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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若,隋老板的去世對順子來說,是預料當中的猝不及防。那麽,經過一場揪心的折騰,也算是一個解脫。雖然這很讓人無可奈何,雖然這很讓他心不甘情不願,可事情就是結束了,不是嗎?

  可是,就像不小心被樹枝或者石塊劃破腳踝,會流血,會有傷疤。


  即便能夠被褲腳遮擋,在你慵懶地上床,或是沐浴後擦拭的時候,總會不經意地看上一眼,心裏咯噔一下。


  當然,在一定程度上,它會成為不堪回首的回憶。


  實際上,這件事情對順子的傷害挺大的。


  增加經營規模投入的設備資金,是貸款。就像人們常說的,人生不如意十有八玖,巧與不巧不說,貸款到期了!工人工資還得想辦法籌措,日常運作資金更是不能少,夥食上也不能虧欠了工人對他的信任……


  好似,被金箍棒打回原形的白骨精。


  幾年打拚挺直的腰杆,又得卑微地弓下。當然,還有他在整個經營圈子裏產生的信任危機。


  “順子那家夥,裝的真他媽像真事!原來鍋爐是他給鼓搗走了。”


  “那家夥,獨食的很!不做演員都可惜了。”


  “就是,他表哥跟他同時在場,都不知道是那小子吊走了鍋爐。”


  順子不明白,小朋友都知道把喜歡吃的糖果藏到枕頭底下,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

  要是晚上幾年結婚,就有足夠的款項渡過難關了!如是想著,順子笑著搖搖頭。結婚前夕,他老婆說:男人有錢就變壞,你一拖再拖婚期,是一件很值得懷疑你用心的事情。


  結婚後就不會變壞了?

  沒有機會接觸過罌粟,但是在老婆懷孕期間,還真是嚐試過道德之外的纏綿。那是與相敬如賓體會不到的為所欲為,一度讓他癲狂不可自拔。順子想,罌粟的毒也不過如此吧?這是否就意味著自己是變壞的男人?

  永遠也不會承認,他顧家顧著賺錢,怎麽能和壞人劃上等號!


  這不是?屁顛屁顛地到關係不錯的工廠,還得籌措那讓人揪心的錢。


  輕輕推開門,辦公室裏有人在談事喝茶。


  “船期是不能更改了,下月一號必須發到貨場。”


  說話的人,順子認識,是一家很有實力公司的總經理助理。隻是看了一眼進門的順子,把茶杯送到了嘴邊,晃著腦袋認真地吹著浮茶。


  “可別提了!臥槽,那老隋死就死吧,後遺症都波及到我這裏來了。一加工戶的老婆受不了這打擊,要死要活地在家呼天搶地,哪還有心思管理?另一家跟那一家規模差不多,工人聽說是老板被瞎了不少錢,害怕工資發不下來,又鬧罷工……”


  工廠老板的話沒說完,助理就拉下了臉,“你特瑪當初跟我要訂單,可是吹的天花亂墜,說什麽保證貨期保證質量。我現在可沒工夫聽你這些委屈,你特瑪就不能資金支持支持?”


  “年前在您那裏的款項沒結清,結到手裏的,備原料發放工資也沒剩下幾個,怎麽也得留個後手以備不時之需,您說呢?”辯駁著起身倒茶,這才發現順子進了屋,“坐坐坐…,你家裏情況還好吧?”


  “一個吊樣!”順子哭喪著個臉,一屁股跌進了沙發裏。


  實際上,是假的。家裏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有助理催著貨期,應該是一個很難得地機會,從老板手裏摳出一部分錢款。工廠都這樣,跟上遊公司也是結算緩慢,留下自己的經營費用,這才能開閘放水。現在,貨期緊迫,應該是有這個可能。


  “臥槽!可是不能出亂子!早上,我還跟生產廠長商議,從那兩家調出一部分讓你來做……”


  順子睜著眼說瞎話,“白瞎!工人也鬧,老婆也沒個好臉,能幹出原有數量都不一定!”


  “臥槽!臥槽!你是準備害死我是不?”


  隨時能見到牛的機會不多了,瞪大的眼好似牛眼一樣,還是得見。比如,現在一手端著茶壺一手拿著茶杯的老板。


  呷了一口茶,助理蹙起眉頭,“有困難趕快講啊!哭喪著臉還能趕出來貨期。”


  這話說的有多暖心,或許順子是體會最為深切,好似受盡委屈的孩子被人抱在懷裏,那份溫暖是無法言表。感激不盡地對著助理笑笑點點頭,看向老板,“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尼瑪!我怎麽覺得你是趁火打劫來了?”


  聽順子的語氣,是能夠解決,老板暗暗地舒了一口氣,臉色還是不太好看。


  也難怪。


  錢這狗東西,有時間真特別有奇效。就說停滯不前的生產進度,單件報酬增加上個塊兒八毛,工人能生出使不完的力氣拚命工作,個體經營主也是兩眼放光。保準,能在買菜的時候,捎帶著多割上幾斤肉。


  進度還是不理想,不能在價格上得以體現,那就現款結算。好家夥!都能起早貪黑,趴在機器上多工作上幾個小時。


  這一點,誰也心知肚明。關鍵是,那也得有利可圖,那也得票子湊手不是?


  捉襟見肘或者是拮據,臉色好看那就奇了怪了!趕上哪一個大老粗,一蹦三尺高,指著你的鼻子:我特瑪不管!你Y要是不能按照合同工期完成,咱就法院見!


  遇到這樣不問青紅皂白,不管你死活,更不在乎長期合作關係,你又能咋地?

  其實,就是得說個理,就是要論個對錯,誰能掰乎清。


  所以,老板沒有一蹦三尺高,順子此時心裏是在偷著樂。


  顯而易見的事情,用錢能擺平的事,誰也不肯多費周章,他看得出來老板急的上火冒煙還在故作鎮靜。


  裝出一副很為難很為難地模樣,那是一種,讓老板認為願意跟他同甘共苦,卻又心有餘力不足的複雜表情。意思再明顯不過,他就是給馬兒喂食糧草的人,老板你得把糧草給我。


  同樣,在助理麵前,老板也得有一個積極的態度。已經拖延了一個船期,再不表現積極一些,貨物爛在倉庫隻能當庫存處理,損失可不是仨瓜倆棗那麽簡單。連本帶利幾十萬,非得把工廠拖垮不可。


  老板拉長了臉,問出需要多少錢之後,瞄了眼助理。


  說出八萬這個數字之前,順子是猶豫地,實在是沒有多大信心。


  果然。


  “你特碼怎麽不去搶?怎麽不去搶?”老板一激動,茶水撒到了手上,越發氣惱,“我就說你小子就是來打劫的。”


  怎麽能是打劫呢?打劫能夠這樣心平氣和?再說,加上這一批的加工費遠遠超過了這個數目。


  腹誹著,順子訕訕地,“都倆月沒發工資了,老隋沒死之前就跟你說過……”


  “別跟我提那個喪門星!”老板甩著手,“就有三萬給你,並且……你得保證,得幫著那倆家完成貨期進度。”


  “工人,不是牲口按到磨盤邊就肯推磨。”


  順子訕訕地,很是擔心惹惱了財神爺,聲音低的像是一個從未見過生人的大家閨秀。軟軟地,沒有半絲氣力,更像是受到了無盡蹂躪。


  助理看不下去了,一把拽過茶壺,很爺們地丟給工廠老板一個天大的白眼,倒滿自己的茶杯一飲而盡,站起了身子。


  這就是要揚長而去的節奏!

  已經不是目前談論這幾個錢的問題了,接下來的訂單要還是不要了?你Y就這樣一種態度,怎麽能算得上積極督促生產進度?尼瑪!老子懶得伺候你了,貨發不出去,客戶要求索賠就從你沒有結算的款項裏扣除。


  不用開口,老板心裏明鏡一樣清楚明白,這時就算有掐死順子的心,也不能表現在臉上,並且還得把場子圓下來。最主要的,是這倆人都得擺平。


  “您來是客,怎麽能讓您倒水呢?順子,趕緊把茶壺沏滿。”


  倒個屁水!也算是老板機靈,找了這麽一個不顯山漏水的理由。起身擋在了助理身前,看向順子,“給你四萬塊,幫忙的數量每件給你漲一塊錢。”


  捉襟見肘的經營就是這樣,寧肯在發放加工費還有一段時間的貨物上加價,也不肯過多動用的流動資金。能有什麽辦法?銀行裏的錢多的是,即便是你肯多付出利息,也不一定搞得到手。


  助理重新坐進沙發裏,念叨著:這不就得了?按時保質保量發貨,我在公司也好交差不是?

  大喜過望,再也掩飾不住的順子,樂顛樂顛地沏茶倒水之後,一刻也不敢耽誤,在老板能殺死人的目光注視下退出了屋子。當然是趁助理還在,到財務把錢拿到手,要不然,老板給財務一個眼神,就能憑空少個一萬兩萬,根本就不是個事。編出一個理由來很簡單:今天沒有那麽多現金了,要不明天?

  明天複明天,涼拌黃瓜能結成了冰!

  揣上這四萬塊錢,順子,招呼也沒時間打一個,被獵狗攆冒了的兔子一副德行,一頭紮進了銀行。那座廟門裏住的可是真正的財神,香火供奉著,都不一定給予神的恩典。


  一句你小子怎麽才來?霎時間讓順子漲紅了臉,心說,沒錢還你,來了還不是吃白眼?


  九萬塊貸款,還上三萬還有六萬塊窟窿。就差被人拎著耳朵嗬斥了,一再解釋上遊工廠出了問題,好歹是商議通了寬限幾天,可順子還是一個腦袋兩個大。


  剩下的錢,有什麽辦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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