗助威,諸事無補,盟主既已認定此人是九華宮弟子,何妨找掌門來對峙,單憑盟主片麵之詞,隻怕難以服眾……”
另一人沒等他說完,咬牙嗤笑道:“你知道什麽?適才諸位掌門早已率眾下山追緝那逃脫的女子,如非有人指點門路,縱使有三頭六臂,隻怕也難遁出這天羅地網。”
我跟聶宣彼此交換一下眼色,再番回頭的瞬息,南宮海好似突然有了什麽發現,赫然自屍體紮緊的腰帶中翻找出一方薄脆紙箋,細細觀視片響,凝結著絲絲許許愁緒的眉心方才一展釋然。
楚浩淩接過紙箋掃視一遍,了然頷首:“果然如盟主所言,此女正是九華宮弟子無疑,未想不慎受人脅迫,本身已中七日絕命散,後又不慎中了藍夜蛛毒,二者劇毒相見,方始發作。”
南宮海垂目輕歎,惋惜道:“裘姑娘武功在九華宮中年輕一代弟子中算得領袖之才,心懷俠義,極為老成,此番許是深知自己性命難保,未免冤嫌而死,故而作此絕筆,以洗通敵之嫌。”
在場眾人遂即露出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目光齊刷刷一變,我和聶宣再次成為他們關注的焦點。
楚浩淩目光來回巡梭,臉色顯得愈發嚴峻,“老夫敬重兩位身負絕世武學,此番既已賞光駕臨敝派,自然少不得要以禮相待,如將此事原委詳實道來,我飛雲堡行徑光明磊落,焉能欺辱你們兩個女娃不成?”
他若緘口不言還好,一提此事反倒激起我滿腔怒火,原本稍稍緩解的的氣氛一瞬複凝,擁堵的穀中內竟憑空多了幾許肅殺之意。
“適才我已將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你身為堂堂天下第一大派掌門人,未明緣由便立下殺手取人性命,我若信你,還不如去信魔教中人更為可靠些!”
楚浩淩神情轉為陰鷙,兩條素白的袖袍無風自動,目中登時迸出幾許隱忍的怒色。
南宮海見機極快,側身替我擋去兩道岩漿似的目光,語聲中竟蘊了一絲低低的寬慰,輕輕淺淺地傳入耳膜。“目下再爭辯此事,亦是於事無補,姑娘若將之前見聞盡實詳述,在下以聲譽擔保,此間所有天下英雄,包括十大門派在內,決計無人能動你二人分毫,況且,這位姑娘箭傷在身,此刻已是半分耽誤不得。”
我轉頭去瞧聶宣,他像被什麽驚到一般忽然縮了縮脖子,胸口的箭矢已然被擒在掌中,鮮血沿著箭頭滴進渾濁的泥水中,瞬間便擴延四逸,消弭於無形。他疼的一陣呲牙咧嘴,卻又衝我強作了副安慰的笑,舊血凝在緊覆創口的指縫間,被紅彤彤的焰火一照,手腕都因為被鮮血浸洇已久,暈開大片粘稠的深漬,映在眼中,分外怵目驚心。
我淚水又有決堤的跡象,指縫卻陡然被他沾血的五指穿入,緊緊交纏在一起。“盟主可有瞧見那拂塵?”耳邊響起聶宣凝定的語聲,滿心驚惶登時因了他掌心傳來的溫熱而迅速平複下來。
南宮海隻垂目淡淡一瞥,臉上疑色瞬間被一抹了然取代,“這是武當派的玄絲拂塵?不對,如是玄門至寶,怎會如此棄如敝屣,這其中定有內情,兩位如能坦白賜告,在下當感激不盡。”
聶宣微微挑了眉,麵巾下的口唇一陣歙動,麵色未變,喉音卻顯得益發虛弱,“如今英雄大會群雄畢集,難免會有奸人混入其中,但盟主若認為機密不會外泄,我便是當著天下英雄的麵,將此事原委道來,又有何妨?”
南宮斟酌良久,默然未語。
據我的卑鄙惡毒陰險小人的想法,此刻正派可謂占盡先機,南宮海絕無可能擺著眼前的大好形勢棄之不顧,莫不是有何利益驅使,決計不會平白送給我們逃脫的機會,不想一念未終,他竟頷首應允。
“姑娘所言甚是,煩請兩位移駕穀外,少時再議。”
我伸手輕輕扶穩聶宣,本打算出得穀中再做打算,不想南宮海竟轉過身去,徑自負手折返回陵雲台的方向,五名護法弟子尾隨同行,身後跳動的炬焰飄搖欲滅,映著憧憧人影逐漸逼近,一時間,仿佛空氣都被火焰悉數耗盡,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起來。
聶宣氣息微弱,麵色蒼白,仿佛隨時都會陷入昏迷,像是感應到我的目光一般,微顫的眼簾稍稍張開分許,眸中慣有的狡黠如流星般一閃而逝,旋又恢複了那副虛弱的樣子。
我躊躇著停在原地,回頭望見層層疊疊的人影緩步逼至,逐漸縮小著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