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叔喘著粗氣,疼的滿頭冒汗,卻反而樂了起來,我這是第一次見他樂,原來笑起來也這麽和善,幹嘛總繃著臉呢……隻見他一使勁兒坐了起來,看了看腿上的傷勢,又看了看我們的悲傷表情,猛的哈哈大笑起來說道:“你們這些混蛋,在這兒給誰哭喪呢?老子可還沒死呢……哈哈,我老黑這輩子夠本了,遇到太多太多的好兄弟,在這天下大亂的日子裏,還能遇到你們幾個有些尿性的小朋友,讓我覺得這世界還完不了!……這些天和我親如手足的兄弟們一個接一個死了,跟了我最久最好的彪子也死了,我其實早TM活夠了!……老吳啊,和你相處這幾天,我很高興,你是個老好人,別看我是個混黑道的,可我就是喜歡實實在在的好人,不像那些永遠帶著偽善麵具的白道,和永遠裝著城府有多深的黑道,和你這種厚道的好人在一起,最痛快,哎,隻是咱倆恐怕沒機會喝一杯了,好像喝你好好喝點兒,好好聊會兒……也罷!今後,你就好好照顧這些孩子們吧!這輩子我活的痛快!隻可惜,最後卻讓這群小畜牲弄死,MD,MD!!!”
說著,黑叔也開始口吐白沫,身體不住的顫抖著,但他努力控製住自己,一咬牙站了起來,把手上的一枚戒指脫了下來,戴在了我的手上,再次環顧了我們一圈,眼淚終於還是止不住的掉了下來,卻堅定的對我們說:“你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黑叔欠你們一條命,要不是剛才在上麵你們出手相救,估計我早死過一次了,現在,黑叔把命還給你們!我來把這些小畜牲們都收拾了,以後,可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說著一把奪過我手裏的滅火器,脫下衣服,連同他的那罐一起包好,拎起飲水機桶倒上些汽油,隨後跑過去就要拉隔離門,我和老吳不知道他要幹嗎,但分明看到了他那赴死的眼神,聽清了他要同歸於盡的話語!急忙過去想要拽住他,可黑叔雙手用力的一擺,就把我們蕩倒在地,眼神分明開始呆滯,血絲不斷浮現在眼白之中,他咬牙維持著最後一絲神誌,使勁兒把隔離門拉開一道縫跨了出去,一反手把門閉緊,跳下了鐵軌!
在下麵聚集著的數百隻老鼠瞬間把他圍住,瘋狂的從他的腿部開始向上啃咬起來,我們踩死開門時跑過來的幾隻老鼠後,痛哭著趴在隔離牆上,眼睜睜的看著這殘酷畫麵。隻見黑叔掄起包著滅火器的衣服,不斷砸向腳下的老鼠堆,往我們來時的隧道裏跑出幾步,終於因小腿上的肉被啃光,頹然跪倒在地,老鼠立刻不斷躥到他的身上,黑叔也不再拍打,從容的從上衣口袋裏摸出煙和打火機,點燃一支深吸一口,無比享受的笑了,隨即平躺下來,把灑上汽油的衣服點燃抱在胸前,火一下猛烈的燃燒了起來,而鼠群根本就無懼火焰,就算被燒到的老鼠也因為美食在口而沒有退縮,反倒爭先恐後的瞬間把黑叔整個人毛茸茸的糊住,響起一片貪婪的咀嚼聲……衣服燒了沒一會兒,猛然響起兩聲巨響,滅火器的鋼罐粉碎的炸裂開來,有的碎片猛擊在隔離牆上,竟把鋼化玻璃撞出蛛網般的裂紋,一團白霧從火焰中翻騰而起,又慢慢摔在火上把它一下撲滅,聚在一堆的老鼠群幾乎全被這衝擊波炸的粉碎,黑叔倒地處放射狀的厚厚攤開一片血糊,四周的牆壁上也濺滿血肉,幸免的幾隻老鼠,也都被炸的缺胳膊少腿兒,抽搐著痛苦的哀號。
我哭喊一聲:“黑叔!”爬起身用力拉開隔離門跑了過去,隻看到爆炸中心處那具被先吃後炸,完全沒有了人形的屍骨……我一下跪倒在地,哭的更加放肆,為什麽,為什麽每一個人都是匆匆相遇,又匆匆離別,老太太,爸爸,張爺爺,龔叔叔,幹媽,現在又是黑叔,為什麽每次,都在剛剛遇到一個能讓我們喘口氣,能給我們些許安全感的人時,他們又會轉眼消逝,如此狠心的讓我們屢屢經受這死別之苦!
這巨大的聲響和震動一定被附近地麵上的爬行者感應到了,耳聽得上方的換乘大廳中回蕩著急速接近的嘯叫聲,老吳趕忙又和小葉把濤子攙扶到鐵軌上,關好隔離門,剛剛鎖死,十多隻爬行者奔進了月台,瘋狂的撓著撞著隔離牆,比之前見到過的爬行者顯得更加殘暴,它們一定也很久沒吃到新鮮的血肉了吧,透過隔離牆,看著它們緊貼上來扭曲的臉,我走過來恍然把手掌印在它的嘴上,心裏忽然格外淒涼。
老吳不停狠狠踩著還未死的老鼠,小葉從後麵緊緊抱住我哭個不停,濤子神情茫然的走到黑叔的屍體旁發著呆,我們,是不是都撐到了極限?這淒淒離別,什麽時候會輪到我們呢……
這時,第一間休息室的鐵皮門忽然吱扭一聲緩緩打開,門縫裏麵傳出一個女人激動的叫喊著:“是老吳!”從屋子裏,陸陸續續的走出來好幾個人,一個中年女人,一個年輕的姑娘,一個小女孩兒,一個白淨小夥子,還有一個皮膚黝黑,走路一瘸一拐的壯實小夥和一位滿是白發的老先生,老吳快步走過去抱住老先生的肩頭,驚喜的對眾人說:“大家都沒事麽?王醫生,您還好吧?太好了!”大家都帶著哭相的點了點頭,王醫生像是仍驚魂未定,顫抖著扭頭看到隔壁屋子裏的骨架堆,神情頓時顯得格外悲涼,長歎一聲慢慢說道:“今天半夜,大概十一點鍾的樣子,我們正準備睡覺,忽然聽到外麵有一種很特別的聲音,從有列車拋錨的隧道那端飛快靠近,就像是一種尖銳的地鳴,轉眼就傳到了門口,隻聽門外站崗的兩個兄弟慘叫了一聲:“老鼠!”我這才記起以前在鄉下時,見過地震前無數成群逃竄的老鼠,就會發出那種聲音……門外一陣躁動聲後,很快隔壁房間就響起了連聲慘叫,小鐵小孫他們急忙想去救人,我知道老鼠肯定很多,唯恐他們妄送性命,就豁出這張老臉擋在門口,插緊門閂不讓他們倆出去,哎,我何嚐不想救,可怎麽救,去了也隻會是白白送死啊……很快,隔壁的慘叫聲就停止了,隻剩下讓人頭皮發麻的吱吱磨牙聲一直響著,我生怕外麵還有別的老鼠,也不敢開門,結果困守到現在,把小鐵他們可急壞了,哎……其他屋裏的人,就這麽活生生的,被老鼠吃了麽?……”
那白淨小夥攙扶著瘸腿小夥子跑去第三間屋子,踩死了幾隻還在屋裏落單的老鼠,發現那裏住著的幾個人也同樣變成了白骨,瘸腿小夥子跌跌撞撞的跪倒,放聲哭喊著:“兄弟們,阿鐵對不起大夥兒,你們死的好慘啊!”,聽他這稱呼,看來這小夥子和那屋裏的人應該都是黑叔的手下們,老吳也跑去第二個屋子裏,悲痛的收拾著散落的骨骸,那裏應該有他維修隊的同事哥們兒吧……
那個年輕姑娘跑過來驚訝的看著我們問道:“你們是……黑叔救回來的幸存者麽?太好了,從前天起我們就再沒見到過活人了,歡迎你們,咦,黑叔呢?……剛才那爆炸聲又是怎麽回事?”我剛忍住的眼淚,刷的一下又流了下來,抬手正要指向黑叔的遺體,那個捧著一堆骨骸出來的瘸腿小夥一下躥蹦過來,放下骨骸一把用力抓住我的手腕,死盯著黑叔給我的那隻戒指凶惡的吼道:“幹爹的戒指怎麽會在你這兒!他人呢!人呢!”這小子力氣可真大啊,我感覺手腕都要被他攥斷了,想抽出手卻怎麽也抽不動,老吳趕忙出來喝住他,流著老淚指向黑叔的屍體說:“小鐵,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麽,咱們一起先把你幹爹的屍骨收殮了吧!”小夥子這才鬆開我,在老吳的攙扶下蹦過去撲在黑叔屍骨上發狂似的哭嚎著,其他的人也都圍攏過去,被感染的動情流淚,默默為黑叔祈禱送別,隔離牆外麵的爬行者們看到這麽多鮮肉,撞的更歡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