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身陷囹圄
全身血液仿佛已然凝固,我大腦一片空白,怔怔看向聶宣,不想他竟同樣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原本熠熠生光的眸子飛速燃起一團星火,燎原似得在黑夜中逸散開來。
那少女一聲驚呼,又趕忙捂嘴收聲,目中驚怒交替迸現,像是要將我們洞穿。
耳畔盡是撕心裂肺的淒厲慘叫,好在那纖瘦女子並未失去理智,俯身要去點她啞穴,方自揚起手來,似又覺得有何不妥,腰間利刃立時應聲出鞘,劍身在雷光下冷輝乍起,反手便在她咽喉間劃開一道利落的血線。
恰在此時,遠方夜幕中赫見一道火光衝天而起,隨著巨響自空中傳徹,刺目的焰光立時爆裂成無數粉塵般的細小餘燼,映的在場三人臉上一片朱紅。
那纖瘦女子見行跡已然敗露,冷冽的目光中依稀透出幾分懊悔與不甘,一聲不甘的“走”字咬在齒間,突地振臂點足,施展輕功倒掠而出。
聶宣鐵了心要留人,一抹劍光自手中輕靈曳出,帶著尖銳的嘯聲,恍如天風海雨,迫人而去,將雨點都震得四散飛激。
那纖瘦女子身形尚在半空,手中劍口倏然下垂,皓腕倒轉間,揮劍改向,直如飛虹電掣脫鞘揮出,但見寒光四射,花雨繽紛,那女子矯若遊龍般劃過聶宣長劍的攔劫,僅一個劍身交錯的功夫,兩人已在空中足足對拆了三劍。
我邁足奔進暴雨中,凝目緊緊盯著纏鬥拆招的兩人,無意中瞥見那嬌小少女落地後身形再起,輕飄飄的滑過山脊,眼見快要掠過山口,足尖卻略微一陣踉蹌,胸口的位置竟赫然多出兩截箭矢,一聲驚雷過後,兀自軟軟跌落下斷崖,整個過程全未發出絲毫聲響,顯見墜崖前便已氣絕而亡。
不遠處,陵雲台隘口的位置驟然亮起一片火光,正在此時,雨中倏然傳來一陣輕喝:“留活口!楚堡主當心點,別射殺了她們!”
我循聲側目,遙遙瞥見身後燃起一串致密的炬焰,夜色裏直似一條火龍在山間擴蜒。此刻分執火炬的眾人已然散成某種陣型,大抵俱是持弓的壯漢,布防嚴密至極,僅是粗略一瞥,便不下有百人之眾。配合眾門派弟子連同有利地形,已然將所有出口圍得水泄不通,當真有如天羅地網一般,讓聞者心驚,見者膽寒。
聶宣與纖瘦女子鬥的正緊,兩人俱已使出七八成的功力,此來彼往,有守有攻,全然不將趕來的幾百人放在眼裏。
我看的暗暗著急,拔劍助攻的念頭才剛掠過心頭,突然聽聶宣傳音道:“別管我!這女人武功不弱,等我把她氣力耗盡你再出手不遲,正派援軍隻怕很快便到,多幫我留心那幫人,別幹傻事。”
一片清脆的鏗鏗交擊聲,淹沒了話尾最後一絲餘音,我咬牙回身,理智因了炬焰下逐漸擴大的人影,幾乎快要消磨殆盡。
我依他所言,持劍死死盯緊隘口,深深呼吸一口,躁亂的心緒總算恢複一絲沉靜。
回過身,如瀑的暴雨下,袂影翻飛,劍光交合。聶宣身法已然不複之前那般輕靈,劍招揮灑間大見遲滯,相較初鬥時的靈滑翩巧,此刻倒顯得處處左支右絀,明顯已落居下風。那纖瘦女子一口長劍流暢狠厲,有如飛燕掠波,翩然輕旋,“嗤”的一聲,竟自斜地裏疾刺而下,輕飄飄穿過聶宣左側腋下,詭異地回旋一絞,脊刃盡吐的當兒劍勁猶存,竟彎彎曲曲斜刺向他後頸。
我倒抽一口涼氣,倉惶間拔劍斜斬,劍氣颼然撕開雨幕,寒芒四散間疾如隕星飛渡,曳開一條淡色的半月青虹,忽聽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那女子的長劍堪堪觸及聶宣背脊,便立時斷作兩截,震得她虎口創裂迸血,餘下的半截劍柄登時脫手倒飛而出,在雨空中劃出一道偌大的彎弧,斜斜夯入濕軟的泥濘中,隻餘下玄青色的劍穗在風雲中不住搖散。
山口的人群中發出一片驚訝的抽氣聲,聶宣竟似留了後招,乘著那女子失手的間隙,覷準角度戟指點向她肩窩中府,雲門兩處要穴。但見她身形勢如猛獅,雙肘倏沉,身形反折如弓,自他腋下倒穿而出,聶宣一指撲空,那女子已掠出數丈開外,手中手中不知何時多出兩顆淡紫色的彈丸,反臂揚腕間曲指一彈,兩發鴨蛋大小的暗器破雨襲來,一進之勢,準確分襲向我跟聶宣。
幸賴激戰中理智未失,我催動兩成內力覆與掌心,順勢牢牢接下那粒彈丸,心識卻在短暫的瞬間一霎萬千,倉促間全憑那股莫名其妙的直覺,五指湧出蓬勃真氣,攫入飛向聶宣的另一枚彈丸,雙手曲指搭珠,反手向隘口的方向甩腕彈出。
但聽兩下砰拍巨響,紫色的塵翳登時在火光中爆裂開來,縱有暴雨稀釋,卻仍未見得有絲毫消散,陵雲台隘口此刻已然陷入一片狼藉,一迭聲的倒地聲與兵刃落地聲此起彼伏,數百名弓手連同各派弟子接連萎頓倒地,縱然左近仍有幸免波及的漏網之魚,見到此番聲勢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眨眼間便已溜的一幹二淨。
暗器方自出手,再回頭時,那纖瘦女子早已趁機遁去,滿眼隻餘吹襲而來的淒風冷雨,黑夜寂寂。
聶宣挫腕收劍,攬過我的腰身縱躍而起,身形宛若離弦飛箭,一掠數丈。眼見快要縱過山口,突見兩道紅色箭羽一上一下嘶鳴而至,後發箭羽封住聶宣腳尖下個借力點,而先發的一箭,竟然計算十分精準的直取聶宣攬住我的手臂,穀口之中,二十餘丈開外處,有人手攜月弓,指縫間縱排四隻箭羽,弦繩滿張,大有數箭並發之勢。
未等聶宣出手,我一劍疾揮而出,直取逼近聶宣手臂的一箭,幾乎沒感受到任何阻力,劍鋒斜削過箭頭,“鏗”的一聲清響,鐵箭應聲斜飛墮地。幾乎在我出手的瞬間,聶宣袖底飆出一蓬銀芒,準確無誤的擊中箭頭,在黑夜中迸出無數細小的火花,轉瞬即逝。
突聽一聲沉厚的弓弦勁響,四發利箭已然攜著呼嘯聲暴射而出。聶宣靴尖一沾山壁,身形掠高還不足兩尺,我反應僅慢了半拍,倏然發覺他全身驀地一陣劇顫,攬住我腰身的左臂繃得生緊,滾燙的液體濺在眼角,視線立時被染成血紅一片,耳膜中可怖的傳來箭羽震響,倉惶中模糊了視線,仿佛也瞬間凍結了了五髒六腑、心識與神經。
熙攘雜亂中,我不敢去看他究竟傷在哪裏,無限自責懊悔盡數化為憤怒,無一疏漏地貫通在手中鐵劍之上,足足十成溯玉真氣經由劍鋒一徑揮出,森寒的劍虹登時逼人而發,宛若玉龍夭矯,將穀內眾人通通罩在如虹氣勁之下,如洪波突發,疾湧而去!
全力施為的劍氣擊在山壁上,登時迸出一迭聲的驚天轟鳴,原先布滿垂藤的山石被劍氣層層貫穿,瞬間爆裂成無數碎石倏然坍塌,跌散著一路翻覆下來,眾人大驚之下已然顧不上其他,立馬四下急竄,有人逃得慢了半拍,幾乎被亂石砸得稀爛,原本狹長的穀道中除了碎石堆礫,俱是碎骨血汙,腥糜不堪。
聶宣箍緊我腰身的手臂不斷顫栗,身法卻依然穩健如常,足尖沾地的一瞬,複又搖搖晃晃的護在我麵前,一襲黑衣,血色卻豔若桃花般,醒目得濺開在胸口。他麵色蒼白,卻還在笑。眯起眼睛,笑得漫不經心,笑得仿如天邊褪盡光芒,一如溫柔紅潤的暖陽。
我喉頭一陣哽咽,淚水不受控製的盈滿眼眶,察覺到四下又有多人逼近,才想起要去查看他的傷勢。
聶宣不動聲色地輕輕避開,戟指連點胸前四處大穴,柔聲安慰:“別哭,我沒事!”
我點點頭,反手拭去淚水,扭頭望向兩側山穀,眼前層層疊疊的,數不清圍了多少人,各個灰頭土臉的模樣,手中無一例外握著明晃晃的兵刃,卻似乎有所忌憚,無一人膽敢邁步進犯。
我明白,敵人此刻已然膽寒,雙方比鬥氣勢的一仗如今算是我們拔得了頭籌。倘若聶宣尚有餘力,排開我的因素除外,他獨自尋機逃脫,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除此以外,我想不出還有什麽折衷之法可行。
“邪魔歪道,本事倒也不小,有我楚某人在世,豈容你等猖獗橫行!”
我循聲望去,發現有抹白影自烏壓壓的人叢中排眾而出,手握長弓,白發瀑懸,正是飛雲堡掌門楚皓淩。
聶宣顯然傷勢不輕,豆大的汗珠混著雨水自額角涔涔滑落,麵色蒼白如紙,卻仍舊眉眼彎彎,緊緊將我護在身邊。
“楚前輩真是愛說笑,既有歹人趁大會期間滲入貴派,必然對正派武林圖謀已久,敵明我暗,隻憑此間人手隻怕難於應付,咱們好心替你捉耗子,你怎麽能罵咱們是邪魔之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