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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並非軟弱才不和老薑頭逞口舌之利,路董自知不是什麽能人賢士,為閨女彌補久違的父愛天經地義,沒有什麽好標榜更沒有爭論的意義。如是,把老薑頭的話全當耳旁風,穩下心神來專心致誌釣魚。


  那時間,小北還小。卻早早就習慣了父母橫眉冷目,總在他們爭吵之際抱著母親的腿或是抓著母親的手,漸漸失去驚恐的神色,眼裏噙滿淚花一聲不吭。


  過後,“爸爸,不要和媽媽吵架了。”小北這樣稚嫩的哀求,記不清有過多少次。狂躁的路董曾經大吼“小孩子懂什麽?一邊去!”


  現在想想,孩子需要懂大人之間的事情嗎?


  應該讓孩子這樣苦苦哀求嗎?


  一個其樂融融的家庭裏,應該是孩子撲進父母懷裏享受關愛,不應該是站得遠遠地可憐兮兮,更不應該眼裏時常淚花閃現!


  當小北咬著下嘴唇走遠。身在客廳的路董,曾經很為這個閨女不偏向著自己說話而生氣。為什麽不去勸勸那個在臥室裏的女人?洗手間裏嚶嚶地哭泣聲若隱若現傳進耳鼓,一家三口都很傷心!

  記得,推開洗手間的門,小北仰起一臉淚滴,第一句話就是,“爸爸,我心裏難受,就是想哭。”或許,她在擔心,是否自己的哭泣惹得爸爸不高興,而急於辯解。


  如今。路董每想到此,就心酸到渾身虛脫乏力。


  是一錯到底滑向陳腐,還是幡然醒悟走向嶄新,每人一盤棋各有各的路數、各有各的走法。人生如過眼雲煙,終究有狂躁不倦塵埃落定的時候。


  就像此時平靜無波的水麵,冰封如鏡之後終究是被暖春喚醒。


  再也沒有一條魚上鉤,抑或是眼神空洞沒有察覺到。回過神來,老嚴和老薑的魚箱裏都有了三五條魚。突然覺得,心血來潮跟他倆來釣魚是個很錯誤的決定,還不如去找順子爸嘮嗑來的舒心。雖然,那老哥也是不太待見他,卻總覺得還是比較親近。或許是順子爸親近小北的緣故。


  這樣想著,抬起手中的魚竿,魚鉤在豔陽下熠熠生輝,哪還有魚餌的影兒?


  老嚴頭哈哈大笑,“就說嘛。你就是來喂魚。”


  咧開嘴笑笑,路董心說:管它釣魚還是喂魚,無非就是湊在一起不至於孤單而已。不然,在這H市找個人生悶氣的人也沒有。


  實際上,的確如此。順子爸估計在為兒子新婚樂的合不攏嘴,肯定沒工夫搭理他老路。小北他娘更是見都不肯見上一麵。而小北,估計是現在心裏也很不好受。母女反目,曾經的新郎如今又成了別人的新郎,心情能好才是怪事。


  老嚴頭又說,“老薑的祖先有‘願者上鉤’的典故,你整這幹鉤釣魚可算得上班門弄斧啦!”用手搭起眼罩看看太陽的高度,“趕快換上魚餌,趕晌或許還能釣上幾條魚來。”


  “又一條!”老薑頭利索地收杆、摘魚,嘴上念叨著,“不釣了,回家。要是閨女和女婿回去,一看我這當爸的不在,還不知怎麽埋怨呢。”


  “到晌天還得會。再說,今兒個那小兩口指定在順子父母那裏……”


  “那可說不定。”對老嚴的話,老薑大有看法,“就那麽肯定?這麽關鍵得日子,我可不想製造出和子女的矛盾。”


  “呃……那我們就回?”說著,老嚴頭轉過臉看向老路。


  有心讓老嚴陪著自己,沒有熟到那個程度自知有些強人所難。路董收住了跑出釣鉤的動作,站在那裏無所適從。明知道老薑頭就是故意,人家不帶自己玩了,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對了,咱倆到海邊買幾斤梭子蟹。”邊收拾漁具,老薑邊說。


  立刻就明白了他打的什麽鬼故意,老嚴頭捂著嘴咳嗽兩聲點頭說“好”!而路董大約也能猜個八玖不離十,尷尬地道別之後,眼巴巴地看著老薑一腳油門跑向海邊……


  想要融入一個圈子,往往就是這樣尷尬。路董皺著眉頭撥通助理的手機,“我需要的人都安排好沒有?我發現我不在公司,你們想要給我罷工是不是?”


  “路董您別生氣,人已經在路上了,今天下午應該就到。您知道的,總經理意見很大,在加上交接他們手裏的工作,就沒能按照預期時間出發……”


  “嗯,知道了。有事我會聯係你。”


  掛斷手機,路董心裏好受了很多。這天下午之後就有一部分熟悉的部下到來,閑暇嘮嗑也好,或是心情不爽是發個小脾氣也罷,終究不再如此孤單了,不是?

  剛剛掛斷的手機響起,還是助理。


  “路董,還有一件事情要向你匯報,您找的設計人員這次一起去了兩位,估計不用太長時間他們組成的團隊就會抵達。”


  “估計?”


  “……我馬上落實具體時間,一會再給您電話。”


  這樣一比大額投資。說實在話,路董事長心裏不是有很大底氣。就是為了閨女一句話就是為了彌補對閨女的歉疚。並且,到賬的這一億資金係數是從朋友們手裏的借款。沒辦法,身在省城的妻子得知事情始終,死活就是不同意。雖然,過後依然把借款還了,還是讓夫妻倆產生隔閡。


  朋友們就不知道是咋回事了。個個打來電話,“玩什麽鬼把戲?考驗人心麽?三天不到黑就把錢給還回來。”能怎麽解釋?說是夫妻鬧矛盾整到一個身價十幾億的老總被架空?老路自覺得丟不起這人。實話實說,為閨女開辦了一家公司,自覺得在朋友麵前暴露太多過往的不堪,也是很沒有顏麵。


  計劃著,以自己銷售渠道的長處,嚐試著產銷一條龍。這樣在陌生的行業裏不至於亂碰亂撞而頭破血流。見識了雪兒的客戶資源,確實是自己力所不及,流暢的對外交流以及廣泛的國外人脈,即便是雄心未老那也得時間積累。


  如是,國內新潮的設計團隊勢必要跟進,迅速展開工作。爭取在短時間之內收到成效。不然,整日耗在這裏,不說影響根本的產業效益,弄不好夫妻矛盾加深再來一場離異大戲,那可是糟糕透頂!


  人生豪邁,大不了重頭再來!老路想,退回十年,或許還敢喊出這樣激勵人心的豪言壯語。


  漫無目的地開著車,卻又神差鬼使一般到了小北住所附近。一直很擔心,小北是否能夠承受住這麽多打擊。當看到小北拎著一瓶花生油從超市露麵,心,不由得又一次被紮痛。


  小北也看到了他的車,微微一怔彎起嘴角。


  路董慌不迭地跑下車,“怎麽這麽不知保重自己……”


  “那也得吃飽肚子啊?沒事,溜達溜達全當鍛煉身體,再說也我沒那麽嬌貴。”如是說著,小北向前指了指,“你看,這也不算太遠。”


  “你娘沒在?”


  澀澀一笑,小北說,“我娘回家了,電話都不肯借我一個。”舒了一口氣又說道:“正準備做飯,給您炒個菜咱倆將就一頓?”


  “好好好……”老路點頭如搗蒜,“你先回去,我進超市買盒煙。”


  說是買煙,瓜果蔬菜看的上眼的營養品買了整整兩大紙箱,還是小超市老板幫著抬上了車。詫異地問,“第一次見您,這是來走親戚?”


  用力咽了口唾沫,老路說來看望閨女。


  “誰?你閨女?”


  “小北。”說出這倆字,老路心裏一陣輕心。就應該這個樣子,沒有什麽好忌憚。賭了大半輩子人生,自己的牌麵終究是要翻開給人看看,不論是賭局內外,都應該滿足到他們的好奇心。


  “哦……小北是個好孩子!”老板跟老路年紀相仿,讚許著扔下一句“您稍等”就急急忙忙跑進了超市裏,一會時間拎出來一大袋雞蛋,“送給小北,又讓那孩子給送了回來,說是我們老兩口開個超市不容易。您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您受累,再給捎回去。”


  “這……”老路遲疑著,有些猶豫。


  “您就拿著!也值不上幾個錢,就是一點心意。小北對我們老兩口一直不錯,應該的應該的!”小超市老板,直往老路懷裏塞。


  沒法,老路隻得接住,說:“我就替小北收著,再給您送回來可不能怨我。”


  “不能不能。”是不能送回來還是不能埋怨老路,誰也不知道。心意,卻是真真切切。直到看著老路拐進小北院子裏,老板才轉身回了小超市,對老伴說:“小北他爸很有錢的樣子,怎麽從來都沒聽說過。”


  “有沒有錢,還能看出來?那誰,小痞子整天開個車耀武揚威,還不是經常跑來賒賬?”


  “那不一樣!剛才付錢的時候,我見著了。打開手提包,沒開封的都有好幾紮,再說那車,看樣子比順子那車還高級。”


  “順子精明的跟猴子似的,小北他爸像你說的那麽有錢,能離婚娶個大好幾歲的女人?嘁……”


  老板張口結舌,嘴上念叨著“也對”!再也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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