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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得知磊子發生的事,是他弟弟第二天來送貨說起。叫小超,比順子小一歲,是關係相當不錯的同學。


  “那女人還有完沒完了?要是我,早就沒臉活了。”


  “去去去,到車間把貨物整理一下。”最煩老婆嘚吧嘚吧是非,順子打發走她,蹲在地上也不理會拋來的白眼,又遞給小超一顆煙,“你哥也是,那強脾氣上來,斯太爾都拉不回來。”


  兩位老人為此可是沒少唉聲歎氣,小超比誰心裏都清楚,更清楚磊子的強驢脾氣。跟老同學發泄一通,心裏輕鬆了好多,“走了,廠子裏忙的要命,回去搭把手。”


  “晌天了,吃了再走……”順子喊。


  上了車的小超,把胳膊伸出車窗外,擺了擺手。


  順子這時才想起液化氣灶燒著水,慌不迭地爬起來向屋裏跑去。液化灶有聲有色地燃著,再晚上一會半刻,非得燒穿了水壺不可。


  貓著腰擰上液化氣,還未起身,驟然的手機震動嚇了他一跳。


  卸車的時間,也不知是怎麽就把手機擠成了震動,罵罵咧咧地把它按在了耳邊,不由得眼睛一亮。強子說是請客吃火鍋,在老地方,趕快點。


  最近手裏拮據,很久沒有往肚子裏填點大油水了,站在院子當中跟老婆喊了一聲:強子請客,不在家吃了。上車就打著了火。


  “噯……,媽說中午過去吃餃子。”


  順子的老婆扒著窗戶喊,他全當沒聽見。嘴裏徒自念叨著:這老娘們就是不開竅,吃別人的都瞪不起眼來,餃子留著晚上吃不行?強子中午請客,未必晚上也請。


  趕到時,啤酒每人喝下去了兩瓶,羊肉都吃了三盤。在座的,都是私營業主。


  “你大爺的,坐下才想起我來,是不?”


  “哪兒啊!在路上電話不斷。他們幾個可以給我作證,我是一進門就給你打的電話。”


  其實,順子也不太注重這些細節,卸了一車貨五髒廟早就唱起了大戲,當務之急是趕快把肚子填滿。無視了其餘倆心不在焉地點頭做證,自己打開了啤酒“咕嘟咕嘟”就灌下去半瓶。渴壞了,這冰鎮啤酒一下子讓他舒爽好多。


  扒拉到嘴裏的肉片還沒吞下,強子就雙手遞給順子一顆煙,“順子哥,我想求您點事。”


  “不答應,不會攆我走吧?”順子含混地說。


  “哪能啊!看你把兄弟看成什麽人了。”


  你大爺的!還知道不好意思了?腹誹著,順子接過香煙別到了耳朵上,現在是沒工夫吸這玩意,豎起酒瓶子把剩下半瓶啤酒倒進了肚子,夾起一筷子羊肉放進嘴裏,“說說看,我能幫得上你不能。”


  “最近手上不鬆快,想著在你那裏借一萬……”


  “噗……咳咳咳……”


  多虧了躲得急,不然,這餐桌就得讓他噴開了花。還是把順子嗆得不輕,身子扭在了一邊,咳嗽著眼淚都流了下來。真是怕什麽來什麽,自己這裏經過大風大浪剛爬上岸,氣還沒有喘順當,這小子又要來添亂。


  強子這小子,也不知怎麽過的日子,隔三岔五就嚷嚷著手頭緊,借了錢也不是不還,等到年底一筆結清著實讓人等不及。手裏寬裕好說,借給他三千兩千也不至於經濟危機,可是剛剛從銀行貸出來的三萬塊錢,順子早已安排的妥妥當當,哪裏還有閑錢往外借。


  “兄弟,這事還真不行,你也知道,哥哥我雞飛蛋打了八萬多……”


  “知道知道,這不是上午聽說你在銀行貸了三萬嗎?放心,這次絕對不會時間太長,八月十五把準還你。“強子拍著胸脯打著保票,瞪著倆雞蛋大小的眼珠子,信誓旦旦。


  加工費發放,都是年初、八月十五和年底,這話時間上不錯。


  提起這三萬塊錢的貸款,順子暗暗地歎了口氣。都他媽容易嗎?從磊子哪裏預支出來的七萬塊錢,本來就不夠還貸,得留下個萬兒八千應付日常開銷,還有三萬塊的窟窿要填上。實在沒有招了,跑到信貸員家裏,使出死纏爛打的招數,這才商議通了轉成另一筆貸款。


  這樣,銀行那方麵算是告一段落了。


  可接下來,怎麽也得準備好到年底的費用。


  磨破了嘴皮,人家就是不肯點頭應允。順子明白打鐵要趁熱的道理,更明白敬佛要上香。咬了咬牙,跑出去一頭紮進了超市,心裏暗暗地打定主意,年底以前堅決不能吸煙了,怎麽著,也得把這筆錢省出來。


  信貸員眼瞅著被順子抱進屋的東西,皺緊眉頭扔下一句:上班到點了,讓你嫂子陪你喝口水歇歇。


  這天早上接到電話,錢還沒捂熱乎,煙也沒開始戒,就被強子這小子給盯上了!

  遲疑著,順子又打開一瓶啤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氣灌了個底朝天,得趁著強子沒徹底變臉之前,盡量多吃多喝,要不然,耷拉下臉來比馬臉都長,誰知道還能不能吃得下喝的下。


  還好,強子隻是哭喪著臉,還沒有拉下來。


  他說:“錢這狗東西,真他媽能咬死人!”


  “到底怎麽回事要急用錢。”問著,順子撈出一碟羊肉,又倒了一盤到火鍋裏。


  細說下來,順子就有些明白了。年前那段時間,強子的老爹老病複發,又住了不短時間的醫院,兄弟三個也就他經濟條件強點,醫療費用也就當仁不讓地由他先墊付。那哥倆說好了,轉過年錢寬裕了,一定早早還給強子。


  這都過去半年多了,那哥倆遲遲也沒個話。要不是強子的丈母娘摔斷了腿,強子想,到年底再問問哥倆,是不是該還錢了。


  這一搭腔可倒好,那倆貨如出一轍地黑著臉:現在沒錢,等年底或者是來年再說。


  “你說,這是親兄弟說的話嗎?看這意思,就我是老爺子親生的,他倆都是大街上撿來的,醫療費用我來出就是理所應當。可是我媳婦她不樂意啊!人家姐姐妹妹一人給了老人一萬塊,你說,我們兩口子的臉往哪擱?”強子恨恨地猛吸一口煙,長長呼出一口氣,攤著倆手,“哥,你說說,這不是打臉嗎?”


  這時,順子身邊那人說:“實在不行,還得找你哥哥他們去要,親弟兄也不能說話不當話啊!”


  “就是,給他們應了急,總不能倆眼一閉,當什麽事也看不到吧?畢竟,你丈母娘也住在一個街道,隔得又不遠,他們能不知道。”另一人接腔說。


  “理是這麽個理,他們也得跟你講這個道理不是?”說完,強子瞄了一眼大口朵頤的順子,歎了口氣。


  肚子總算是踏實下來了,順子強忍著,也沒有止住飽嗝衝出口。


  強子又說:“他倆給聯係了現款貨,價格雖說是低,那也沒法。”


  “差別很大?”


  強子幹掉一杯啤酒,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


  順子顯然是明知故問,現款貨就是價格很低,市場需求就是那些急需要周轉資金的人。到發放加工費的時間還早,這也是工廠盈利的一種有效手段。不然,人家憑什麽占用很大的資金投入?


  當然,也有急於發貨,加價現款做貨的時候。畢竟那是極少數,可遇不可求。


  “我們也是資金緊張,要不,這個忙我們哥倆沒道理不幫。”


  “就是,常年在一起領貨,順子哥你懂得。”


  順子點點頭,他們三家合在一起都沒有自己工人多,單槍匹馬領貨往往受不到工廠重視,結合在一起就好的多了。說白了,就是一根藤上的瓜,彼此之間還是很有一些感情的。


  關鍵是,強子這人還算不錯,挺重情誼。


  這樣,就顯得順子不太夠意思了,明知道他手裏有閑錢,打了保票在八月十五還錢,其實就算是有所差別,也絕對不會拖到來年,這一點,強子是能夠絕對保證。這麽多年,熟識的人都是有目共睹。


  當,三個人六隻眼睛緊盯著順子看,順子便開始渾身刺撓,手腳也不知往哪裏擱才好了。筷子夾不起羊肉不說,啤酒也不好意思打開了。下意識地,把耳朵上的香煙叼到嘴上,心裏著實犯難。


  現在是酒菜吃了個八成,有點後悔來吃這頓飯了。當然,僅僅是有點而已。


  “這樣你看好不好?……”


  順子還沒說怎樣呢,強子就像是啄木鳥一樣直點頭,“你說你說。”


  “我手裏的貨,現在也是擠得臭死,工人加班加點都有些緊張。給你一萬件,價格跟工廠價格相同,我借你一萬塊錢在領到加工費之後,把餘下的部分給你!”


  兩個巴掌拍在了一起震天響。強子好似是得到骨頭的狗,兩眼放光,“哥,我的親哥你怎麽不早說。”忽地一聲站起身子,扯著嗓子喊:“服務員,給我上一盤大蝦,快點!”


  這一刻,強子高興的無法自抑了,利索地打開四瓶啤酒,嚷嚷著:喝!哥幾個敞開了喝!

  嗬嗬笑著,順子知道,怎麽算自己也不吃虧。工廠外放的價格和給自己的價格差有兩毛錢,再加上磊子額外答應他的那一塊錢,實際上,每一件貨淨賺一塊二。就以外放的價格而言,強子也不算是吃虧,拿到了一萬塊錢應急,並且還解決了臉麵問題。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這不讓人待見的說法,再一次驗證了,順子是真特瑪不順當這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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